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开放送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狂喜的余韵还没有散尽，保姆车里比以往更加聒噪。车恩秀捧着手机，一个一个放大了看姐姐们得奖时候的反应，忍不住开始嘲笑：“呀，绫子，你哭得也太惨了吧。”

望月绫子隐秘地翻了个白眼：“你不也是？”

“那总比你要好一点。”

“什么叫比我要好一点？”绫子觉得她简直是在颠倒黑白，“你光擦鼻涕的纸就用了五张！”

“行了行了，别吵了。”李在延疲惫地吸了吸鼻子，“有空还不如去官咖发个帖子，感谢一下帮我们拿到一位的粉丝。”

“宿主，这是个好主意，”026很机灵，立刻向圣上进言，“我觉得你也应该发一个。”

“唔……行。”柳春寻也不是昏君，听了这话点点头，紧接着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咚咚咚咚地编辑帖文。她年纪还小，也许和崔成铉之间的事情让她心烦了一阵，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获得一位的惊喜冲淡了。

耳旁忽然传来叮咚一声。“啊，看来是成就任务的奖励到账了。”026在那一头操作几下，一块荧蓝色的虚拟屏随之浮现在柳春寻眼前，“两颗增强药丸，可以增加唱跳rap三项中任意一项的能力值，需要现在服用吗？”

“用吧，”柳春寻头也不抬，“全加到vocal上。”

“好的，全加到vocal……”026一顿，抖了抖眉毛，“你确定吗？”

“确定。”柳春寻怔怔了两秒，又紧急追回了话头，“哎等等，一颗加到vocal，一颗加到dance吧。”

026 偷笑两声，尽职尽责地报告道：“好的，已经反映到宿主的数值面板上了，请您及时查看。”

“好像还缺点什么……”车恩秀歪着头，一边编辑帖子一边自言自语，“不行，我要加一个亲亲的emoji。”

绫子一条腿搭在车恩秀身上，坐没坐相地说：“那我也要。”

“你干嘛学我啊？”车恩秀皱眉。

“谁学你了，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能用亲亲emoji吗？”

“不是，emoji有那么多，你也可以用笑脸啊，为什么非要跟我用一样的？”

“我不喜欢笑脸，我就喜欢亲亲，不行吗？”

“Oh god。”宋知京坐在一旁，摇了摇头，默默把耳机音量调大了。

柳春寻倒是对这一切不太在意，她打完了字，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拼写，就率先按下了发送键，等待AND们的评论刷新出来。朴惠拉坐在她身边的位置，忽然在一片吵闹声中惊呼了一下：“晕，今天上岩洞的烤肉店有八折优惠！”

烤肉！这个单词已经远离姑娘们太久，乍一听见就好像枯木逢春，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声叫嚣着对油脂和肉类的渴望。唯一还算清醒的是睡了一觉刚醒的郑敏贤，她仔细地听取了朴惠拉的建议，然后飞快地否决了它。

“不是……这都几点了，那么多脂肪，你代谢得掉吗？”郑敏贤揉了揉太阳穴，“清醒一下，我们明天还要工作！”

也许是因为郑敏贤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讲话也向来直来直去，异常果断，所以在七个人里最有威严。她一发话，朴惠拉也不敢多争取了，只能缩回座位，闷闷不乐地看着手机里烤肉的图片望梅止渴。

李在延左右看看，敏锐地发觉了车里逐渐变冷的气氛。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样吧，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请客，咱们等会儿去吃嫩豆腐汤，好不好？”

这当然很好了，没有一个人会不同意。朴惠拉、宋知京、车恩秀、望月绫子、郑敏贤……直到对吃什么完全无所谓的柳春寻也笑着点了点头，这顿迟到的晚饭才算终于敲定了。

经纪人方向盘一转，保姆车车身一歪，开上了去往嫩豆腐汤店的小路。那家店店面还算大，但七个漂亮光鲜的女孩儿一齐挤进去，倒显得有点狭窄了。店主人狐疑地扫视过一张张戴着口罩的脸，问：“请问你们是来请求拍摄许可的吗？”

“不是，”李在延弯弯眼睛，“我们是来聚餐的。”

店里没有包间，七个人就找了一个靠近屋角的位置坐了下来，一人点了一锅热腾腾的嫩豆腐汤，又挑了几样爽口的小菜用来佐餐。时近八点钟，店里却依然很热闹，有男有女，手上拿着烧酒杯，在泛红的灯光里谈天说地。

一口咸辣的汤带着豆腐块穿过食道滑进胃里，柳春寻在奔忙的爱豆生活里，总算满足地卸下了一口气。对面郑敏贤釜山人人设不倒，点的是海鲜汤底，花蛤肉和鳀鱼的鲜香浸润在汤汁里，叫人不自觉食指大动。

