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春听了真实的死因后瞬间清醒，但面色仍有些呆滞，似是难以置信。

“所以是父亲派人杀了我，而且，还要杀我娘？我娘她没事吧！”

他匆匆上前。

声音满带沙哑，甚至还因舌头打结卡顿了一下。

“姨娘发现得及时，现在没什么大碍，你放心。”

宋青君柔声向他说明了情况。

平静温和的语气格外安抚人心，将躁动不安的神经缓缓抚平。

宋锦春稍稍放心，松了口气。

但仍分外担忧。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

说着，他匆忙转向宋书禹。

可对方鬼气浓郁，煞气逼人。

宋锦春有点发怵。

原本肆虐灼烧的焦急之火一下像是被铺上了冰，嗞的一声化为雾气消散了。

他被迫按下躁动。

“额，这位鬼鬼、鬼，大人……”

说实话，对着面前那似乎只有十五六岁的鬼叫大人宋锦春着实感觉怪怪的。

但没办法，他弱。

感受着那鬼散发的压迫感，他只能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不是借了您的鬼气去报仇后我就要被吸收了？”

“不，只是鬼气归我。”

将双手交叠胸前，宋书禹摆摆头纠正。

“你的魂魄会摆脱这一世的纷扰，按理来说应该会去投胎，不过。”

又上下打量过宋锦春，他歪了歪脑袋。

“因着你是心有执念而不是心怀怨恨，所以不管报不报仇，都会留在阳间。”

“我会留在这？”

宋锦春一愣。

“嗯……”

宋书禹其实没怎么接触过执念鬼。

但见对面满眼期待，他思索片刻后还是面带真诚地颔首。

“如果你没被什么强大的鬼吞噬或者干坏事被道士收走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话落，对面顿时满脸喜色。

透明的魂魄也轻颤着，一晃一晃的，像是跳动的烛火。

“那我不报仇了。”

最终，宋锦春说道。

他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因此心里确实没多少怨恨，只有懊恼与对母亲的愧意。

同时，作为执念鬼，比起恨，执念才是真深扎于心。

宋书禹也不意外，随意点头。

但宋锦春还不着急走。

“对了，鬼大人，小鬼想同阿娘说些话，您可有什么办法？”

“托梦。”

“多谢鬼大人！不过另外还有一事……”

露出了个憨憨的笑，他问：“人妖殊途，那鬼和妖呢？”

语气与表情都带着诡异的羞怯。

宋青君不禁挑眉，宋书禹默默后撤。

真的是情种啊。

人鬼同时感慨道。

而前面宋锦春听一时没回复有些心慌。

“鬼、鬼大人？”

“……确实没事。妖气与鬼气会达成种微妙的平衡，你就放心吧。”

“多谢鬼大人！”

这下听到满意的回答，激动瞬间喷发，席卷全身。

飞速地说完后便如火烧屁股似的，宋锦春嗖地蹿走了。

而等飘远，他才意识到不对。

二妹怎么和个鬼在一起？

而且，那鬼的面容竟还和自己有些相像。

他心里泛起疑惑。

可想到那家伙周身满是尖锐的煞气，宋锦春就发毛。

他抖了抖，脚下不停。

……对不起了二妹，你自求多福吧，不过我会在心里为你祈祷的。

屋内。

听到托梦，宋青君想到了这些天宋书禹给她看的那些景。

平心而论。

这活泼又话多的鬼确实带来了很多惊喜，她如今也终于知道宋府是何模样了。

可同时她也没忘，自己对对方仍知之甚少。

她只猜测宋书禹应该和之前那梦里的小姑娘有点关系。

而至于是不是哥哥，她也不确定。

因为印象里声音不一样。

不过。

……那想必不是什么美好的过去，他若想说，我到时自会知道，若不想说，我干想也没用。

所以我其实首先要确保的是自己的安危。

宋青君这般思索着。

片刻，回神，她转身，闲聊般问道：“原来还可以选择不报仇？”

“当然啦。决定权在鬼手上。而且他没什么鬼气，还是让他自己留着千里追妻用吧。”

宋书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而且。

……我的仇定是迟早要报的，到时也就顺便带他一份吧。

他瞥向一边。

嘴角勾起笑意，神情满含深意。

宋青君看不见可突然想到个问题。

“你说宋锦春是因心怀执念而留存人间，那执念了却了他是不是就投胎了？”

宋书禹回神：“嗯，是的。”

“既然如此，他找到花容就算执念了却了，那岂不是……”

才相见就分离？

摩挲着指尖，宋青君低声问道。

宋书禹闻言摸了摸下巴。

“嗯，好像确实。”

但想想后，他又笑道：“不过妖寿命可长了，画皮说不定可以找到他的转世再续前缘呢。”

语里满是随意。

宋青君却不禁低眉。

……再续前缘？

她之前从宋书禹口中听了不少转世轮回的故事。

似乎相比于短寿的人，妖鬼有先天的优势可以等待转生归来的爱人。

可是。

“就算是同个灵魂，转世后还会是原来那人吗？将转世者当自己上一世的爱人……”

“公平吗？”

宋青君失神地轻喃。

话落到了宋书禹耳中，鬼一愣。

是啊，还算一个人吗？

他有些迷茫，呆呆望着身旁人那蒙了层白雾的双眸。

片刻后，宋书禹觉得答案是，不算。

姐姐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就算转世，那也不是姐姐了……

想着，他不禁伸手，勾住了宋青君的小指。

“姐姐说的对，那我日后定要找个可以同生共死的法术，与我喜欢的人好好过一辈子。”

