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AYG配有医护人员,要是真有什么突发事件……”
张经理挺着啤酒肚乐呵呵说了好一会儿客套话,有种要趁着陆汛在场赶紧将AYG的所有情况都说一遍,生怕人跑了没机会说的感觉。
陆汛背对着江颂挡在床前,垂着眸子,手也别在身后,任由江颂无聊时用指尖摩挲着他的手心。
那只手刚刚输完液,凉冰冰的。
经理一走,陆汛便扭头瞪了他一眼,迅速将他不安分的手放进被窝,心里还莫名有些恼怒。
走个形式废话这么多。
“话真他妈多。”陆汛面色苍白,冷着脸恹恹骂道。
对于打扰江颂休息的人他可没有半分好脸色,说话也毫不客气。
江颂稀奇道:“你还会说脏话呢?”
“这算哪门子脏话?”陆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来,迟疑半晌,缓缓抛下句,“对了,你朋友说今天有空来看你。”
“我朋友?”江颂思来想去,愣是没想到哪位朋友能在工作日来这个荒郊野岭的小诊所,最后呆愣愣看着陆汛,“谁啊?”
“你昏迷的时候,有人打你电话,打了四五个,我想着万一有要紧事,就接了。”陆汛停顿片刻,半晌又抿着唇看向他,“备注是裴绍文。”
“我……”操尼玛。
打打打,关键时候打个几把电话。
江颂怀着一颗骂娘的心,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只见陆汛的神色始终平平淡淡,察觉到江颂在看他,他还佯装疑惑地抬起头,反看向江颂这边,沉默了一会儿莫名说了句:
“哦,还有,他说给你定了果盘。”
江颂贴心提醒:“果盘不是KTV里的吗?”
江队长瞧着他装不在意,还装得越来越起劲,死到临头还是没忍住出口戳穿。
陆汛立刻倔强道:“…果篮。”
说完这一句话的陆汛虽然面容仍是紧绷的,脸颊却已隐约泛红。
恼羞成怒的红。
气氛一瞬间又陷入了尴尬,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
江颂轻声问:“你还记得裴绍文吗?”
“记不得,我和你不是一个学校的,咱俩以前认识么?”陆汛摇头,每一句话都带有不依不饶的意味,话里还有明显的指控。
江颂自认亏心,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只能苦笑,这个病还是生小了。
明明不是一条路上的人,非要一起走的话那就叫跟踪了,高中时期他拉着不同道的陆汛一起走了一段,裴绍文就不用说了,他的跟踪完全是字面意思。
“宝宝,我错了,我没有看不上你,不告而别是我的错,等比完赛我都和你说,行吗?”江颂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颤颤巍巍抬起手拉了拉陆汛的衣摆,“嗯?Snoopy……?”
最后几个字江颂咬得格外重,像是自以为捉住了陆汛的小尾巴似的,语气带着点戏谑挑衅。
这话一出,陆汛更生气了,生气之余还带着点对这个年代久远的ID的羞耻。
合着这人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起码还看了他之前的采访,还知道他在跟他怄气抢排名,招惹了他这么多次,但从没想过找他。
可……
那双上挑的眼没了往日的多情风流劲儿,两颊还染着层病态的薄红,一眼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个病了几年的资深脆弱病秧子。
“好啊,我等你狡辩,软萌宋酱。”陆汛可见不得他这样,尽管这人演得破绽百出,他还是忍不住回握住他的手,再塞进被窝里。
江颂浑身一僵,对这个名字反应极大,最后也只能虚弱地赔着笑往被窝里钻。
可没过一会儿,江颂就躺不住了。
陆汛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寸步不离。
江颂被这**裸的目光肆无忌惮注视着,然而条件不允许,他又躲不开,装睡都装不下去,充其量只能往被窝里钻一钻。
但这可是大夏天,躺了几分钟他就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烧虽然退了,但浑身莫名又燥又热。
“诶,背我到医院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江颂躲不住了,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被窝,厚着脸皮等着听点儿心肝儿呀爱你呀心疼你呀之类的好听话。
谁知陆汛非但不领情,一抬眼,还慢声慢气提起往事:
“你背我到医院那会儿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想的。”
嘴上的话虽不饶人,陆汛说完却莫名多了一个念头:
江颂家里条件不好,那会儿送这么多东西给他,会不会也是省下来的?江颂不肯给他地址,学校里又故意避着他,他也没办法回个礼。
可人家不肯要是一回事,他没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会儿他确实幼稚,也没想着靠陆海徳调查谁,只感觉要是有钱有势就能随便查人户口本,那岂不是一种罪恶的勾当。
一直都是江颂对他好,他确实没做什么,那又凭什么要求江颂一直念着他,想着他,和他在一起呢?
