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真相

“所以,那些孩子……其实都是所谓采花贼的?”

一群衙役?!

方清平一脸愕然。

石荒不慌不慢地夹一撮茶叶丢进沸水中,等叶子散开后又丢了一勺盐、一片生姜、一朵洛神花、一勺生花生、想了想后又添了一筷子猪油……

等方清平消化完这个震碎三观的消息后石荒茶已经煮的差不多了,正拉起竹篾看着马车外的街景。

“东家,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方清平想不通,东家的每一步都在他的安排之下,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他也都知道,他到底是错过了什么?为什么他不知道这件事?

石荒咂了咂嘴,想起来整个过程也有些无语。

“之前我让你查西南在大战后遗留的历史问题,挑几个典型,你给我的消息中十方县疑似人祭存在,我便有些坐不住了。

只要知道他们所求为何,自然而然可以逐一击溃,人的欲·望既能成为他们被人控制的工具,也可以成为我把他们打散的手段。毕竟信仰是脆弱的,人心比信仰更经不起打击。”

方清平默默倒茶,被他东家这一段惊世骇俗且畜生不如的话惊得差点手滑砸了壶,端稳后注意到手上手感温润如玉的茶盏,嗯……这色泽、这手感、这透光……是他赔不起的价。

“到这儿以后上一趟街,问题就摆出来了,没女人没孩子,连老人也是暮气沉沉,寥寥无几。整个县城都这个样子,那这个府衙就一定有问题了。

再一打听整个十方县都在抓采花贼,一抓二十年屁都被抓着一个,不是贼喊捉贼,就是沆瀣一气。

本来我在想许是官府收了好处,放任事态发展,所以十方县县令三十年没换过人了。结果那群小子们误打误撞,把衙役当采花贼给打了,给了我另一个思路。

为什么抓不到的采花贼,不能是府衙的人假扮的呢?既是贼喊抓贼,也是蛇鼠一窝。

于是我让他们跟踪了府衙那个贼眉鼠眼的师爷。”

你真的不是看人家长的丑,支使他们去套人麻袋的吗?

“然后发现了那些被挂在密室的祭司服……顺便一包泻药干倒了二十个聚众喝酒的衙役?”

大量祭司离奇失踪,祭祀被迫提前,遍寻不着还不能大肆宣扬,然后发现到场人员只剩三成……

方清平给石荒斟了碗茶,一股洛神花的酸香在车厢里弥漫,提神又醒脑。

回想起百姓们下山时看向那一溜被绑在一起的衙役时那种仇恨的眼神,方清平打了个冷颤。

“东家,您既然放任他们在山上将那几个人撕碎,为什么底下那二十几个反倒不能动了呢?全都杀了不是更干净?”

石荒慢悠悠端起茶碗吹吹,尝了尝味道,眯了下眼,然后丢了两大块黄糖进壶里。

“你想的太简单的。山上那几个人本来就是给他们发泄的,不发泄出来让他们压着委屈,压着怒火,压着仇恨,会变态的。

他们可以杀人,但不能杀到失了人性,对人命失去了敬畏,这对他们,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看着窗外流过的风景,石荒垂下的手碰到了腰间的面具,指尖不经意地划拉了两下,然后才道:

“商会还要在这里做生意的,一城变态会影响到后续的发展,我由着他们杀人是因为我不是朝廷的官,我不需要按照朝廷法度办事。

但是同样的,我不是朝廷的官员,十方县后续的收尾是需要朝廷管制和梳理的。

留下那一堆渣滓既是为了留下十方县这个县令,他还是有点儿眼力见儿的,上面清算时我需要把他摘出来,那些都是替罪羊罢了;

其次也是更好的控制这些百姓,我需要他们记得住这一场灾难一般的经历,需要他们安安分分的,把看到的都给我咽回肚子里。

这些人的存在会提醒他们,莫要重蹈覆辙,除了银子,没有任何东西的靠得住的。”

