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失望

她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周则景很明显的感受到,淑妃的身子立即一软,仿佛一个瞬间瘪下的皮偶。

周则景一把将她抱住。

淑妃靠在她的肩膀上,完全使不上力气,任由自己靠着周则景的怀中。

淑妃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一直绷着那根弦让自己能够清醒,强撑着自己根周则景交涉,而那根弦在听到周则景说能救的时候断了,淑妃昏过去。

她能感受到,淑妃现在对自己全身心的信任,她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在昏倒的最后时刻也是倒向周则景的。

周则景左手轻扶着淑妃的身子,右手藏在衣袖中,缓缓攥紧。

无论淑妃听不听得见,周则景兀自开口:“娘娘,殿下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如果娘娘对我说的情况属实,那么殿下得的确实是患了一种不大寻常的病症。”

周则景的话一出,一瞬间,昭华宫所有人心一紧。

周则景看也不看四周的人,只是继续丢着淑妃道:“这种病症治疗并不是很难,但是若是痴痴不做治疗,任由殿下这样发热,时间一晚,这种病症会引发严重的心处疾病,如果是那样,无论是谁来都救不会殿下了!”

周则景的声音凛冽。

川崎病的治疗并不算非常困难,主要是进行抗炎药物,控制调动免疫细胞,这对周则景来说并不困难,只是最怕的是裴瑞露已经发热许多日,川崎病将会对心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若真是如此,以现在的医疗措施,根本没有办法进行心脏手术。

裴瑞露年龄那样的小,一旦心脏处病发,才是真的无力回天。

“这病本身根本不是怪病,只是时间紧急,我现在就要去见宣王殿下,晚一分,殿下的性命就危险一分,娘娘既然将此事托付给我了,那阿景这次便为了娘娘,闯上一闯吧。”

她一边说,一边将淑妃推给后来围上来的一群人,周则景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周则景手抚上门,还未等她推开门,周则景的手腕被人捏住。

“阿景,你想好了吗?”皓月冷着脸,厉声问道。

皓月在后宫混迹多年,这局势她怎么能看不清,说到底,裴瑞露的病是不是能治,这都跟昭华宫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将裴瑞露隔离让他人不管不顾并且隐瞒消息这件事是周天子的命令,天子的命令整个大周没有人敢违背。周则景此时闯出去,是忤逆,是与天子作对。

皓月在得知淑妃在昭华宫的第一时间里,便已经遣人将这件事通知了圣上,现在兴许周天子已经知道了,周则景只要推开这个门,走出一步,昭华宫便保不住她,她会彻底站在周天子的面前,站在天威的对立面。

而忤逆天威的人,皓月只见过一种下场。

她在看懂周则景离开的时候,迅速攥住周则景,她含着一丝希望,能在最后拦住周则景。她无法眼睁睁着这姑娘走向深渊。

“阿景,我已经派人去禀明陛下了,陛下现在已经知道淑妃娘娘的事情,如果你迈出这一步,便真的不能置身事外,及时止损。”皓月诚恳道。

周则景轻轻拨开了皓月的手,擦肩而过间,皓月听到周则景的似乎是笑了一下。

“皓月姐姐,我是什么性子的你是最了解的。其你早就知道,我会做怎样的选择了。从淑妃娘娘叩门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皓月抬头望去,一阵风雪不由分说地蒙住了她的面门,也蒙住周则景远去的身影。

昭华宫的人与淑妃的人谁也不能为周则景提供任何的帮助。

风雪中,她的身影变得模糊,风声如野兽在呼啸,在一片煞白见,皓月望着门外,渐渐地,周则景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皓月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她们见过的最后一面了。

周则景这一步后,昭华宫便不会再有周则景这个人了。

周则景的想法非常的明确。

她现在的目标是见裴瑞露,没有一个帮手。淑妃现在根本不能行动,梓心不会放心淑妃一个人在昭华宫中,必然会留下看顾淑妃。而自己干的是杀头的事,昭华宫的人对自己不薄,周则景自然不能让昭华宫的其他人同她一起干这“自杀”的勾当。

所以说,现在她无人可用,只有自己。

周则景对自己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剖析后,自己势单力薄,且先不说自己连裴瑞露关在哪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没有周天子的赦令,自己没有衡那样的武艺,根本闯不进去。

由此可劲,周则景想要见裴瑞露只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找到衡,另一个就是得到周天子的特赦令。

但是周天子对于裴瑞露的态度,根本不好说。

如果皓月说得不错,从昭华宫发觉淑妃亲自前往昭华宫的时候,到周则景离开昭华宫约莫半个时辰。

而从昭华宫到周天子的寝宫,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算今夜风雪再大,认路再不便,也不至于半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风雪封路,消息没有传到周天子处,还是周天子出于什么目的,装作不知道,留中不发呢?

