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进禁闭室第五天,安禾嗅了嗅杯子里的水。
被加了料,虽然对这具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她还是选择将水倒掉。
封闭寂静的空间内见不到任何的光。
普通人待在这里到第五天恐怕早就忍不住自言自语打发时间了,安禾却只是安静地闭着眼,聆听着倾倒的水在地板上渐渐扩开的声音。
作为这地方唯一的“活物”,她不说话,一直单方面输出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或许是因为最近说话次数飙升,语言技能得到锻炼,无形的存在声音更为流畅,词汇也变得丰富起来。
祂说着出现频率最高那句话,“你好香,你的气味很好闻。”
这大概是一种夸赞,可被夸赞的安禾并没多开心,只是觉得在这样的语境下,她好像变成了热气腾腾刚出锅飘着香气的肉骨头。
以前米饭就是在她腿边用鼻子蹭着她的小腿,摇晃着尾巴这么热切的叫着。
想到无名星上的小狗,安禾睁开眼问道:“你说我香,是想吃人?”
这么多天总算等到她开口说话,禁闭室里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祂一激动就容易失控。
原本只是飘在头顶的声音强硬地侵入安禾整个精神世界,变成用音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立体环绕声播放模式。
“吃人是什么意思?人是什么?你是人吗?”
极度缺乏常识的三连问,绝对不是正常智慧生物能问出来的问题。
遭受音波攻击的安禾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她好像被这烦人的东西骂了。
安禾难得幼稚地回敬回去:“我当然是人,你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你这样的就是人吗?”
声音喜欢这样的互动,祂回答的速度很快,“我不是个东西……我是……”
说到这,祂停顿下来,“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不过我想,我大概和你,和来到这里之前的那些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安禾没有在监狱当幼儿园老师教常识的打算,确认完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没有对她发动攻击的意图,她重新闭目养神。
禁闭室中,平躺着的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女人身躯忽然散发一阵一阵的微弱柔和的白光。
纯净无暇的莹白色点点光团自身躯上空缓缓汇聚在一起。
那些小光团宛如失去重力漂浮在天空之中的水珠,被看不见的力量所牵引,勾勒出一道形象具体却略显透明的身影。
发生这一切时,禁闭室内的监控正常工作着,但根本没有记录下来这神奇怪异的一幕。
监控视角里,安禾只是平躺着一动不动。
她颈环上的红光急促闪烁,尖锐的提示音响起。
管理塔上的狱警看到生命数值波动异常的提示吓了一跳,正准备通知上级去查看这名囚犯的情况,结果那骤降为零的心跳再次恢复正常。
他以为只是颈环偶尔失灵,把这当成小插曲忽略掉。
精神完全脱离躯体的安禾漂浮在半空中,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那具胸腔起伏平稳的躯体。
这座古老却又配备着最先进物理攻击武器的监狱并没有安装精神体检测捕捉设备,安禾可以自由安全地去往丘墓星的任何一个角落。
她穿透坚厚的墙壁,前往D3监区,看见雇主和狄曦的状态良好还有空斗嘴后又转头飘向另一个监区。
D4监区内,抱着沙兰缩在床脚的伊昂手上忙碌着,一下从头顶到尾部顺着毛,一下挠挠下巴,撸猫手法十分老练。
享受着按摩服务的小猫眯着眼睛,喉咙呼噜着。
突然沙兰迷惑地睁开那双翠绿色的猫眼,“喵?”
它怎么好像闻到了大可爱的味道。
在小猫眼里,主人是主人,而总是会不自觉吸引它目光,让它感觉十分舒服的安禾是大可爱。
注意到沙兰的动作,安禾伸手往它脑袋上摸了一把。
没想到看着最好欺负的伊昂居然是最适应监狱的人。
他的室友似乎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连眼神都懒得给半分。
白色的虚影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顿下来的撸猫动作继续进行。
对面床上的囚犯揉着眼睛醒来,看见角落里望过来渗人的目光,瞬间打了个激灵又往被子里缩去。
在这名囚犯的大臂之上,用布条简单包扎过的伤口还淌着血,那里少了整整一块肉……
*
正准备回去的安禾看着走廊上路过的戴乐,停下脚步掉转方向朝着D1监区径直而去。
看在之前那位狱友对她多有照顾的份上,还是多跑一趟。
正在睡觉的太叔岩猛然从两床被子中鲤鱼打挺坐起。
他浓眉皱起,眉锋的那道疤痕愈发明显,红色眼睛瞪大着死死盯住处于关闭状态的囚室门。
几秒过后,须发雪白的虚影出现在囚室中。
太叔岩其实看不清楚虚影具体的五官,只能大概感受到这道精神体模糊的轮廓,猜测出是位女性。
平时总是挂着一副玩味笑容的脸此时严肃起来,他静默半晌,在精神体准备离开时难以置信地试探着开口,“安禾?”