而西南商会,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方清平想着,不停眨动的眸子,压着心底的惊涛骇浪,端起碗小酌一口,被酸出了一脸细密的沟壑。

“那群衙役背后……”

石荒觑了一眼,方清平立马闭了嘴,讪笑了一下,这些年养出来的肉让他笑起来透出两分少年气。

“这就不是我们操心的事情了,在下一介白身,而你,一个商人,想那么多干什么?越俎代庖了。”

石荒晃了晃手上茶盏,看着橙红茶汤漾出一圈圈的波纹,眼底生凉。

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他肩上的责任便越来越重。

石氏子嗣不丰,但是这么多代下来,一句“世家名门”不是白叫的,如今嫡系大房就剩下他一根独苗;二房这一代两个女儿早都嫁了,二房亦无人;剩下的旁系一堆,都在老家。

二房不入仕,不从军,不经商,正正经经的务农。曾经的石家站的太高,为保全家族,老祖将大房留下,其他全部带走,年节全不走动,非生死无大事。

曾经整个石氏一族的压力都在大房肩上,如今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

当年父母惨死,族老带着族印来了圣京,预备让二房入仕,被拒绝了。

当年石荒尚未及冠,前院在敲锣打鼓地哭丧,后院石荒大手一挥,将大房从族谱中划去,另立门户。

这些年的供奉该送的送,节礼该走的走,除了几位族老,外界再无人知晓石荒曾经做下了如何“数典忘祖”的行为。

想起族老们沉默地跪在年少的少主面前,眼睁睁看着石荒白衣苍凉盖下家主印的时候,一个个悲痛到不能自已的模样……

石荒眼底凉意逐渐收回,好似欣赏够了一般将茶水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当年为了保全家族,老祖将自己和大房全部留下,临死都在忧心忡忡;如今同样的目的,石荒想起自己当年的稚嫩,也是有些好笑,便是年近而立的如今,他也认为自己当年做出的是最好的选择。

石家一退再退,已经退无可退,再退……就得他去死了。

他退了一次,石家坚守的国门往里退了五万里。

这次他不退,看谁能从他手里将大周夺走一尺地。

那个叫孟昭的老东西,跟他可算是仇结大了,可惜死的太早。

“找一找,青山观,看大周有多少青山观,不管重名的还是障眼法,要么改名字关门大吉,要么给我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方清平没问,只是点了点头,给自己盛了一碗加了糖的茶水,喝一小口后表情舒缓了,这才道:

“是。”

等急急忙忙的一群学子生疏地赶着三驾马车赶上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先生,这是作业。”

静生在后面木着脸赶着马车,房菲骑着他的驴走到马车边,敲了敲车窗,等石荒转过头来时将手里墨迹歪歪扭扭甚至还有些湿润的一沓纸张递过来。

“晚了一天。”

房菲不敢说是因为你跑太快了,他们光顾着赶路了,只是嬉笑着收下了这句不满。

“是,我们太慢,辛苦您改改,看我们还有多少进步的空间?”

石荒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撩起袖子将“作业”接了过来,房菲落后回到马车旁边。

“怎么样,是墨先生吧?”

赵明克呲牙咧嘴地坐在车辙上,把屁股下滑出去的垫子又拽了回来。

“不是,没人。”

“没人?”

“对,就先生一个人。”

房菲也不解,明明听说马车里还有一个穿青衣的书生?还以为是武功高强,人很吊儿郎当的墨先生换了风格,怎么人呢?

书生不见人,墨先生也不在?

