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皮是酸苦的。

口感还有些微微发涩，怎么都算不上好吃。

如果现在是第一次尝试，冬日肯定不会吃这种味道的水果。

可柚子真救过他的命。

在他觉得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是柚子让他饱餐好几顿，将他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即便这样的时期已经过去，但柚子皮的酸苦微涩留在了记忆里，成为一种能够追忆的，特殊的符号。

所以他完全能够接受这种味道，甚至还能从中品尝出不同寻常的甜味。

又想起自己也这样啃过竹笋。

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大竹笋，抱在怀里沉甸甸的，扒掉外面沾着泥土的壳衣，里面就是白白胖胖的笋肉。

有些竹笋咬下去硬硬的，很难嚼，嚼了舌头还不舒服，但有些竹笋特别嫩，咬下去水水润润，甘甜清香，非常好吃。

心里正感慨着曾经这些艰苦的日子，男孩的疑问就如平地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宝宝，你不是人类吧？”

听上去无比平静的语气，却直接戳破冬日藏匿最深的秘密。

怀里的大柚子差点拿不住，嚼到一半的柚子皮也差点将冬日噎死。

艰难咽下后，他慌张无措且漏洞百出地开始否认：“……我，我是人啊，我是小小人……”

男孩笑了：“人类是不会这样吃柚子的。”

“……”

小饕餮宝宝不知道人类是怎么吃柚子的。

他也没在爸爸们面前吃过柚子，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吃柚子的方式有多另类。

当然，如果他再聪明点，那也能顺着男孩的逻辑进一步推理：既然人类不会这么吃柚子，那看到他用这种方式，人类也不会像男孩这么平静地接受，丝毫不见诧异。

但小饕餮宝宝暂时推理不到。

真相被戳破的那一刻，过分慌张的情绪只让他从胸腔开始全身发热。

一股从未有过的，堪称可怕的念头从脑海深处冲出——用牙齿咬破男孩的喉咙。

既然自己的牙齿如此锋利，那就直接用牙齿咬破他的喉咙。

这样他就不能说话，永远不会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去了。

……

医院周边最不缺餐饮店。

从早餐到小吃，连锁快餐到特色点心，便利店水果店，相隔几步就是一家。

殷天在这里买早餐。

他不确定孩子最爱吃什么，因为孩子好像什么都爱吃，干脆各种各样都买了一点。

最后单手就拎了五六个打包袋，感受到份量沉甸甸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买多了。

但据他平时观察所得，孩子应该吃得下。

那小子是真的很能吃。

刚捡到冬日时，他们就惊讶过孩子的超大胃口，不过那时以为是他流浪饥饿太久，有点暴饮暴食的倾向也能理解。

可后来发现孩子每天都很能吃，饭量直逼成年人，甚至比成年人还更好些。

怕孩子吃坏肚子，冬眠开始控制小家伙每日摄入的饮食量——压根没用，因为孩子会想方设法偷吃，无论将食物藏在哪里，他都能轻松找到。

现在愣是有些习惯了。

可能他天生就是高食欲好胃口的小孩吧，反正这么吃了两个月，也没见他把自己吃坏。

“你怎么出来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医院门口，买好早餐的殷天跟刚从家里回来的冬眠相遇。

冬眠的原则主打灵活变通。

他本不想在人间过多使用法术，准备尽全力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可小家伙不清不楚生病，他心里着急，于是直接瞬移回家，整完衣服又瞬移到了医院门口。

殷天举举手里的食物：“那小子说饿了，出来给他买点早餐。”

“买这么多？”

“对那小东西来说刚够塞牙缝吧。”

“……”

冬眠停顿，还没法反驳。

小家伙是真的很能吃。

殷天说：“每天跟头小猪一样，不是正在拱食就是在拱食的路上。”

“别这么说他。”冬眠皱眉，“他还那么小，之前都饿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能吃饱，对食物没安全感也很正常。”

殷天嗤笑一声：“护得倒紧，我说一句都不行？”

“……”

很难想象一个上古大魔物居然会跟一个几岁的人类幼崽争风吃醋。

冬眠直接回避，假装没有听到。

接着才问出最重要的问题：“那你就这么出来了？把日日一个人留在病房吗？”

“对啊。”

“……你怎么能把一个小孩单独留在那里？”

“医院很安全吧，外面就好几个护士看着。”殷天没觉得哪里不对，“而且我跟那小子说了，让他别离开病房，他还能跑哪里去吗？”

“……也对。”