听到自己名字的安禾眼神顷刻间锐利几分,心里存着的微薄友善瓦解。
“太叔岩,你看得见我。”
陈述句,没有反问。
莫名的,听到这句话的太叔岩心头划过一丝寒意。
察觉到气氛变得危险,他脸上又挂起笑容,摸着胡茬急中生智感慨道:“哎呀,怎么突然想到了我那个美女狱友的名字,果然美人就是会让人念念不忘啊。”
安禾的精神体飘在他面前,她直视那双深红色的眼睛。
下一秒,太叔岩的笑容荡然无存,冷汗从他青筋暴起的胀红额角滴落。
他锤着脑袋,痛苦求饶,“诶诶诶!这位人美心善的狱友,麻烦你收收神通,我看得见,我看得见行了吧!”
安禾收回精神力,双手环胸:“你是什么人?”
脑海中疼痛感消失的太叔岩顿感轻松,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速度无人能及,“我就是个普普通通被关了二十年的囚犯。”
刺痛感卷土重来,男人十分没骨气地举手投降,“好好好!我说我说。”
他直接利落地脱掉身上的衣服,背过身,将背后大片的纹身露出,坦荡地展现在安禾面前。
“认识这个纹身不?”
安禾盯着那把蓝色长刀,她的视力和辨认能力都算不错,第一眼就认出来他身上纹着的那把刀是她目前正在使用的那把。
尽管如此,她还是开口,“不认识。”
太叔岩穿好衣服转过来,“不认识就对了,整个圣法尼亚帝国见过这个纹身的人没几个活着的。”
安禾言辞犀利:“二十年没洗澡?还是洗一次杀一批狱友?”
想装神秘结果被噎得哑口无声的太叔岩:“……”
大可不必这么无情戳穿。
他凝望着安禾所在准确方位,毫无负担嘀咕着:“没想到丘墓星上,还有你这样能做到精神体彻底脱体的人,我就说你那具身体不太对劲。”
安禾:“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太叔岩翘着二郎腿,手背在后脑勺,“我哪有什么身份,我就是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大型寻亲团队的成员之一罢了。”
他补充:“还是个一天天破事天多的组织,不是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真搞不懂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
穿着帝国看守最为严格脱逃堪比登天监狱的囚服的人嘴里说出这种格外热爱和平的话。
可信度基本为零,谁信谁傻子。
安禾不是傻子,她敏锐捕捉到了太叔岩话中的关键词,“寻亲?组织?你们要找的人是谁?”
“唔……一个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好好活着几百年没出现过的人。”
大概是这个话题踩到了太叔岩心坎,他十分自然地发起牢骚,也不管现在对面站着的人是谁。
“我真是受不了那些顽固的老家伙了,对一个毫无存在证据的人居然能有那么坚定的信仰,嘴里还总是念叨着什么‘她一定会出现的’。”
“哈哈,那么多年没出现的人,哪天突然冒出来不得吓死他们,不想着及时行乐净整些没用的。”
意识到自己一直没说重点的太叔岩抓了把头发,嘴里念出一个名字。
“灭山,你认识叫这个奇奇怪怪名字的女士不?就算能活到现在也应该是个老太太喽。”
太叔岩回想着看过无数次的那张照片,咂咂嘴:“啧,那样的相貌,就算老了大概也是为漂亮的老太太。”
猝不及防听到这两个字的安禾被钉在原地,她愕然抬眸,追问道:“你们组织叫什么名字?”
“暗羽。”
太叔岩说得十分顺溜,没有半点所谓的为组织保守秘密的原则。
*
几个稚嫩的小孩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小山姐姐,我和柘也他们商量了,以后我们要当最厉害的雇佣兵!”
“对!名字我们都想好了,叫……”
“叫暗羽,怎么样是不是很帅,就像小山姐姐你的那把刀的名字,冥封。”
“佣兵协会算什么,总有一天我们会干翻他们!”
“从现在开始,小山姐姐就是我们的老大!”
“老老……大!”
“不对,千千你说错了,不是老老大,是老大!喂!不要把口水擦到我身上!”
……
多年过去,记忆中的孩子们长相已经变得模糊不堪,如果不是听到这个名字,安禾甚至都想不起来,她曾经还被那么几个小小的孩子崇拜过。
太叔岩发现那道白色的精神体脸上,刚刚似乎换了个表情。
安禾此时的语气带着她自己没发觉的软和,“别找了,一个失踪多年的人有什么好找的。”
[垂耳兔头]如果有人的话,你就说说话~(幸福拍手歌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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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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