两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把疑问压在心底,关于先生们的事情,不敢问,不敢说,不敢想。

一溜马车远去,山丘上被灌木林掩盖的地方露出凉亭的一角。

后面慢悠悠走来一架低调的青稠马车,跟着十来个佩刀的青衣护卫。

“方爷,咱们该出发了。”

方清平理了理被他英明神武的东家一脚踹出马车时扯皱的衣襟,看着那架双龙戏珠的马车消失在路口拐角,这才喟叹一声。

“好不容易见着了,又得分开好多年。”

护卫:“……”

“走吧。”

方清平转身,踩着脚踏进了马车,马车走起来时,内里也传出了算盘珠子被拨动的声音。

方清平算着上半年的账,越算越心惊,甚至看到一行写不下的半年利润时,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只经过了金銮殿告状和石太傅斩人的事迹以后,再多的事情也能让他处变不惊,当然,遇到他“英明神武”的东家时是个例外。

他要是在石荒面前端着表情,斟酌言语,甚至摆出了西南商会当家人的架势……他东家只会嫌他端着,太装,做人不诚实,在演他,然后给他一耳刮子。

自当年“石太傅”留下了十数箱友情资助的黄金供他以商会之名在西南协助百姓安家立业(收买人心)至今,已近十年。

西南商会原本就是个庞然大物,虽在时家数十年的蚕食打压下喘不过气来,但是最深的内里并没有伤筋动骨,只要资金到位,随时都可以重新来过。

石太傅当年所为,不过是快了人一步,既是雪中送炭,也是趁火打劫,但是偏偏这个人又是整个西南道的恩人,他的行为并不惹人头疼,反而欢迎至极。

期间这位“新东家”不过是利用自己的人脉添了几条暗线,增加了几处暗处的生意往来,又开通了通往西域和北齐,以及南疆几国的新商道……

好吧,做的还不少,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商会以往求之不得的,如今梦想成真,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事情自然也就做得还算好。

于是商会这些年看似一步步“恢复”到如今的地位,实则暗地里已经超过几个国家设立了一个庞大的消息网。比朝廷快、比江湖快、比天灾都能快上半步,甚至被他东家命名为“青鸟”。

一个青山观,不看他时他是个小东西,看见时遍布整个大周,但是这些盘踞几十年的神观,在青鸟面前,最多两个月便会暴露得一干二净。

不怪朝廷忌惮石家,光石荒一个人,便能做了这大周地下的君。

商会扎根在底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想也知道,龙椅上的那位,不会任由他东家离开朝廷以后过得太逍遥自在,想来太子回国之时,便是太傅归朝之日。

北齐国师兢兢业业算计,隐藏了几十年的事情,在青鸟的消息网面前不堪一击。

将青山观赶尽杀绝,既是为了石家的教养,为这个国家献出每一分力,也是为归朝铺路。

东家,在算计整个大周的朝廷。

太傅还朝,石家回到权利的漩涡中,但他将稳稳当当停在漩涡中心,甚至成为搅动这个漩涡的那一股风!

方清平待墨迹风干后合上账册,妥善地装进一只精铁打造的千工盒里,塞进行李中放好。

撩起帘子看向窗外新生的朝阳,心情有些激荡。

这未来啊,就如这一轮橙红的朝日,蒸蒸日上,千变万化。

回头看了一眼消失在山后的城市,方清平眨了下眼,想起马车上他东家的话,一时忍俊不禁。

对啊,真相什么的,重要吗?

他方晏只是个商人,“石荒”不过是个吃老本的白身,甚至还是个书院里教书育人的先生,那些阴谋诡计,权谋之术,与他无关,与他们无关。

商人嘛,自然该趁火打劫;先生嘛,就该明哲保身……

所以他们都走了,走得匆匆忙忙,只留下一地烂摊子待收拾。

商人和书院先生,从一开始就不同路,离开自然也是分道扬镳。

至少在外人眼里,是这样的。

糟辣椒(简陋版):红线椒或者红朝天椒,去蒂,洗净,剁碎,和干玉米粉混合搅拌均匀。取不透光的陶罐隔水密封,阴凉处发酵过七天至半月以上,直至“辣椒面”微微变色,微酸,便可食用(不可生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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