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恨无爱

漫天大火,烧毁黄粱碧柱。

火海中,自己可怖的身影在其中晃荡。

衣袖挥舞如水戏,却沾上熊熊烈焰,随着呐喊声在风中穿透。

这像一场永无休止的惊梦,使苏韵双醒不来,又逃不掉。

那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是她相公在府里放了火,想要治她于死地。

在这场惊艳的戏曲里,她只是一个被人利用、价值耗尽的丑角棋子。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尽善尽美的花旦铺路。

当初,她虽是被迫出阁嫁与五皇子,却没有一日忘了自己的本分。

她担着苏家,她母亲的仰仗,又仰着皇帝皇后对她的亲信,在五皇子府中,尽心竭力辅佐五皇子、看顾家宅。

过门前,五皇子为了得到苏家的扶持,对她甜言蜜语。

过门后,却逐渐冷淡了她。

可她也从未介意。

她自知不是国色天香,也不是婀娜多情。

可她觉得,人心不是无情道,她数年如一日地在这府里熬着,为他殚精竭虑,他终有一日会被打动,会将心意转圜。

可她不曾想,五皇子竟如此铁石心肠。

她为他出谋划策,助他做上太子,他却从不肯与她圆房以尽夫妻情分。事成后,还令她守在内宅,辱她一介女流,再不许她插手朝堂之事。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即使太子对她再无情意,她也信了他成亲前的那番话,信他能许自己一生安稳。

可她即使退让到这地步,他们还是不肯饶过她。

当日,苏家嫁女,耆老们恨她母亲是续弦,怎也不肯将原配嫡女许给五皇子冒险,这才将她送出去。

可不曾想,五皇子成了太子后,她嫡妹便与太子勾结在一起,早就暗通款曲。

太子就打算着哪一日她没了,新娶倾国倾城的嫡妹回府做太子妃呢!

这样的丑闻,苏氏耆老却没有一个不答应的。

都在暗处一起躲着,来害苏韵双和她母亲。

因他们觉着,苏韵双的容貌,拢不住太子的心,才巴不得地把她嫡妹送上去。

苏韵双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

得知真相,苏韵双自然不能忍耐,却冲入院中误入太子与嫡妹设下的陷阱,误入火海,再也无法出来。

苏韵双之魂如怨天恨兽,在火中挣扎长泣。

太子与嫡妹双双立在外头,冷脸瞧她苦苦挣扎。

苏韵双怎能咽下这口气,忍着浑身剧痛,向太子冲去,将他一并撤入火海!

二人相守相恨一生,最终,苏韵双也要他来陪葬!

可是。

苏韵双这一生,早已残破不堪。

即便要了相公的命,可她那荣华一生,却再一去不复返,正如灼焰撩过掌心。

这半生,终究折损其中,心底唯有恨意滋生。

最终,在火海中失了气息。

终究让这些吃人的怪,风干了玉润容颜。

自那以后,苏韵双的魂便出不来了。

似永远困在那场大火中,连她去了,也不肯放过她。

可不知是否怨念太甚,感天动地。

于火场中沉醉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后,第五十日,苏韵双居然再次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被梦境惊醒时,苏韵双胸口起伏着,大吸一口气,从银丝榻上翻身起来,睁着一双惊恐的眼,望着这熟悉的屋子。

这是.....

苏韵双看清后,竟一时有些分不清幻境与真实。

这留苏的帘子、贴冰花的窗,还有那檀木的桌椅、桌上的胭脂水粉和紫烟缭绕的熏炉,都无比真实。

这是她在苏家住的,还未出嫁时的屋子。

一丝一毫,从未变过,仿佛她就一直在这屋子里。

而出嫁后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苏韵双一时有些发愣,直掐了自己一把,觉得疼,才嘶嘶抽气。

低头看着白皙的臂膀,那上面,也并没有因烈火造成的伤痕。

难不成,她是回来了?

苏韵双心下欢欣雀跃,一时间手颤,跌跌撞撞从床榻上走下,坐在妆台前。

是了。

没变。

什么都没变。

如今的苏韵双,还是青春年华。

那张并不消瘦的脸上,还是那么一双杏核内双眼,微润不挺鼻,饱满红润唇,白皙鹅脂肤。

她这身子,也还是珠圆玉润,恰到好处。

现在的她,没许人家,也没遭苦难。

老天有眼,当真给了她重来的机会。

苏韵双清醒过来后,便一会儿趴在桌上大哭,一会儿又仰着身子发笑。

完全失了体统。

可她觉着,这些人必想不到吧!

她居然能活第二次!

这一回......

被烈焰灼烧的痛处,她一定要带回给他们所有人。

如今,除了母亲,她便谁也不信了。

这些人,都负她。

如今她一朝扬眉回来,定不会再给他们机会!

苏韵双紧紧握着拳,镜中人的眼神也愈发坚定有力。

太子阴澜昭,嫡妹苏蓝晴,包括苏家的耆老们......

他们上一世如此欺辱她和她母亲。

今世,便由不得他们了。

苏韵双正要想着前世记忆的时候,她的贴身小婢女紫珠便轻轻叩了叩她的房门。

苏韵双一楞,立刻起身。

开门见到紫珠的那一刻,苏韵双两行清泪滚下,难以言喻。

紫珠是自幼跟着她的人,自她亲生父亲在时就在,后跟着她到苏家被这些人欺负。

最后,太子和嫡妹要害她的时候,也是先把紫珠骗出府害了。

这姑娘这一生,都被自己耽误了。

苏韵双再次见到活着的紫珠,只有愧疚和激动,抱着她,一刻也不肯松开。

“大姑娘这是怎么了?做噩梦啦?”

