第232章 我忘了你,但我信你

梅花落尽,石阶生霜。

风穿殿宇,吹得残光摇曳。

九心轮裂痕如蛛网蔓延,每一道都像是刻在苏云清心口的刀痕。

他跪在地上,指尖仍死死抵着胸口,那轮微弱的光几乎要熄灭,如同风中残烛,只凭一丝执念不肯坠入永夜。

小铃扑上前,双手颤抖地扶住他的肩,净瞳未散,映出的却是一幅令她窒息的画面——苏云清记忆深处,谢无渊的身影正被无形之力缓缓剥离,像墨迹遇水,淡去、消散,不留痕迹。

“你刚才……忘了谢无渊是谁了……你连他的名字,都……”她声音发颤,几乎带了哭腔。

苏云清没有回答。

他低着头,呼吸微弱,可腕上那道缠绕已久的剑意,却在此刻悄然收紧,如一道不肯松开的誓言,死死护住他最后的心跳。

良久,他缓缓抬头,望向那柄悬于身侧的虚剑——没有血肉,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剑意凝成轮廓,静静守候。

他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人。”

话音落下,那柄虚剑轻轻一颤。

剑意如雪落寒潭,无声无息地垂落,凝聚成一道人影。

白衣胜雪,眉目冷峻如千山覆霜。

谢无渊的身影在虚空中成形,脚步未动,却已到了他身侧。

一只手稳稳扶住他摇晃的臂弯,掌心冰凉,力道却极稳。

“我是你的剑。”他说,声音低哑,像是从极远的风雪中跋涉而来。

苏云清怔然。

他望着这张脸——陌生,却又熟悉得令人心悸。

仿佛在某个早已遗忘的梦里,他曾无数次仰头望见这双眼睛,冷如寒星,却总为他破例垂落一缕温光。

“你是……谁?”他迟疑地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谢无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扶着他,指尖微微收紧,仿佛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彻底消散。

可苏云清的手却先动了。

他指尖颤抖,本能地伸出,轻轻勾住了对方的衣袖。

那动作极轻,像是怕被拒绝,又像是抓不住便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可我……想抓着你。”他低声说,嗓音破碎。

就在这一瞬,心口那几乎熄灭的九心轮,竟微微一颤,生出一丝微弱的共鸣。

小铃屏住呼吸,急忙捧起净瞳之光,照向那轮残光。

光映九心,残影浮现——

是苏云清以心头血点燃心火那一夜,谢无渊一剑斩断劫雷,肩头炸开血花,却仍将他护在身后;

是剑冢之外,他毒发神志不清,那人背他离去,披风染血,脚步未停;

是心镜池边,他割舍记忆,换取一线生机,而谢无渊的剑身竟自行裂开一道金痕,仿佛剑魂亦在痛鸣。

“你忘了他……”小铃声音哽咽,“可你的心……记得每一次他为你受伤。”

苏云清闭上眼。

一滴泪,无声坠落,砸入心口那点将熄未熄的心火。

火光猛地一跳,竟凝出一点星芒,如萤火般缓缓升起,融入九心轮第九槽。

那本已黯淡的轮盘,竟因此微微一亮。

就在此时,虚空微动。

青衣猎猎,一位形如老者的残灵自虚无中浮现,眉目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他是心守,初源之心的残灵,曾见证过誓言诞生的那一刻。

“心魇之核所现之影,并非归藏。”他声音沉静,如古钟回荡,“而是‘初代守誓者’——归明。”

苏云清猛然一震。

“归明与归藏乃孪生兄弟,一守光,一守影。百年前,归藏弑兄夺律,将‘初誓’篡为‘静默之律’,从此天下誓言皆成枷锁,心火渐熄。”

心守抬手指向他心口:“而你之母,正是归明之女,最后一位‘点灯人’。你血脉中流淌的,是未被篡改的初誓之血。那玉佩,不是祖传,是她临终前托付的信物——唯有点灯人之后,才能点燃心火,开启心镜池。”

苏云清呼吸一滞。

难怪他本能地想要点燃心火。

难怪玉佩能引动池中倒影。

难怪……他总觉得这世间有一盏灯,必须由他去点亮。

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心口忽然剧痛。

九心轮再次震颤,裂痕加深,光芒几近熄灭。

寿元将尽的征兆如潮水般涌来——不足三年,或许更短。

“我记不起你了……”他望着谢无渊,声音微弱,却带着某种执拗的坚持,“可我……不想放开。”

谢无渊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里:“不必记得。我还在。”

