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涨

莱维拉倾吐完自己的遭遇,单方面将安禾拉入自己的阵营,尽管她对于“她朋友”的故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一旦和人亲近起来大小姐在安禾面前就从一般任性变为异常任性。

原本安禾只需要扫扫虫子,接人离开学校,现在还多了一项对于耳朵和耐心的考验。

兼职也得有职业道德,出于对那500星币的尊重,每当莱维拉表达欲喷涌不绝时,安禾都会选择给自己手上找点事做,譬如修理一些小家电,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锻炼注意力了,只不过有时候会锻炼过度导致头疼。

莱维拉撑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唉,你说我那个未婚夫是不是眼睛有毛病,放着本小姐这么漂亮的人不选,选一个其貌不扬的底层学生?”

骂人的次数多了,她现在连“我朋友”这个前缀都都懒得加上。

她也清楚她这位惜字如金的保镖大概早就猜到了这故事到底发生在谁身上,干脆省时省力点,每次都直奔主题骂人。

“那个死渣男!背信弃义!”有时候情绪到了,莱维拉还会配合一些肢体动作来展现她此刻的愤怒。

譬如像现在死命地拍着桌子,把手拍得通红。

桌面突然震动,安禾手中的小螺丝钉掉了下来,她放下手里的工具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正在修理东西。”所以可不可以拜托你别闹腾了。

大小姐哪里会管她有没有在修理东西,继续自顾自地骂下去。

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的人翻来覆去骂的也就那几个几乎没什么攻击力的词汇,不是“渣男”就是“崽种”“疯狗”,就连后面偶尔出现的“狗东西”这个词语都是和小镇上的人现学的。

毕竟她以前没见过米饭这样迷你的无名星本地小黄狗,甚至一开始还将它认为是不明生物。

米饭和主星域一些贵族中流行饲养的大型猎齿犬完全不一样,那些犬牙尖锐并从坠满口涎嘴中暴出的狗是人工培育的异态星兽,身上没有毛也没有尾巴,它们的主人会在它们灰色的皮肤上纹上各种喜欢的纹路或是印记甚至是引以为傲的家徽来彰显特殊。

猎齿犬价格昂贵随随便便一只都是百万星币起步。成年犬体型是米饭的二十倍,他们性格凶残攻击性强大,嗅觉极其敏锐,拥有惊人的咬合力,只要扑咬住猎物就会死不松口,就算是力量型的A级异能者都不一定能掰开它们的嘴。

由于是人工的星兽变种,猎齿犬基因不稳定,特别容易出现不受控制的随意撕咬人的疯狗,她第一次在安禾面前骂的“疯狗”就是指这。

小黄狗米饭和它们比起来,简直不能看,送给它们塞牙缝都嫌小了。

所以她还不理解为什么要用米饭骂人,直到林雨偷偷和她说米饭的其他同族不听话的时候会吃一些说出来能影响人食欲的不可言喻的东西。

莱维拉震惊,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看到欢快摇着尾巴来找她玩的米饭都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眼里的嫌弃更是遮都遮不住远远躲开。

察觉到自己好像被讨厌了的小狗情绪低落只能无精打采地拖着尾巴回家不吃不喝。

最后还是林雨和其他的孩子外加老镇长再三保证,米饭是镇上最乖的狗狗,从来都没有那些坏习惯,莱维拉才和小黄狗重修旧好。

其实她对此是表示怀疑的,毕竟镇上只有玛丽一家养着小狗,但看见毛茸茸小狗那双黑葡萄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后,莱维拉选择将米饭排除在外,相信她选择的小狗一定会是出淤泥而不染与众不同的那只。

词汇量稍微增加的大小姐今天攻击的角色只有一位,等骂完她的前任未婚夫后,端起杯子润了润嗓子休养生息。

见人总算消停下来,安禾的修理工作效率短暂提高,因为大小姐抒发完郁气,心情不错时会偶尔搭把手帮她递一下修理工具。

又一件物品修理完毕,安禾活动了一下手腕伸了个懒腰端出来今天的第五件也是最后一个小家电。

雇主今天没课,从早说到晚居然意外地让她修理速度快了不少。

莱维拉放下杯子,坐久了起身走动两步,结果视线无意一瞥,扫过安禾耳朵,黑色发丝遮住耳廓。

莱维拉眯眼,耳朵里面似乎还有其他东西,她大步走上去,直接上手拂开安禾耳边的发丝。

“这是什么?”

