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马车是进不了后宫的，中途要下车换成步辇。
但宫里现在管事的是晏回。
马车顺畅无阻的给莫浔送到了小破院前。
看着那个连他们云宵宗杂役弟子住的地方都远远比不上的院子，晏回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真的不去我那里吗？”
他目光沉沉，掩在面具下的眉心轻蹙，却又迅速松开，像是怕被察觉到那份过于外露的心疼。
昔日天上月，今朝沟中雪。
到底是何人这般歹毒，硬是将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的师妹拽下云端，落入如今这般境地。
莫浔摇头：“没必要。”
修炼在哪都一样。
她起身下车，掀起门上的帘子时，头也不回的又加了一句：“你不要躲在这里，让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就行。”
以前她但凡受点伤或者情绪不对的时候，晏回就喜欢偷偷摸摸的暗地里盯着她，像是怕她突然没了似的。
但那时候她都能及时发现，现在这家伙的修为比她高多了，再偷摸躲起来就很难发现了。
“···知道了。”
他眼神飘忽的应下，原本是有这个打算。
看来师妹还是了解他的。
厚实的车帘落下，随着少女的离去，马车内的空气逐渐沉重。
晏回靠着身后的软垫，双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锋利上挑的眼尾一撇，眸光如刃一般带着威势落到了花满身上。
“不要再出现在她身边。”
冷沉的声音中透着浓重的威胁意味，似乎他不答应就会有什么危险的后果。
周身的空气都因为男人身上的威压变得稀薄起来，花满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强撑着没有晕过去，真的是全靠毅力和雄性生物被挑衅后自发觉醒的硬撑本能。
他袖袍下的手死死的掐住自己的大腿，澄澈的眸光中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国师大人怎么能代替皇姐做决定呢？皇姐知道您会这样插手她的人际关系吗？”
威胁被不轻不重的挡下。
少年似乎感受不到他刻意释放的那丝威压，顶着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格外让人不爽。
晏回上下打量他几眼，突然就不在意了。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活不了几年的普通凡人，根本没必要放进眼里。
最重要的是，万一惹出来火气，在师妹眼皮底下还不好动手，对他来说得不偿失。
男人眼中逐渐显现出一种视他如无物的轻视，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眨眼间便消失在车厢中。
花满继续掐着大腿等了一会，才彻底放心，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
莫浔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爬上床修炼。
睡觉所能恢复的精力完全不如修炼来的有效。
随着修为的缓慢攀升，她的心情也重归平静。
如果她只是那个顺风顺水的莫浔仙尊，肯定不会调理的这么快，估计要狠狠崩溃一段时间才能接受现实。
但现在的她是已经死过两次的完全体莫浔，经历过第一世那样彻底的失败后，这么点落差顶多只是让她烦躁一下。
可能是调理了心境，修炼效率突然快了一点。
莫浔觉得这两天有望达到练气中期。
宫里这边要解决的事也都解决了，下一步就是想办法去十方界。
原本还要为这件事发愁，但谁知道恰好撞上天门盛会。
上次是云宵宗弟子负责的，她徒弟莫河清就是那时候被宗门弟子带回来的。
这次肯定要换别的宗门负责。
刚刚好，她并不想回云宵宗，也不想暴露身份。
当初她在宗主峰都能被劈死，就现在这点修为，那不是露头就被秒。
鹤归因为早年间被暗算导致灵根受损修为停滞，所以戒备心一直很强。
当上宗主后给他那山头光是护山大阵就罩了好几层，还斥巨资请来幻行楼的三大世家长老给他量身定制了三套不同的防御阵法。
云宵宗最安全的就是宗主峰，她还不是直接被劈死了。
当时那天雷的威力，估计鹤归整个山头都被削平了···
···嗯，这下是真的彻底不用回去了，花了大价钱打造的老窝没了，二师兄肯定会恨死她的，怪不得当初自己被雷劈的时候，他表情突然那么狰狞。
*
五天时间，随着丹田处一阵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莫浔顺利突破到练气五层，整具身体都彷佛焕然一新。
练气期可以坚持十多天不用进食，完美避免了像她刚来第一天那样出门偷东西吃的尴尬处境。
一身玄色衣袍的少女缓步走出院子，在外蹲守了整整五天的太监一个箭步滑跪在地，尖细的声音里带着激动：“七殿下万安！国师大人吩咐奴才守在殿外，等您出来时邀您前往湖心宫一叙。”
莫浔出来是准备了解一下天门盛会什么时候开始，万一错过就成笑话了。