但是无论如何,周则景破开一处处宫禁,最终见到周天子,并在周天子面前陈情一切并得到赦令,这项选择的风险系数太高与不确定因素太多。

所以周则景觉得,去请求衡帮助自己,是当下周则景能做的唯一的选择。

衡来去无踪,往日里都会隐藏在暗处,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从不现身。

他形如鬼魅,没人知道他在哪。

但是周则景有个秘密,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是她和衡之间的秘密。周则景知道怎找到衡。

那是一个黄昏,周则景和衡发生了些口角,不对,是当时周则景单方面对衡生气。

那是周则景坐在窗前写药方,突然,窗户开了。

衡仗着自己卓绝的轻功,把皇宫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来去自如,她直接闯入了昭华宫,那个时候,周则景刚刚说了类似“你再也别来烦我”的气话,所以衡并没有直接露面,他折了根木棍,递到窗前。

那木棍上绑着的,是一根骨笛。

周则景现在在风雪中,捏着那骨笛。

从收到那骨笛开始,周则景便一直将她带在身侧,但是从来没有用过。

衡当时那略带清朗的声音犹在耳畔,“姐姐,衡真的错了,如果姐姐以后都不想见衡,衡真的会难过地死掉的。这个给姐姐,这物什是我族的骨笛,我族人有誓,赠予骨笛,此为同心,骨笛吹响,一约既定,天南海北,必来相见!为了不让衡死掉,麻烦姐姐收下它把。”

其实仔细想来,周则景跟衡相处以来,一直都是衡主动寻她,这吹响骨笛,算是她的第一寻他。

此时风雪极大,周则景担心那骨笛之音隐没在风雪里,她特意走了一段路,来到那钟毓宫前的大石前,那大石传音,兴许能让骨笛的声音传的更远。

周则景吹响骨笛,笛声如雀叫,宛如在风雪中划破了一道春天的口子,借着大石的吞吐,那雀声传的极远,音声盘桓,夹杂在风雪里。

周则景特地吹得很长,她知道衡的耳力极好,这骨笛吹响,他必然是能听见的。

周则景心下着急,裴瑞露现在是危在旦夕,她现在需要去救他。

而她现在,唯一能帮助她的,只有衡。

而她现在,需要衡。

她需要衡。

这是周则景到这个王朝以来,头一次,这么等待着一个人的帮助。

周则景现在寄身于风雪当中,风像是要刺穿她的皮肉,钻进她的骨头一样,她抚着那中空的石头,这里是她和衡初见的地方。

她反复勾勒着,期盼着风雪中,走来一个身影。

那个人永远带着笑意,永远是少年模样,永远在说假话。

她要告诉他,自己要去救一个人,不用她多说,周则景知道他一定会答应,因为他有足够强的实力,周则景跟他一起,不用担心累及他,他是周王朝中唯一的能够无视皇权的人。

周则景摩挲着那支骨笛,等衡赴了此约后,她和衡之前的恩怨债孽便是真的扯不清了。

她和衡也注定在往后的日子两厢纠缠。

这是周则景所不想看到的,但是这没有办法,或许命运让他们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周则景冻得瑟缩,为了到这个地方,她已经在寒风中冻了许久,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现在于淑妃的状态没什么区别,她的生命体征正在下降。

衡……你快些来吧……

衡……你快些来吧……

周则景在心中默默念着。

她将身子贴在大石头上,妄图以此裆下风霜,可是这根本就是徒劳,她的脚边已经堆上了雪。她的鞋袜湿了,手足脸颊撕裂般的疼痛,周则景默默计算着,她还能在这里撑多久。

骨笛响彻,千山万水,必来相见。

只是周则景直到冻僵,都没有等到那个当时承诺万水千山也定会来相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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