紫珠还很温柔地为她抹去泪水。

“不,不是.....”

苏韵双破涕为笑,握着紫珠温暖的手,带她进了屋。

“大姑娘,今日是主母娘子嫁进苏府的第一日,按理,您也得跟着主母一同拜见苏家长辈的。”

一听这话,苏韵双愣了愣。

今日.....原来是母亲刚嫁进来的第二天么?

竟是这么早的时日。

可这一日,苏韵双记着,它很要紧。

这一日,不仅是母亲刚嫁进来,也是同一日夜里,她那可憎的相公,第一回到他们苏家登门拜访。

就是这日之后,有人给他搭桥牵线,他才厚着脸皮来求娶苏氏女儿的。

又在那之后......

苏韵双不想回忆了。

苏韵双只思量了一会儿,很快便暗下眼神,叫紫珠帮她寻一身衣裳出来。

“大姑娘,您瞧这身蓝色的如何?淡雅素净又不张扬。”

苏韵双坐于妆台前,看着那身素净的衣裳,未置可否,只是皱着眉,似乎转而又轻笑起来。

紫珠有些不明白。

她知道主子是个守拙安静的人,所以才会这么选衣裳。

可没想到,这次她家主子,却摆了摆手。

上一世,她已足够内敛守拙,可她得到的,只有他们的变本加厉。

所以今世,她宁可自己花团锦簇大放异彩,也绝不再给那些人看她乐子的机会。

“将我衣橱里那件紫色的云裳拿来。”

苏韵双如此吩咐,紫珠还有些惊讶。

“大姑娘,真要穿的如此吗?是否太过张扬了?”

紫珠小声劝了劝。

苏韵双只是笑着抿了口茶,叫紫珠过来服侍她上妆。

“无妨,我心中有数。”

苏韵双怜爱地摸了摸紫珠的脸颊。

紫珠浅浅一笑,很快拿起那些胭脂水粉,凑到苏韵双身边为她上起妆来。

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紫珠只会听主子的。

或许主子真的有些变了,就是从今日早晨这一刻开始的。

而紫珠喜欢主子这种转变。

其实,她也早就不想跟着主子守拙了!

紫珠用尽心思将主子打扮的漂亮。

一刻钟的时辰后,苏韵双看着镜中不苗条绝美、却端庄贵气的自己,满意地笑了笑。

“随我去吧。”

苏韵双抬起手,立刻被紫珠恭恭敬敬扶了起来。

今日要见苏家所有人,她自然有好果子给他们吃。

如今再想贬损她,那可万万不能够了。

————————

苏韵双走到偏厅下的廊中时,只见外头屋檐上挂着零零散散的红绸和彩灯,下人们身上缠着歪七扭八的布,相互凑在一起低语,一片混乱。

仿佛根本没把迎接新主母入府这事放在心上。

当然,苏家耆老也没放在心上。

若不然,也不会选择在偏厅见她和她母亲。

呵。

苏韵双轻轻笑了,那种笑带着寒意,十分不屑。

苏家这群成了精的人,因着有高官无厚禄,自己下头的旁支亲戚捅了篓子,便娶她母亲这样的商户寡妻来填补窟窿。

明明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还要做出一副瞧不上她们母女的丑恶样子。

令苏韵双恶心作呕。

自然,苏韵双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

还没入偏厅的门,屋里的苏氏婆母边已经瞧见她了。

苏氏婆母瞧不上她是没了商户丈夫之妻所生的女儿,只瞥了她一眼,也没有要管外头下人们的意思,就是为了给她们母女一个下马威。

自然,这其中自然也有她嫡孙女——苏韵双嫡妹的从中挑唆。

而苏韵双不会忍气吞声,当即,便严词义令,在门口停住了。

苏氏婆母见她不走进来,微微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她的话,愣住了。

“不知苏氏内宅规矩如何?”

苏韵双此言一出,几位老仆妇们都有些不知所谓地望着她。

不相信苏韵双是在对她们讲话,不信一介商贾之后敢这么对她们。

“今日新主母过门,装饰却如此寒酸简陋,实非正统规矩所有,如此行事怠慢,是要让都城里的人都知道,苏家已然落魄了吗?”

苏韵双刻意提高声调,指桑骂槐。

苏氏婆母脸色不好看,给身边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嬷嬷立刻出来,板着脸对着苏韵双。

“大姑娘,今日是您母亲过门的喜日,只是苏家一向典雅有序重规矩,不在这些虚文上纠结,还请您先进来吧。”

听见嬷嬷这么说,苏韵双笑意更甚。

“苏氏一族重规矩?”

“嬷嬷,方才我可是听见,这群老仆在廊下不守规矩乱嚼舌根,怎的也没个人出来管一管?”

“要这么说,苏氏是该好好恭迎新主母了!”

“这府里真是毫无规矩。”

“不仅有失体统,还管教下人无方!”

屋内所有人听见苏韵双这话,一个个全都愣住了,探着脑袋望着她。

一时间,都被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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