去晏回那问问也行，就是不确定他知不知道，毕竟被封印了百年，最近几年才重见天日。
*
冬日里难得见一次太阳。
往日黑沉沉的湖水或许是因为封印解开，变得清澈了许多，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粼粼波光。
“天门盛会？那是什么？”
男人盘腿坐在木制的檐廊上，黑红掺杂的长发高高绑起，闪烁着顺滑的光泽。
小腿垂在廊桥边缘，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一旁的少女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很意外的样子，只是幽幽问道：“你之前是想怎么回十方界？”
“···那个魔族阵法，脏东···雾隐说运气好不仅能冲开封印，还能直接开启去十方界的通道，就是不确定会连接到哪一界。”
晏回说起这件事就有些底气不足，说是被雾隐蛊惑，但他们灵魂早就合二为一，并且他才是主导灵魂的人，若是他不愿意，任凭雾隐说破天也什么都做不到。
终归是他放任自己靠近了魔的那一面。
“还敢赌运气呢，你要是运气好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少女眯着眼，浓黑的纤长眼睫如蝶翼般在眼尾颤动，懒洋洋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事实，也像是在嘲讽。
晏回不语，只是一味的沉默。
他当时都已经做好自己会落进雷海或者永夜冻土的准备了。
但能跟师妹重逢，显然证明他的运气已经好起来了。
“天门盛会是玄天界几个宗门联合开的通道，每二十年下来挑一次弟子。”
那些个宗门为了挖掘好苗子真是拼了，连下界都要开发，不过一想到师妹也是被师父从下界发现的，晏回就能理解了。
“这么说，我们能赶上这次的通道开启？”
“不一定，还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找个人问问就是了。”说着，他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殿内不请自来的人，脸色整个冷了下去：“作为皇子，八殿下知道什么叫冒昧吗？”
“确实是我冒昧打扰，但国师大人的殿外空无一人，我只能自行进来。”
花满似乎换了个新轮椅，不再像之前那样吱吱的响了，脸色也要比过去好上很多，有了自然的血气。
“乾丰国的天门盛会将会在十日后正式开始，我想这件事应该让皇姐和国师大人知道，所以才特意前来。”
十天啊，那看来能赶上，莫浔若有所思的坐起身朝他招招手：“过来。”
少年看起来有些迟疑，但还是摇了两下轮椅靠近。
有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花满惊了一下，一脸诧异的抬头。
“你果然已经练气了。”
莫浔来了点兴趣，靠着那本基础功法在凡间这种灵气贫瘠的环境中引气入体，还只花了几天时间，是个好苗子。
过去没有徒弟的时候她还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老东西看到天赋好的后辈会那么兴奋，自从收了徒弟后，她就瞬间悟了。
——只要背上为人师表的包袱都会变成那样的。
她终究也变成了看到天赋好的小辈就忍不住想指导两句的老东西。
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莫浔的那点兴趣瞬间散了，是好苗子又能怎样呢？
她自己都成苗子了。
松开手重新躺下，她闭着眼语气随意的提醒道：“既然你知道天门盛会，那就不用我多说了，想好再做决定，如果要去就提前做好回不来的准备。”
“我会的。”
少年微扬起嘴角，唇形饱满唇色却极浅，就算是在如今这张透着几分健康血色的脸上也带着一种病弱感。
根本不用考虑，以前是他眼光短浅了，比起在这么个小国家当个小小的皇帝，当然是修炼成仙更令人心动。
临走时，花满才突然想起他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眼神有些微妙：“皇姐，你最好隐藏一下容貌再去乾丰国。”
“那里有个被民众狂热崇拜的公主，你们容貌相似，以这副模样过去可能会引起麻烦。”
那位一百多年前的公主的传说遍布整个九州，她的崇拜者不在少数，作为她的出生地，乾丰国汇聚了所有的狂热崇拜者。
反正他是无法理解那种病态的狂热。
莫浔：······
真不敢想象能狂热到什么程度，都传到别的国家了。
“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
晏回抱着手臂坐的笔直，周身一直萦绕着低气压，人一走，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他天赋不错，是个能被选上去的好苗子，顺路照拂一下小辈而已。”
莫浔有些不理解他不满的点在哪。
“我们这两天就该出发了，记得把你的尾巴处理干净做好准备。”
一想到宫里那乱七八糟的局面，晏回瞬间老实，开始思考解决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