莱维拉轻轻一捏,从安禾耳朵里拿出一个小黑球。

“好啊!”辨认出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后大小姐气得哇哇大叫,“你竟然在听雇主说话的时候偷偷戴耳塞!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我话太多了懒得听,还是说你也像贺兰伽一样觉得我烦!”

安禾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发现,她揉了揉眉心解释,“没有。”她的耳塞才戴上没多久就被发现了,看来下次要拿副更小的。

莱维拉不相信,固执追问,“那你为什么要戴耳塞?你就是嫌我烦!”

安禾实在是不太想重复回答这些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可注意到雇主泛红的鼻尖和眼眶,为了不让事态发展变严重,她只好把东西推到一边,坐端正以示态度诚恳,“真的没有,你想说什么重新说一遍可以了吗?”

就当是遇见一位难缠的客户了。

大小姐提出要求,“把另一边的耳塞摘下。”

一切都是为了星币,安禾老实照做。

莱维拉清了清嗓子,刚好她还没骂过瘾,继续。

前十分钟,安禾还努力地睁着眼睛摆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告诉雇主她在用心听着。

十分钟后,她薄薄的眼皮耷拉下来,脑袋逐渐放空,无聊到开始从地下通道算起,统计这些天这位打开话匣子的雇主究竟在她耳边骂了多少次渣男前未婚夫。

“你知不道翠芙塔手下的那几条疯狗有多过分!翠芙塔就是那个讨厌的女学生。”

为了让安禾好理解,莱维拉还抽空补充,“之前说的贺兰伽是瞎眼的前任未婚夫。”

“他们逼迫我退学也就算了,居然还派人对我暗中下手,在校外围杀我!还好本小姐福大命大外加实力不俗几次都化险为夷还狠狠地摆了他们几道。”

“那只夺权成功白眼狼还以此为借口妄图软禁我!”

算出来了现在是第九十六次,安禾默默提笔记下,雇主倒苦水一次两个小时起步。

“你在干什么!”莱维拉怒目而斥。

开小差被抓包安禾面不改色鬼扯,“听得太投入,忍不住想要记录。”

大小姐一把抢过安禾的黑色小本本,掀开一看:

【本月第九十六次,希望没有第一百次】

莱维拉怒极反笑,“好哇,看来是我冤枉你了,原来你还是听着我说话的,不然也不会数次数。”

安禾点头肯定,“对,你冤枉我。”

“哈哈哈。”莱维拉笑出声的同时又向安禾表演了什么叫做变脸如翻书,“今晚我就让你听够一百次!”

那算了,她的底线是不能影响睡眠。

安禾推椅子起身准备离开。

莱维拉冷哼无情威胁,“敢走这个月的工资为零。”

杀手锏一出安禾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忍一时海阔天空。

可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第九十九次时安禾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她倦容中流露出一丝绝望的木然,为了不让自己瘫倒在桌上又被找茬增加次数,不得不拿个扳手抵着下巴。

眼眶肌肉逐渐失去控制,视野变窄,周围景象模糊不清,任她再怎么抬眉撑眼皮也无用,在黑暗彻底降临的那刻她朦胧间听到了一句送来曙光的圣音。

“第九十九次结束。”

真是太好了,安禾由衷感慨,马上就能睡觉了。

“等我喝口水,再开始第一百次,鉴于你的糟糕表现,我要增加次数……”

实在是忍不了了!