“颂哥,你最想要什么?”他突然一改那副怪腔怪调的欠样,重新转过去面对面看着江颂。
江颂懒洋洋掀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一顿眼前这个突然正经的人,对其画风转变如此之快还有点惊讶。
既然这话是出自陆汛的嘴里,他难得对这种哲理性的问题略加思索:
“最想要的,我已经得到了,打职业,拿冠军,还有陆小汛。”
“还有呢?没得到的?”陆汛没理会他这张巧言善变哄人开心的嘴。
“还有?那下次比赛能住好一点的酒店。”江颂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时间困意上头,心里话简单过了遍脑子后说出了最直白的愿望。
“我还以为你会说,想双冠晋级世界赛。”这话在陆汛意料之外,他沉默片刻,开始动手给江颂削起苹果来。
江颂哼笑一声:“怎么,要是我这么说,你回去就真要把自己练死在电脑前面边儿?”
“当然不是。”陆汛往江颂嘴里塞了一块儿苹果,“我尽力。”
“我相信你。”江颂还以为他说的尽力只是要铁了心拿个双冠,眉梢一挑,直勾勾看着陆汛的眼睛,“你也要相信队长,陆汛。”
等到江颂终于睡熟,陆汛给他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出门上厕所。
老马坐在病房外垂着脑袋。
门没关,陆汛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
诊所不算大,距离大门也就是一个转弯,又地处偏僻郊外,里面除了一个医生在前台值班,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就江颂一个病人和他们两个陪床的。
马铭一看到陆汛出来,先是叹了口气,又招呼他过来坐下。
陆汛虽然满心疑惑,还是客气地叫了声马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哎,小陆,你也别怪江颂这b许个愿还心胸狭隘的,你不知道,AYG以前穷得叮当响,以藏能从FBG上这儿来当教练都是念着情分。”
“没成绩,咱们就没价值,更别说什么狗屁信仰理想,那会儿打职业就图个圆梦嘛,都觉得自己牛逼,要去闯一闯,看看聚光灯底下的舞台什么样。”
“我们刚来的第一年,看着也风光,打到了邀请赛,去韩国打,第一次,还没去就被拒签了,上头不重视,没协调没处理,就这么让我们拎着东西回来,最后缺席了。”
“第二次,江颂带队赴美征战荣耀杯,会场断电,三秒后才恢复,可我们的没有恢复,AYG这边断了五分钟。主办方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没有重赛,毕竟那会儿我们充其量就是陪跑的。”
“我这也不是和你抱怨,就是吧,首先我们AYG实力在这儿,说句不谦虚的,目前任谁来也撼动不了。虽然我们之前条件确实差一点…哎呀他就是装的,他就是不想给你压力,你别觉得是因为看不起你才不说什么冠军!毕竟这个,AYG之前确实惨,我也不是想给你压力,但被队友看不起这事儿确实会留下阴影,以藏教练那事儿不就是……”
老马絮絮叨叨,半天没说到重点上,一说到伤心事就扯个没完,刚开始越说越难过,掉了两滴眼泪下来。
陆汛没插嘴,一开始他也好奇为什么江颂的愿望就是想要住好的酒店,现在算是理解了。
能住上酒店,起码说明人到地方了,能顺顺利利比赛了。
江颂的想法从未改变,能打就有希望。
至于后者,虽然老马说的磕磕绊绊,他也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我知道,我没觉得大家看不起我,马哥你肯跟我说这么多,我挺开心的,谢谢你。”
“太操蛋了,其实我打不过你,你别看不起我就行,给我说得都有点破防了,你理解意思就好,吃饭去了,哭得有点饿。”
老马抹了抹眼泪,起身故作轻松离开。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队长。”陆汛安抚性拍了拍他的肩,随后转身又进了房间。
房间里江颂将被窝拉到鼻子下方,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紧闭的眼睛,看样子睡得正香。
然而,老马刚走出不久手机就收到了来自江颂的问候。
[□□吗,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别给我哭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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