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诗瑭坐到小女孩对面时,坐在女孩旁边的母亲甚至头都没抬,似乎对他们三人的到来并不在意,反倒是小女孩在看到来的是希泽后,下意识扬起笑脸想打招呼。
只不过这笑容刚扬到一半就蓦地僵在脸上,跟着慌张地低下头,加快了折金银锭的速度,只是动作稍显凌乱。
喻诗瑭见状没有贸然开口,只是把拿来的锡箔放到桌面摆好,抽出一张夹在指尖,不慌不忙地来回摆弄,一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研究的架势。
谷琳琳坐在喻诗瑭的左边,既不敢开口也不敢乱动,老老实实的充当背景板。
只有希泽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坐在小女孩母亲的对面,声音轻快地冲小女打起招呼:“你好呀,你还记得我吗?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见过,我叫希泽,你是叫静静吧?”
小女孩受惊般缩了缩肩膀,拿着锡箔的手指一个无意识地用力,直接把折了一半的金银锭给对折成了V字,自己却毫无察觉,低垂的脑袋悄悄转向母亲那边,却发现对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得,还在那折金银锭,顿时更慌了,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在默认自己可以跟他们搭话。
女孩的举动全都落在喻诗瑭的余光里,她当做没看到一般,继续折腾手中的锡箔,同时右膝往旁边一侧,撞上希泽的左腿。
虽然希泽偶尔脱线,且关注点清奇,但总能神奇地对上喻诗瑭的脑回路,被她这么一撞,愣是对上了天线,把还要开口的话硬吞了回去,等着女孩先开口。
半晌,女孩心里地迟疑没挣扎过教养,她小心谨慎地半抬头,向上的视线怯生生地将三人都看了一遍,最终落在笑容灿烂的希泽身上,小幅度地点了下头,轻声回答:“是……”
这下不用喻诗瑭提醒,希泽就认真地道起谢:“对了,我还没谢谢你中午帮我的事,如果不是你帮忙的话,我估计就该提前下线了,谢谢你啊静静。”
“不客气……”连续两句对话都没被母亲制止,静静的胆子大了一点,跟希泽你一眼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直到希泽问她陈柏北没有来为难她们吧,静静才犹豫地摇了摇头,回答了个:“还没有。”
还?
喻诗瑭被女孩的用词给拉过注意力,她刚想放下手中被折出无数痕迹却没型的锡箔,一个折叠好的金锭就被人推到了手边。
是女孩的妈妈。
不过对方只是把金锭推过来,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仿佛这个金锭是自己长腿走过来的一样。
什么意思?
喻诗瑭抬头,先注意到的是静静诧异的表情。
看得出她在努力克制了,但还是忍不住往自己母亲那来回看了几次,不藏事的脸上除了诧异就是不解,以及一丝放松。
“小……”
喻诗瑭在希泽疑惑刚出口的瞬间,用膝盖把他的话又给怼了回去,在三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拿过金锭,动作缓慢地拆开金锭。
金锭的折法其实并不复杂,喻诗瑭只是轻轻拆开中间塞进去的部分,金锭就已经半敞,露出藏在里面的一张纸条。
喻诗瑭不动声色地将纸条转移到自己的手心,随后又把金锭按着折痕叠了回去,用力压紧,放回原处。
她既没道谢,也没再抬头,直接拿过被自己蹂躏过的锡箔,开始按着刚才拆金锭的过程,折了起来。
谷琳琳动作倒是快,盯着喻诗瑭的动作开始有样学样。
反观希泽跟静静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懵逼”两字,静静刚想开口,一直默不作声的母亲突然头也不抬地让她快点折。
静静肩膀一抖,不敢再说话了,低下头加快了折金银锭的速度。
失去了说话搭子的希泽只能赶上喻诗瑭的动作,略显笨拙地折了起来。
除了一开始几个金锭因为手生,折得慢且丑以外,喻诗瑭后面越折越上手,期间她还不忘分神盯着自己的任务面板。
在第十个金银锭完成后,公共任务的进度条终于有了动静,从0%一跃成了——0.1%
喻诗瑭:“……”
好消息:公共任务真的是折金银锭
坏消息:她得折一万个。
就算以十秒一个的速度算,一万个也要将近二十八个小时。
按照八小时工作制,那也要上三天半的夜班。
喻诗瑭想到今早系统公布的最快进度数据是20%,数据是每早上八点统一公布一次,也就是说,昨晚有人折了——2000个?!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于这个数字,还是这人的内卷程度。
不过这个数目,这个时间占比,只要昨晚在这待到最后的玩家,不是很容易就能推断出目前谁是进度最高的人吗?
毕竟这任务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完成。
“小喻姐……”谷琳琳鬼鬼祟祟地跟着声音一起飘过来,整个人都快贴到喻诗瑭身上,生怕自己说的话漏出去一个音,“我进度条动了。”
“多少?”