瑞赛特小镇五星好评修理工的素质不要也罢。

安禾拍桌而起,投下的阴影瞬间将坐在一边的莱维拉笼罩住压迫感十足。

“哐当——!”失去依靠的扳手笔直倒在桌上发出声响。

和这位保镖相处了这么久,向来都是没什么情绪起伏冷冷淡淡的人突然发起火威慑力巨大,莱维拉被她的气势震的下意识闭上了嘴。

“我——说——!”安禾声音刻意拉长。

听出她语气中蕴含的火气,莱维拉往后缩了缩依着靠背寻找安全感,支支吾吾道:“你……你……你说。”

“按照你说的,如果那些人要杀你,正确做法是杀回去,而不是来荼毒我的耳朵,影响我的睡眠。”

就这???她还以为保镖会化身为杀手对她不客气呢,没想到星币的约束力比她想象的要大。

莱维拉重新直起身子,想翻个白眼,考虑到头上阴影还没挪开,她怂怂地低头嘀咕了一句,“还用你说,问题是我打不过啊……”

一遍又一遍地痛骂那些人,回忆在主星域发生的种种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

莱维拉注视着疤痕未蜕的空荡掌心,神情恍惚脆弱。不知怎么地被安禾凶过之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些梦中无数次出现,拼命想要忘记却早已经铭刻在骨髓的画面:

崇拜敬爱的父亲厉声呵斥不承认她是他的女儿。

穿着已经从她身上剥离的帝**事学院制服,挽着两个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脸得意洋洋的金发少女。

曾经真心爱护的弟弟指着她的鼻子咒骂她心思恶毒是家族的败类耻辱,不配继续待在默克霍斯。

无论怎么解释她没有作弊,那些围观同学老师脸上挂着的质疑和嗤笑。

以及被屈辱地压到在地无论她怎么挣扎反抗最后还是被活生生注入基因封锁剂废除异能……

这些让她痛苦不堪画面不断在脑海里反复翻滚轮播。

所有的委屈像是忽然打开了泄洪的闸口奔涌而出,鼻腔堵塞喉头发疼眼眶热意滚烫酸涩至极,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再次被刺破,极致的疼痛卷土重来,让人绝望窒息却又束手无策。

少女的脸色霎时变白血色尽消,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把脸埋进腿间无助凄凉地蜷缩在椅子上,压抑的呜咽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安禾傻眼,她不明白雇主怎么突然情绪崩溃,只能怔在原地面对哭泣的人束手无策。

她静静地守在莱维拉身边,等待哭声渐弱只剩下阵阵抽噎才拿出手帕递过去语气放柔:“擦擦吧。”

又是这句话。

整理好情绪的莱维拉咬唇噘嘴抬首用那双哭肿的碧蓝色眼睛瞪了眼像是木头一样毫无人情味的安禾,埋怨她道:“你为什么不安慰我!”

安禾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哭出来挺好的。”至少不会被憋坏憋出什么动不动就毁灭世界的心理疾病。

莱维拉擦干眼泪,带着明显的鼻音声音沙哑,“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哭吗?”

那些事情,她都没有在那九十九次里提及。

安禾还没开口莱维拉就挥手制止她,“好了,我知道你不感兴趣了。”

“这次你猜错了。”安禾坐在桌子上长腿微屈,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抛接着扳手,“其实我还挺有兴趣的,考虑到你目前是我的雇主,我可以拓展业务。”

莱维拉拿手帕擤了擤鼻子,没有第一时间嘲笑这位无名星小镇修理工的不自量力,而是开玩笑道:“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安禾稳稳接住扳手,往兜里一揣,而后看向窗外,那双罕见的黑眸在暗夜中不见一丝光亮,愈发显得晦暗无比,“你给我涨薪,我帮你解决掉所有人。”

莱维拉被这句话逗笑了,当即拒绝,“连雇主的话都不认真听的保镖,想都别想涨工资。”

“确定不涨?机会难得,我是认真的。”

“得了吧,你自己就是从主星域来的,和小镇居民不同,不可能不知道贺兰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莱维拉提醒她。

安禾轻嗤一声,“一个姓氏而已,什么都代表不了。”

听听这狂到没边的语气。

莱维拉侧目,“我怎么才发现你居然还有这么嚣张的一面。”

安禾没接这话而是第三次询问她,“真的不愿意涨?”

“确定!”

短短两个字从大小姐嘴里说出来是如此的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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