“哇，这家真的是美食店啊。”车恩秀一边烫得倒吸冷气，一边又忍不住把汤料往嘴里塞，“下次我和同学一起出来吃饭也要来这里。”

郑敏贤眉头一跳，下意识开始盘问：“男生女生？”

“当然是女生啊。”车恩秀回答完了才觉得不对劲，“喂，姐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把你当笨蛋！”郑敏贤啧了一声，“你这么不聪明，小心被人骗。”

李在延怕车恩秀误会她的意思，又紧接着补充道：“我们的职业很特殊嘛，姐姐们是担心你，害怕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

车恩秀噎了噎，又撇撇嘴巴：“切，知道啦，我注意就是了。”

韩国式聚餐的起点是酒，终点也是酒。但所幸团里唯三的成年人——李在延、郑敏贤、宋知京——都不喜欢喝酒，所以理所当然地，一口又一口烧酒就被纯净水和橙子味果汁所替代。毕竟回归期还没有结束，柳春寻不敢吃多，只囫囵用嫩豆腐汤把自己填了个半饱，就放下了筷子。成员们天南海北的聊着天，从自己在老家养的鸭子讲到第一次坐游艇出海的经历。柳春寻就这样撑起胳膊，支着脑袋听她们絮絮叨叨，神采飞扬地分享过去十几二十年里最有意思的趣事。这样的谈天其实在拍摄《DNA Test》釜山篇的时候就发生过一次，只不过那一次有摄影机在场，很多话不能说得太细。不过现在，即便大家都摘下了口罩，这家店铺里人也很多，但气氛却格外的温和，而且开诚布公。

柳春寻在旁边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乔佳宜。

大概这就是朋友之间的心有灵犀。这头她刚分开神，那头电话就来了。柳春寻感到口袋里一阵震动，她把手机掏出来，“乔佳宜”三个字赫然显示在来电通讯人的位置，随着电子器械的荧光一闪一闪，让她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那个……”柳春寻小心翼翼地戳破和睦的氛围，“我去门口接个电话。”

李在延第一个反应过来，朝她点点头，随后其余的成员们也都搭了腔，示意她可以随意。得到了赦令的柳春寻松了口气，拿上口罩，套上大衣，一边站起身来往店外面走，一边接通了电话：

“喂？”

乔佳宜听见听筒对面有声音传来的时候，正好是C组练习生的集体练习时间。公司的隔音不太好，大分贝音响就在一墙之隔，激烈的音乐不断穿透空气，跳进她的耳朵。乔佳宜左右看了看，从微凉的地板上爬起来，打开了练声室的窗户。

WON娱乐里有几百个像这样的练声室，每一个都只有不过两三个平方，背阴而且没有空调，专门提供给那些想要练习vocal但没有专门空间和设备的练习生，乔佳宜就是其中之一。

柳春寻那里好像很热闹，背景音里有行人说话的声音。在谈什么呢？乔佳宜很想听清楚，但音质不好，实在没能分辨出来。她正想着，就听见那一头的柳春寻又问了一声：“佳宜，有什么事吗？”

对了，我给她打电话是为了这个！乔佳宜好像如梦初醒，她搓了搓手指尖，故作洒脱地说：“啊，就是……我看了今天《音乐教室》的节目，祝贺你获得一位啦！”

电话那头笑了一下，话里也有点难得的喜悦：“谢谢你。”

乔佳宜沉默了两秒，转头又问：“你们是在聚餐吗？”

“对，和成员们一起出来吃嫩豆腐汤了，边吃边聊天。”柳春寻回答，“这家还有海鲜汤底，很好吃。”

乔佳宜笑了笑：“那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吃。”

柳春寻没说一言为定，也没立刻拒绝，只是说：“嗯，下次我们可以一起。”

乔佳宜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了。或许是她的错觉，隔壁的音乐声似乎又变大了一些。两种世界在一部电话里开始交错、切割，让她陡然间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柳春寻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不作声了，开口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春寻，是这样的。”乔佳宜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头脑总算清明了一些，“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最近公司里开了评价会，决定了出道组的名单。然后我——”

她听见柳春寻屏住了呼吸。

“我选上了。”

乔佳宜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但好像意料之中的喜悦却并没有向她袭来。于是她在疑惑之中又重复了一遍：“我选上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片静寂，连路人的声音和车辆驶过的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的虚无。乔佳宜把手机从耳朵旁边移开：没有断线，通话是正常连接的。于是她对着对面大声呼喊：“喂？喂？春寻？”