“……0.1%”
好命苦的语气,喻诗瑭表示:“我也是。”
“怎么玩个游戏还有KPI 啊。”谷琳琳蔫蔫的,“我从现实牛马变成电子牛马了。”
喻诗瑭:“……折吧。”
“好哦……”谷琳琳缩了回去。
“小喻姐,我……”希泽靠近。
“一样,折你的。”
“好哦……”希泽跟被按了底座的弹簧一样,又回去了。
房间里除了玩家,还有来来回回帮忙的NPC,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人却没人说话,唯一的声音来源,就是一个门槛之隔的客厅传来的连哭带嚎。
每个人动作一致的埋头苦折,咋看之下,还以为自己误入某个流水线工厂车间。
“咚,咚,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规律的更鼓声突然从房间另一侧的窗户外传来,坚强地在客厅传来的杂音中夹缝生存。
一更天了。
喻诗瑭看着堪堪苟到0.6%的进度条,停下开始酸软的手,敲了敲后脖颈,尝试缓解长时间低头带来的僵硬感。
她觉得希泽他们说的没错,这游戏可以沉浸式体验,倒也不用这么沉浸,他们是来玩游戏的,又不是来换个地方体验牛马人生的。
“吱呀——”
木椅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从她侧前方传来。
喻诗瑭抬眼,跟女孩的母亲第一次对上视线,对方的眼神冷静,气质冷漠,整个人光是站在那,就能给人一种严肃高智的压迫感。
被她这么盯着,喻诗瑭突然有种忍不住想要抬头,挺胸,坐直的想法。
好在不等她有所动作,女人的视线就转到女儿身上,她轻轻拍了下静静的头,声音清冷但温柔的让她收拾好东西离开。
静静听话地把桌上她俩折好的金银锭抱起,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们三人说声再见,希泽欢快的招呼先一步打消了她的尴尬。
喻诗瑭看到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嘴角两边的梨涡凹出一个甜甜的弧度,然后才在母亲的陪同下,把所有金银锭放进门口的竹筐里,快步离开。
七点零三分。
所以刚才响的确实是一更鼓,喻诗瑭把怀表又塞回外套口袋,顺手将塞进袖口的纸条给拽了出来。
纸条上的字迹虽然浅,但清晰工整,看力道跟留下的痕迹,像是用硬铅笔写的。
“一更天莫杀生,二更天莫应门,夜里别盯影子看。”
希泽凑了过来:“这是什么?哪来的?”
“静静妈妈给的。”喻诗瑭把纸条放到桌面上,让他跟谷琳琳一起看,“应该是禁忌内容。”
“啊!”谷琳琳小声惊呼,立刻神经质地伸头环顾四周,确认他们周边没有一个活物后,才压着气音质疑,“她突然给我们这个干什么?会不会有诈?”
希泽挠头:“没理由吧?她莫名其妙的诈我们干啥?”
“谁知道呢,莫名其妙的帮我们听着也很诡异好不。”谷琳琳在希泽的目光中火速补充,“我不是莫名其妙的帮你们,我是有求于你们,她又没有求我们啥。”
“先不管这个。”喻诗瑭收起三人都看过的纸条,把它塞进外套里面的隐藏口袋,“我们注意点就是。”
“一更天莫杀生。”希泽想起昨晚那个被鸡啄死的玩家,背脊一凉,“昨晚那个不会是半夜杀鸡了吧?”
“谁会一进来就莫名其妙地去杀鸡啊?”谷琳琳不苟同,“昨晚大家的任务都是一样啊。”
“那是什么?踩到蚂蚁?话说踩到昆虫算杀生吗?”
“额……算吧?”
“哇塞。”希泽拍拍胸口,“还好现在是秋天,蛇虫鼠蚁少了很多,要是夏天的村子,拍死只蚊子都算杀生的话,那是真没活路了。”
没准备参与两人讨论的喻诗瑭站起身:“我再去拿点锡箔。”
希泽立刻自告奋勇:“小喻姐我去拿呀。”
“没事,我顺便放松下,腿有点麻了。”喻诗瑭按下想跟过来的希泽,自己往门外走去。
客厅里的人已经换了一波,村长家今天是大儿子跟大儿媳守夜,喻诗瑭没过去,直径走到堆满锡箔的桌上,弯腰抱起一沓沉甸甸的锡箔。
还没站直身体,她就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起身想让开,却被人从侧面故意用力一撞,整个人歪倒在桌边,刚抱起的锡箔随即散落回桌上。
“抱歉。”没有诚意,满是恶意的道歉从身侧响起,陈柏北越过喻诗瑭拿了一叠锡箔,在手心里拍了拍,挑衅,“我没看到有个人,下次自己注意点,最好后脑勺能长个眼睛看路。”
说完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嗤笑一声,转身从客厅大门离开。
喻诗瑭侧身撑在桌子上,磕到桌子边缘的大腿部位发出阵阵刺痛,不过也还好有桌子挡了一下,不然自己少说也得跌个狗吃屎。
神经病。
喻诗瑭在心里记了一笔仇,靠着桌子把刚才散落的锡箔重新规整好抱起,转身回房间。
虽然大腿跟掌心都在隐隐作痛,但她走回座位的几步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她拉开外套正要坐下时,表情才猛地一变,僵在原地。
“怎么了小喻姐?”
耳边是希泽的声音,喻诗瑭充耳不闻,她伸手去摸外套口袋里的东西,手指在确认过那东西还是完好的状态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口袋里掏出。
一枚生鸡蛋。
确切地说,是一枚被磕出条细裂缝的生鸡蛋。
看不出鸡蛋生熟的希泽疑问:“鸡蛋?小喻姐你饿啦?要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吗?”
喻诗瑭脸色一沉,转头看向门口,语气平静地回答:“这鸡蛋是生的,他在拿我做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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