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城门下闪现出飞满符文的光圈。
温离渊淡声道:“走。”
靠光圈传送,南锦凛顺利进入金乌城内,抬头看清周围那刻,便被它萧条悲凉的气氛所震惊。
嗫嚅道:“金乌已经到闭户不出的地步了?”
有听到动静的人家稍使开了窗缝隙,看到他们一行人有老有少,立马把窗框紧紧合上,不透一丝光线。
依稀还能听到几句杂话。
“新鲜面孔,能扛事?”“又来凑份子的,真是笑话。”“送死进来了,少搭理,关上快关上。”
家家户户门头挂上了白花黑纱,贴上黄符,开路用的铜钱状白纸不断散落在街道上,仿佛通往黄泉路一般。
光圈送完人没几息就消散,紧接跑出来迎接的青塔使者,正是之前的赵中与汪明两人。
作为师兄的赵中先尽好礼数后,才道:“能有温前辈助阵,我等是压力骤减啊。”
温离渊问道:“出何事了?”
南锦凛跟着道:“几日前不是告知要解除城禁,怎么又关回去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赵中委婉道:“此地不宜详谈,各位要不先随我们回驻地?”
除了忌讳又重启窗台观望的百姓,顺他匆忙撇眼的位置看去,南锦凛道:“大娘,你们接下来是要回家宅?”
江狗蛋咬着根指头不舍道:“你们要走了吗?”
牟大娘摁住小孩的头,浅笑道:“多谢几位相助,那咱就此别过了。”
“慢着。”南锦凛拿回他的老伙计,又喊住人。
“怎么了?”牟大娘目光警惕道:“该谢的我都已经谢完了,要钱没有!”
仿佛将他们几个当作骗子无赖,南锦凛无辜道:“要钱作甚,我是想说城里现在不安全,你还带个孩子,还是让我们护你到家吧。”
赵中应和道:“南兄弟说的有理,妇人和小孩最易受偷袭,还是由我们护你们回去稳妥点。”
牟大娘打量上下片刻,迟疑道:“那行吧。”
南锦凛倚靠马身道:“就是嘛,咱们都这么熟的关系了,客气啥呢。”
牟大娘看上去欲言又止,闭上嘴没反驳。
江狗蛋倒挺乐呵,能和他们多呆一会儿,心里就多喜一分。
可妇人见不得小孩笑意,扯人耳朵往前带路,嘴里骂道:“没心没肺就跟你那个烂爹一样,还有心情笑,光吃空粮的败家玩意。”
心生怒火,想上前理论两句,胸口处多了拦路手,南锦凛睥睨道:“你做什么?”
温离渊淡道:“别管。”
汪明言直口快,道:“唉唉,大娘,这孩子没做错什么吧?”
“我管教我家孩子你管得着吗?”牟大娘呛回道:“跟你生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姘头,不是娃爹就别上赶着认爹!”
“你,你……”汪明脸涨红道:“别胡说八道!”
南锦凛捂脸偏过头,这青塔道士就是脸嫩,才两句粗言就败下阵。
眼神隐晦继续观察,暗道这个牟大娘情绪也是不稳,时而温婉达理,时而泼悍蛮不讲理。
牟大娘像是胜者般得意拧得更紧了,江狗蛋眼中闪着泪珠不敢出声。
进来后一直很安静的骨寄渔,吼道:“闹够了没有!闹完了就正常点!”
平日和他相处融洽,仿佛是个没脾气的人,倏然换了个凶面孔还真镇住了场子。
牟大娘让他凶神恶煞,要活吃了她的眼神吓住,松开手道:“别太不讲道理了。”
汪明还想说什么话,让身旁的师兄赵中捂住了嘴。
南锦凛也看出来了,越是招惹这妇人,她越是会和人高唱反调,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吵架也是行不通的,唯有武力方能震慑住她。
牟大娘又在这凝滞的气氛中,道:“你们还走不走了?不走不行,已经答应好了必须护我们回去,不然和你们没完!”
南锦凛和青塔互换了眼神后,将火气还在头上的骨寄渔拉身后,笑道:“走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娘你前面继续带路。”
跟人走过大街,越往深处走,房屋越发破败,前头还有人家能扯布挂灵花,这里最多就添张黄符在上头,冥纸浅浅飘过几张。
土屋随处可见,屋棚漏洞也只能用细草杆子遮覆。
显然易见,这里是平民窟。
牟大娘停在一处相对完好的屋舍外,大门没破,周围还有土墙围屋,是有被好好维护过。
江狗蛋从包裹里掏出钥匙,先冲上前落锁推门,趴门框边等候。
牟大娘健步将人都挡在外边,婉拒道:“叨唠各位了,寒舍简陋,就不请几位进屋小坐了,各位修士大人有事就继续忙吧。”
南锦凛点头道:“那暂时别过了,有缘下次再见。”
“能有什么缘分,破落户可高攀不起。”牟大娘又变脸冷道:“就此别过吧。”
门扉让她重重关上,里面传来利索的上锁声。
汪明难以置信指着道:“怎么会有如此忘义之人?!”