“不好意思，外面太吵了，讲话不方便。我找了一个小巷，这里会安静一点。”柳春寻的声音在数秒之后终于回归，还夹杂着几声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恭喜你，终于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KPOP爱豆了。能在WON出道很好，大公司能给你的爱豆之路增添很多便利，而且不用担心生计问题。”柳春寻开始认真地分析起利弊来，“不过For8ver的人气很高，你作为他们师妹团成员出道的话，肯定会遭受一些莫须有的敌意。但是不用担心，事情都会过去的。”

乔佳宜一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你就想跟我说这些？”

“不是我只想说这些。”柳春寻道，“而是我觉得，这些是我作为一个朋友应该说的。”

乔佳宜皱了皱眉：“那你之前那么久都没有跟我联络，也是觉得这样是你应该做的吗？”

“嗯，我害怕打扰你练习。”柳春寻难得听起来有点愣愣的，“而且我觉得如果你想联络我的话，会主动打电话给我的。”

天哪……乔佳宜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和柳春寻之间的年龄差距。在她的眼中，柳春寻一直是一个过分成熟而且很有主见的女孩儿，就像她敲定选曲，独立编舞，然后又带领自己在选拔会上展现出了一个令金东民拍手叫好的节目一样。不论是性格，品质，还是能力，一切的一切都让乔佳宜相信，柳春寻是个天生做明星的料。

然而虽然这半年的时间里，柳春寻已经成长了很多，和别人的相处也更顺利了，但她还是没有做好成为一个人唯一的朋友的准备——又或者准确点来说，是还没有做好为朋友主动付出的准备。

她一直以来都被动地接受着乔佳宜的示好：两个人在练习生时候的组队，是乔佳宜提出的；再次相遇之后，也是乔佳宜率先伸出了修复友谊的橄榄枝。对这时候的柳春寻来说，过度的成熟反而成了她的桎梏。这份友谊的分量太重了，它让柳春寻变得畏缩，变得胆小，变得不敢轻举妄动，让她担忧，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乔佳宜的Plan B，也让她如同这次一样，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说出自己所有想说的话。

这是一种复杂纠葛的感受，而柳春寻还不懂怎么恰当地应对它。

“我觉得……春寻，你得学会说出来。”乔佳宜望着窗外的冷烟，“如果你觉得我很重要，那你就得告诉我，不然我怎么才能知道呢？”

“我不像你，周围有已经很熟悉的成员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向她们倾诉。我在WON……虽然认识了一些伙伴，但她们都不是我的朋友。我有的话只能和妈妈说，但妈妈也不能百分百地理解我，所以渐渐地，我也不怎么给她打电话了。”

“也许你会想，为什么我不能打电话给你呢？”乔佳宜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一声，“因为你已经出道了。你明白吗，出道了的爱豆和练习生是两个世界的人。大楼的前厅有电视，我每次路过，都能从上面看到你的新闻，追寻到你的踪迹。你好像已经成为了一颗星星，变得好远好远了，跳起来都摘不到。我只能埋头拼命地练习，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些星星中的一颗，跟你站在一个舞台上，一起闪耀。”

“春寻，我不想再当那个仰望你、追逐你的人了。”她说，“友谊是相互的，如果你不能给予我什么，那我们的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026在数字虚空中俯视着这一切，替这两个拧巴的小姑娘操碎了心。

柳春寻闷闷地听着乔佳宜的话，脚上踩着已经断成三四截的树枝，听它咔嚓作响，感觉自己的心也同它一样，咔嚓咔嚓地摇晃起来。

“对不起，”她憋了好几秒，最后还是低头承认了错误，“我让你伤心了。”

乔佳宜听她在电话那头闷闷不乐地道歉，本来口若悬河的满腔热情也逐渐平息下去了。她有些懊恼地揉了揉头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正当她内心纠结的时候，柳春寻却又开口了。她又回到了那条人声鼎沸的街道上，高楼顶端有灯光飞溅下来，像雨水一样落在她的脚边。

“下个星期二有时间吗？”柳春寻问，“我请你吃嫩豆腐汤。”

乔佳宜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噗嗤笑了一声，紧接着说：“这可能不行，除非你说通我们的健身老师，让她别再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放了。”

“那你还是先听听老师的话吧，”柳春寻耸耸肩膀，“我们可以下次再约。”

下次，一个像“过几天”一样当不得真的词，但是乔佳宜已经不再在意了。

因为她知道，这一回的下次，叫做后会有期。

总算把女儿和佳宜妹妹的友情线捋清楚了，可以期待两个人以后在台上台下有更多的互动（或者竞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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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嫩豆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