没做过人，更没养过孩子，有点粗糙的小神仙遇上非常粗糙的大魔物，养孩子的最高水平也就这样了。

“反正还是快点回去吧，别让日日等急了。”

“嗯。”

两人并肩往前大步走去，可刚进医院没几步，殷天突然停下脚步，神情瞬间变得很凝重。

“这里有小魔物的气息。”

抢在冬眠开口询问之前，殷天便直击重点地开口。

“这股气息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小魔物在这里？”

没想到之前他们到处苦寻无果的小魔物，此刻会如此巧合地在医院主动现身。

“他的气息怎么了？能确认他在的位置吗？”

“他起了杀心。”

“……”

“只要这股杀意没消失，我就能知道他在哪。”

“那现在就去找小魔物！”

这是他们来人间的最大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任务，与之相比，任何事情都得往后靠。

殷天沉声应道：“走。”

虽然按照殷天的私心，他并不想现在就诛杀小魔物。

只是回忆起昨晚遇上的情况，此刻殷天觉得有些古怪。

小魔物身上有一个堪称外挂的技能：他不仅能完美隐藏自身气息，有时为了更好附身在他人身上，也会一同隐去宿主的气息。

例如附身在妖怪身上时，他就会隐去妖怪身上的所有妖气，使其看上去跟普通人类无异。

而作为唯一能够感知到小魔物下落的存在，殷天也只能在两种特定情况下感知。

一是像昨晚那样，小魔物处于重度虚弱的时期。

那么在更换附身对象时的力量消耗过大，不足以再支撑他隐藏气息，便会造成一段时间的气息外泄。

第二种就是眼下，当小魔物对其他生物起了杀心时，气息便会控制不住地向外散发。

殷天之所以觉得古怪，是因为他发现昨晚跟现在的气息不同。

照理来说是不可能有任何不同的。

就那么一个小魔物，怎么可能同时散发两种味道？

除非是有两个小魔物。

但这更不可能。

因为从气息上来判断，这绝对是同个小魔物。

可昨晚还处于重度虚弱的阶段，气息都微弱，今天怎么就能起杀心，气息如此强烈？

现实的一种真相跟另一种真相互相狂殴，即便是上古魔物也会感到不解，想要亲眼见识捋清。

到底是什么情况？

总不可能是小魔物身负重伤，但技能又升级进步了吧？

“在这边。”

两人大步流星在医院内穿梭。

还好医院哪里都人满为患，每个人都忙着为自己的事担忧，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快速移动。

“气息到这里停了。”

前后时间绝对不超过两分钟，幸亏他们速度够快，赶在小魔物的气息消失前，成功确定了他所在的病房位置。

“……居然是在病房里，难道小魔物的附身对象住院了？还是他就在医院寻找附身目标，这样就算对方死了，也不会引起过多怀疑？”

冬眠觉得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大。

不仅方便小魔物随时替换目标，还不会引起太大混乱。

难怪他们这么久都找不到。

“……等等，前面不就日日的病房吗？”

只来过一次，冬眠还没将路记明白，好一会儿后才认出，这跟冬日所在的病房是同一层。

小魔物竟然离他们这么近。

更该立刻诛杀了。

这回算是运气好，能及时被他们发现，否则小魔物差点就要附到冬日身上去了。

“就地诛杀，对吧？”殷天问，“那误伤其他人也没关系吗，小神仙？”

“误伤算什么，就算误杀我也没关系。”冬眠正色道，“诛杀小魔物，刻不容缓。”

“放心，误杀谁都不会误杀你，我怎么舍得。”殷天勾勾嘴角，“但有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出招了。”

一手抬起准备直接将房门推开，另一手的掌心已经凝结灵力，迸发出撕裂空气的，猩红的闪光。

只要继续凝结，很快殷天就能从中抽出一把近两米的长枪兵刃。

这是聚集了他毕生灵力，与他同生共死的魂武。

别说诛杀小魔物，就算弑神杀佛，也不过是顺便伸下手的事。

只需一击。

只要长□□穿小魔物的皮肤，顷刻间就能让他灰飞烟灭，挫骨扬灰。

但殷天心怀犹豫，动作并不干脆。

因为比起诛杀小魔物，他更好奇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小魔物的气息产生变化。

而就是这几秒的犹豫，让他在推开房门后没有立刻出招，好好看清了正在往外跑的小幼崽长什么模样。

竟是冬日。

另一掌心内的猩红闪光迅速消失，跟着殷天后面的冬眠也瞬间满脸不敢置信。

这不是小魔物所在的房间吗？

冬日怎么会在里面？他不是应该待在自己的病房吗？

“日日？！”冬眠大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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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