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残灯孤枕梦

内间的小床上,张怡睡得四仰八叉,嫰红的菱唇边挂着几丝可疑的晶莹,紧紧扒着身边人的臂膀,好梦正酣。宝钏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手,又掩了掩被角。

王银钏站在床边,笑道:“小怡真是黏你。”

“这么晚了,二姐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宝儿,”王银钏握住她的右手,“陪我吃杯酒吧。”

夜深人静,姐妹二人寻了一间清净屋子,捡了些果品糕点,又拿了一壶酒,对坐小酌,恰如闺中一般。

夜色深沉,宝钏吃了两杯酒,她自觉神色清明,脸上却起了两团红晕。王银钏捧着酒杯,凝视着妹妹,叹道:“瞧你这眼睛,哭了多少天了,肿还没消啊。”

宝钏揉了揉眼圈,笑道:“原是那孽障惹的。不过现在好了,从今往后不必时时挂念着他,也算解脱了。”

她若清醒着,便绝不会提薛凤池。王银钏心中苦涩,只怪宝钏事事都压在心里,她做姐姐的,只好灌醉她了。

“薛凤池一事,你心中到底如何想的?”她试探着问,“虽说他如今是一国之王,可糟糠之妻不下堂,你与他患难夫妻……你若对他割舍不下,二姐也有法子帮你。”

“帮我?”宝钏替自己斟了一杯,“二姐,我如果对他割舍不下,就不会写休书,就不会觍着脸回来找你。你嫁了人,夫妻和睦,自然体会不到我的苦处。按我的心思,是离他越远越好。”

王银钏拧了拧她的面颊,笑骂道:“我倒忘了,你一喝醉,这嘴就利的呀,比那刀子还尖上三分。”

宝钏不以为然地躲开,仰头饮下杯中酒,望着窗外寒月,冷笑道:“他想在我这儿扮上情痴……呵,我就是死了也不让他如愿。”

她清醒时老成持重,温柔贤淑,谁想喝醉了却浑似变了一个人,泼辣利嘴,从不饶人的。王银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探过半个身子,问道:“薛凤池既然派人回来找你,不管是为了成全面子,抑或旧情难忘,想必不会轻易放手。你又待要如何?”

宝钏眉尖微蹙,唇边却翘开一个嘲讽的弧度:“他抛家弃妻十几年,此刻却想来什么‘浪子回头’的把戏,当我是什么人,挥之即来,招之即去,权比作一个玩物么?”

王银钏方才确认,她这个妹妹,过了十八年的苦日子,外表看上去像是磨平了棱角,内里却还是那个刚强固执的王三小姐。她既然能为了情郎抛弃荣华富贵,也就敢正面啐那负心人一口。

“罢了,”王银钏拾筷捡了一粒干果,塞到宝钏嘴里,“吃些东西,不留神喝了这许多,你醉的也忒快了些。”

宝钏横了她一眼,嗔道:“你不就是想灌醉我么。说真的,我憋了这些日子,也着实难受,干脆借着酒劲发一发。明日……只盼你不要笑话我。”

她语气幽幽,夹杂三分哀怨。王银钏仔细去看,却发现她眼中并无泪光。

“我想和你说另一件事,”王银钏情不自禁地绞了绞帕子,“后日就是五月初七,你还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吗?”

宝钏唇边那丝自嘲的笑容凝滞了,她抬手抚额,似乎不胜酒力,慢慢垂下头,趴在了桌面上。

王银钏拍拍她的肩,轻声道:“宝儿,宝儿,五月初七是什么日子?”

宝钏枕着胳膊,双目紧闭,似乎睡了过去。

王银钏叹息一声:“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故意不回答姐姐呢?”

夜风清寒,刮过树梢,发出呜呜响声,如泣如诉。王银钏起身,掖紧了门窗,声音却仍然不停。她惊诧地回头,却见宝钏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双手掩面,任泪水肆意流淌过脸颊,偶尔传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这哭声如此压抑,听得人心中一揪。

王银钏坐到她身边,将妹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五月初七,”她抽泣着,将脸埋在王银钏的肩膀上,“是,是王相公的生辰……”

王银钏放轻了声音,仿佛害怕惊吓到她:“那你想不想回家替他祝寿?”

“我已不再是王三小姐,”宝钏抱紧了姐姐,“有何面目去见他。如今这个下场,不过应得四个字‘自作自受’。”

“你想回家吗?”王银钏又问了一遍。

宝钏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泪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片刻间就浸湿了衣裳。

“我没有家……”她哽咽着说,“王相公与我恩断义绝,我与薛凤池恩断义绝,天下之大,何处还是我的家?”

相公:对丞相的雅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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