南锦凛勾唇道:“干嘛?真想让人家给你以身相许才叫仗义?”
汪明气红脸道:“我才没那个意思!”
赵中叹气师弟太容易受人挑拨,上前抱拳道:“各位,先随我们去驻地休息吧。”
想起还有正事要办,南锦凛道:“路上边走边说吧。”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与之相对的反方向,沿路屋舍青砖红瓦,飞檐翘角。
南锦凛问道:“金乌城内有青塔和术明两派坐镇,事态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从见到赵中时,他眉心的皱痕便不曾松下,“与你们分别后,我们偕同后续助阵的师弟们帮忙清除城内遗留的邪祟,之后按询符要求,撤离了护城阵,开城恢复秩序。”
“但事变发生在三日前,也就是开城当晚,在所有人松懈的时候,惩逐混入城内大开杀戒,一夜间数千城民沦为阴尸。”
汪明暴躁道:“真是阴魂不散!搞不懂他们为何非要金乌城民的性命不可!”
赵中摁住他肩膀示意冷静,继续道:“变为邪祟的数量不断在攀升,便知祸源定还在城内搞鬼,开启护城阵先困住它,以免跑了这个祸害。”
对于他们牺牲金乌,保其它城镇的做法,南锦凛问道:“那之后呢?扶风城知晓这个消息没?”
赵中点头道:“他们说乾机子已向金乌赶来增援,我等便先安抚城民。”
南锦凛心下一动,问道:“阴尸数量现在还在增加?没人出来闹事?”
汪明后槽牙紧咬,愠怒道:“是的,对方太狡猾,至今未见到其貌。”
赵中垂眼道:“不是没人出来闹事,而是冲到驻地闹着要离开的人,不出半日全死了。无人再敢出门,每户挂上灵事也是为了混淆对方,让惩逐以为这户人家死过人了。”
“这是什么说法,死过人的家里能逃过一死?”骨寄渔属实不解。
赵中道:“正是,迄今为止,只要家里有死了人的,这户便不再出现命案。”
温离渊问道:“多久时辰死人,每次人数多少?”
赵中道:“三时辰,分布没有规律可寻,每次与术明堂合计,人数在一百左右。”
也就是说,在闭城之后,还有小一千的人命丧失。
南锦凛眼下阴影晦涩,心道那宣听阁真不是个东西,那日将他们几个打得元气大伤,没想到不出二日又跑回来搞事。
回到青塔驻地,穿着孔雀蓝道服的道士随处可见,也正因如此,温离渊的大名有多响亮,从每位恭敬拜别的面孔上就足以看出。
几人就着圆桌落座会谈,南锦凛交叉手道:“现在你们人手是怎么安排?”
赵中道:“因与术明堂各自都有擅长领域,双方每出一人合为小队,设立两班倒巡逻街巷。”
骨寄渔问道:“那城内百姓供需怎么解决?”
赵中道:“由陆家出资大量购置米面等必需物,限午时定点分发,集一时辰人力护卫。”
这压力不小啊。
南锦凛托着下颚,暗道遭两回罪,金乌城还没掀摊,只亏是惩逐专爱挑闹事的下手。
平静望着桌上几人,南锦凛心中又道不过如此做法,也不过是怕人都给跑没了,无人可抓。
现在说不准正躲在暗处,充满恶意欣赏人那副心惊胆战的可怜模样。
“你们仔细想想,这个惩逐来了后,可还发生什么怪像?”南锦凛问道。
两个青塔道士面面相觑,皆摇头,汪明道:“若能有蛛丝马迹,也不至于现在一头雾水,做事抓瞎。”
想起来前没完成的委托,南锦凛又道:“一开始金乌城传讯有人失踪,那事解决了没?”
“并未,且这件事上,我们与术明堂是有意见分歧。”
南锦凛抱手靠椅背道:“为何?”
汪明插空道:“因为他们只认自己想法,议事累死了,倒是那个死了兄弟姓雪的,算不多能听懂人话的。”
南锦凛随口道:“死谁了?”
“听说是个胖子,不认识。”
胖子?
南锦凛眼前浮现江春那副憨笑模样,心道应该不会是他吧,上次没见队伍里有这号人……
温离渊拉回道:“分歧何处?”
赵中道:“我们认为失踪事件和屠杀事件是两方犯案,他们则是认为失踪案壮了胆,才犯下屠杀案,为同个犯事者。”
南锦凛问道:“你们何以见得是两起不同案件?”
赵中道:“先前失踪人只为妇孺幼童,且至今下落不明,而此次暴毙成阴尸者,无论男女老少,皆有涉及。犯案手法,丧心程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倒不如说是金乌城祸起时的那个惩逐根本未曾离开过,只是有小人趁机浑水摸鱼。”
早已知晓其中的南锦凛当然认同这个说法,只是不明白先前只是传送邪祟入城,为何现在要就地炼尸。
是不够人用了?
南锦凛垂眼暗想,金乌城里到底有什么需要他们执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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