认真地望着对面，他凑近，满含笑意。

热意随之传来。

宋青君微怔。

……真、真是个天真的小鬼。

忍不住偏头，她在心里嘟囔着。

但没抽出手。

人鬼便这般静静站了几息。

最后还是宋青君轻咳着拿回手。

“很晚了，晚安。”

“嗯，姐姐好梦！”

宋书禹嘻嬉笑着点头，出了屋，转身飞往中庭的房顶。

不久，信鸽飞出。

他抓住，展开。

薛姨娘未死，府上恐有异动。

下一刻，字变了。

薛姨娘已死，府上一切安好。

一日后。

宋府挂起丧幡。

薛姨娘死了。

旁人只知她是突然暴毙，无人注意到一辆马车低调离去了。

宋府重归寂静。

不过管事的走了，江夫人，不，她的丫鬟湘鱼就遭殃了。

如今府里大小事都撂到了湘鱼肩上。

同时因最近西南两苑接连出事，府上现在人心惶惶。

只要一有点火星子，宋府就能爆了。

很快。

这个火星来了。

宋府那聪明伶俐的小嫡子，失踪了！

小嫡子宋嘉行平日都在书院念书，每月只有初八、十五、二十二这三天回府。

初七晚上，他回来了。

可初八一早，人不见了！

湘鱼不想府上大乱，只得先将此事藏下，然后又偷偷派了些丫鬟婆子去找。

而宋书禹一直在府上瞎转，宋嘉行失踪之事自然瞒不过他。

“姐姐，那个小家伙不会也遭遇不测了吧。”

苦着张脸说完，他皱眉。

欲言又止。

因为现在别说人了，他一个鬼都怀疑宋府是不是犯了什么邪祟，接连出事。

……嗯？

突然，一激灵，宋书禹低头看了看自己。

……嗯。好像是诶。

被自己逗着了，他不禁失笑。

这时宋青君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

不过……

忽然想到这鬼令人疑惑的年龄，她脱口问道：“你是不是也大概五六岁，怎么叫他小家伙？”

宋书禹一时没回神，而后瞪大了眼。

“我才不是只有五六岁！姐姐，你不会一直把我当小孩吧？”

他满脸惊恐。

而宋青君其实问出来就知道不对了，但听那焦急的声音，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故意不说话。

宋书禹立马捏住了她的衣袖。

轻晃着，他又拖长又放软声音道：“我确实在五岁的时候就死了，但还做了十五年的鬼。”

“而且我现在也已经是十五岁的身量了！很高了！”

说着他又仰头直起身子。

宋青君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突然发现不对，疑惑地指向自己。

“等等，所以你一共存在了二十年，却，叫我姐姐？”

我才十五啊……

“因为姐姐是一种感觉呀！”

对面歪头，脱口而出。

宋青君一时失语。

而宋书禹见她沉默，顿时有些迟疑。

“那我改叫妹妹？”

“咳咳别！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连忙出声制止，宋青君快速摆摆手起身：“我们去找宋嘉行吧。”

“姐姐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能完全肯定。”

出门。

宋青君边走边轻声和宋书禹说了宋嘉行之前的事。

“他一向守礼，但有次，为江夫人的无视伤心坏了，不管不顾地冲出院子，藏了起来。”

“我虽眼盲，但走过府上各个角落，知道些隐蔽的藏身之处，很快就将他找着了。”

那是北苑花园的一处假山后面。

层层藤蔓缠绕着，没人发现里面还有个小洞。

宋青君走到那地方，放大声音：“其实本来我是发现不了的，但突然间听到了响动。”

“就像现在，我也听到了。”

说着，她上前，轻轻拨开藤蔓。

“对吧，宋嘉行。”

阳光射入，驱散了黑暗与害怕被遗忘的恐惧，让里面那抱着腿缩着身体的小孩感受到了活着的温度。

“果然，又是二姐姐你先发现我。”

宋嘉行扬起脑袋，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苦笑。

宋青君让出路。

他挣扎着从假山里爬出。

出来后，宋嘉行拍去尘土，转头望向那个小洞，神情落寞。

“再过一阵子，应该就藏不进去了……”

宋青君听他语音低落，知道能让他如此的只有一人。

“发生什么事了？江——”

“二姐姐我现在一点也不想提起她！”

宋嘉行忽地厉声打断，但喊完就后悔了。

“对不起，二姐姐，嘉行失礼了。”

满怀歉意地低头，他垂下无神的眼。胸腔里郁结着几乎要将他撕碎的郁气。

察觉面前的小人情绪不稳，宋青君不再多问。

但也不能让他把话一直憋在心里。

想了想，她蹲下身子，轻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没关系，二姐姐不提了。不过让二姐姐带你出府逛逛可好？”

宋嘉行本就不想回去，闷声应了。

“那二姐姐知会湘鱼一声。她现在要操持府上的各种琐事，我们不能让她担心。”

轻柔的话让宋嘉行意识到了自己此举的任性。

紧绷的脸顿时涌现燥热。

“嗯，麻烦二姐姐了。”

他乖乖点头，顺从地握住对面伸来的手。

而后宋青君随手拉了个丫鬟，派她向湘鱼通报后便带着两小鬼出了府。

莺粟就是罂粟

另外再强调一下吧：书禹是小时候死的，但年龄不能按活人的时间计算，因此他现在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能长大后文会有解释哒[三花猫头]

老天[害怕]现在一看这章好尴尬啊，我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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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北苑莺粟·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