小铃忽然仰头,净瞳映照出九心轮深处最后一丝残光——那是一段被封印的记忆碎片:谢无渊第一次为他挡下“三千浮屠”毒发,剑意崩裂,七窍流血,却仍死死将他护在怀中。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

就在这死寂之中,虚空忽然震颤。

九道残影自九心轮裂隙中浮现,如影随形,低首而立。

他们是九影灵,九令持者的残魂,曾立誓守护初誓之火。

他们齐声低诵,声音如远古回响,穿透识海:

“我记,故我在。”

刹那间,九心轮光芒再起。

微弱,却坚定。

苏云清缓缓抬起手,指尖抚上心口,仿佛在触摸某种即将消逝的誓约。

他知道,记忆正在离他而去,但他还有一刻清醒。

够了。

他闭上眼,低声呢喃,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那柄始终守候的剑:

“这一次……换我为你燃烧。”九影灵齐声低诵,音浪如潮,自九心轮的裂隙中层层荡开。

那句“我记,故我在”仿佛自远古而来,穿透了时间的尘埃,叩击着每一寸将熄的灵光。

刹那间,九道残影环绕苏云清而立,掌心朝天,虚托着一轮即将崩解的命轮。

苏云清喘息着,唇色惨白,可眼神却骤然清明——那是回光返照般的清醒,是灵魂在彻底沉沦前最后一次燃烧。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记忆了。

那些与谢无渊并肩而行的日子,那些在丹炉前彻夜不眠的守候,那些剑意护体、血染长空的瞬间……正一寸寸从识海剥离,如风过林梢,不留痕迹。

可他不能就此熄灭。

还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斩断枷锁,唤醒初源。

“小铃。”他忽然轻唤,声音微弱却坚定,“照见那段记忆——谢无渊为我挡下‘三千浮屠’的那一夜。”

小铃一颤,净瞳骤亮,光如细丝探入九心轮最深处。

画面浮现:暴雨倾盆,雷劫未散。

年轻的苏云清蜷缩在地,七窍渗血,毒气逆冲识海。

一道白衣身影如雪落惊鸿,横剑于前,剑意崩裂,七窍流血,却仍以残躯硬生生将毒劲引向自己。

那一夜,谢无渊的剑碎了一道金痕,从此每逢月圆,剑魂哀鸣。

苏云清望着那画面,指尖颤抖。

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心口——不是伤己,而是以心头血为引,以残存神识为刀,将那段记忆生生剥离,化作一道铭刻之印。

“【铭刻】!”他低喝,声音如裂帛。

记忆化作一道炽金流光,轰然注入九心轮核心。

刹那间,心火暴涨,不再是微弱萤火,而是化作一条燃烧的光链,如龙腾空,直刺那扇悬浮于虚空的古老光门!

“轰——”

光门剧震,银丝缠绕的锁链寸寸断裂,如冰崩雪裂。

门内,那团被禁锢已久的心魇之核猛然震颤,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哀鸣,随即在光链贯穿之下轰然炸开!

尘雾散尽,一颗温润如玉、跳动如生的心脏缓缓浮出,悬于半空——初源之心,终于挣脱桎梏。

光门再启,无声开启。

初源之心如归巢之鸟,轻轻落入苏云清掌心。

它温热、鲜活,仿佛蕴藏着整个世界的开端。

心火映照之下,他胸口竟浮现出一道新纹——非誓约之痕,非记忆之印,而是一个古老的篆字:灯。

那光微弱,却炽烈,仿佛能照破万古长夜。

谢无渊静静望着他,剑意微颤,如同风中残烛。

他望着那道“灯”纹,忽然低语:“你……不再需要命轨之钥了。”

苏云清抬头,眼神茫然,已不记得眼前之人是谁。

记忆如沙,早已流尽。

可他的手却未迟疑,反将初源之心轻轻按入谢无渊掌心,唇角扬起一丝极淡的笑,轻得像一声叹息:

“可我需要你。”

风止,光凝。

远处,残碑裂隙幽深如渊。

一抹白影悄然浮现,披着褪色的守誓者长袍,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如星火。

他望着那相握的双手,望着那颗在剑尊掌心跳动的初源之心,低语如风:

“灯,终于亮了。”

而就在那心落掌心的刹那,金红光晕流转,谢无渊的识海深处,一丝残光悄然闪动——

仿佛有谁,在百年前的雪夜,轻轻推开了那扇结霜的丹房门。

绑定熟练度后,我成了高冷剑尊的唯一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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