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一中,日出渐渐早了起来,与冬日的漆黑楼道、刺骨寒风不同,现在推开宿舍门时,迎面撞上的不再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而是一片正在淡去的、水墨画般的青灰色。
鸟鸣声替代了路灯,成为新的起床铃。
麻雀在刚长出嫩芽的枝头跳来跳去,叫声短促而响亮,充满了试探的活力。
东方天际线泛起一层淡淡的鱼肚白,这抹白色渐渐浸润、扩散,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粉金。
教学楼的轮廓不再是漆黑的剪影,而是显出了砖石本身的质感。
宋渝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暖意的空气,现在已经不再需要穿着棉服,走在路上的脚步不自觉地变得轻快了些。
他将书包肩带往上提了提,手上还拿着单词本,时不时和江棠互问。
江棠帮他拿着保温瓶,正掏着一个茶包往里面放。
“今天直接去班里,我让清栩买了馅饼。”
“是‘天下掉馅饼’那家吗?”
“对。”江棠点了点头,宋渝刚准备说话,江棠就接着说:“我知道,给你买了白菜馅的。”
宋渝笑得眼睛弯弯,看着路上没人,悄悄拉了拉江棠的手,江棠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成一滩蜜水了。
冬天的时候宋渝怕冷,早上都要喝粥身体才能更快暖起来,其实他不怎么爱喝白粥,但为了抵御寒冷,整个冬季基本都在喝粥,好在春天已经来了。
南方气温回升得很快,校道两旁的树都冒出新芽,连带着学校看起来都焕然一新。
距离一模考试还有一周,高三年级虽然紧张,但基本上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倒是看起来忙中有序。
庄清栩到班里的时候,赵述川也跟着过来,赵述山自从结束了体考之后,没有跟着一起早起,每天都踩点上学。
赵述川走到江棠座位旁,轻轻放下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泡着几片鲜绿的薄荷叶,水色微黄,底下沉淀着晶莹的蜂蜜。
他语气随意,眼神却透露着期待,“江哥,我今天起来泡了点薄荷蜂蜜水,春天容易犯困,可以提提神,我给你也带了点。”
江棠听完愣了一下,宋渝似有微动,但最终也没有转过身,只是从庄清栩那边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份馅饼。
江棠拿起瓶子,触手是恰到好处的温度。他打开喝了一口,清甜中带着一丝凉爽,确实瞬间驱散了些许疲惫。
“谢谢。”
赵述川摸了摸鼻子说:“这没什么,你喜欢就好。”
赵述川走后,江棠才在一堆试卷上面发现一张折叠的小纸条,上面是赵述川可爱的字迹:春日迟迟,愿笔耕不辍。
宋渝转身想要问他一道物理题,看到他收起了那张纸条。
江棠没有多说什么,宋渝也不会过多干涉,只把自己的试卷摊开在他面前,专心解决眼前的难题。
一模来临这天就是一个普通平常的日子,春雨绵绵,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一中的学生们确实脱下了厚重的外套,即使经常下雨,也不会再带来寒冷的潮气。
以往的考场安排是按45人一个班级安排,但一模重新排布,一个考场只有30个人,高一高二楼正常上课,所以有些考场安排到了实验大楼那边。
宋渝他们被分到了化学实验室,久未开启的教室有股陈年的味道,连绵的细雨加重了室内的潮湿感。
实验室宽敞明亮,几个放着各种容器装备的铁皮柜子靠着后墙,窗户比教室里的更高更大,望着窗外会让人产生自己身处树景房的错觉。
做实验的桌子桌面是绿色的玻璃,两个考生之间隔着一个洗手台,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一前一后两个监考老师,似乎真的让宋渝有了在参加高考的实感。
考试时间还是照旧,学生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排,拿到试卷之后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安排时间。
考场上只有墙上时钟走过的滴答声,不时有人翻动试卷,对于语文来说,大多数人都能有条不紊地作答,也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考卷,但在数学来说,可就不会那么顺畅了。
下午的天气变得更加阴郁,雨水打在窗台上,像蹦跳的透明烟花,试图吸引学生们的注意力,但每个人都只顾着抓耳挠腮,思考眼前的数学题。
一模的难度切切实实从数学卷子体现出来了,不少人翻动试卷带着点急躁,不时发出叹气的声音。
考场最后一排发出细微的声响,足以让大家忽略,可是却没有逃过监考老师的耳朵。
“刺啦——”
金属椅脚划过水泥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那摩擦声让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槽牙都跟着酸了一下。
其中一个监考老师带着后排的那位学生走了出去,近处的考生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追随着两人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毫不掩饰的探询:“出什么事了?”
宋渝笔尖顿了顿,最终也没有抬头,继续答题,江棠望着宋渝的后脑勺,嘴角轻扬了一下,也跟着继续看试卷。
但骚动地声响很快影响了考场上的其他学生,大家从试卷中茫然地抬起头,本能地张望着,想寻找事情发生的方向。
庄清栩虽然低着头,但耳朵竖着,想拼命听到走廊外边在说什么,心里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咳。”
一声不轻不重、带着威严的干咳从讲台上传来,另一个监考老师没有大声呵斥,只是沉稳地说道:“专注自己的试卷,不要左顾右盼,注意考试时间。”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学生们纷纷低下头,重新把目光埋进试卷里,表面像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但却在许多考生心里掀起波澜。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之后,学生们立刻跟自己相熟的朋友窃窃私语起来,纷纷谈论刚刚发生的事件。
“好像是一班的人。”
“对,是一班的,他怎么了?”
“不知道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数学都没考完,这下可要完了,天都要塌了。”
“你的天也太容易塌了吧。”
考完的学生收拾完东西边聊天边离开了考场。
庄清栩第一时间从书包中掏出手机,在各种八卦群浏览信息,想要获取第一手消息。
他凑到宋渝和江棠身边,想要卖弄他的情报网,但另外两人并不捧他的场,最后还是赵述山赶来才没让庄清栩的场冷下来。
“听说你们第一考场有人作弊?”
“是是,考一半被老师带出去了。”庄清栩拉着赵述山八卦:“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快?”
“嘿,这有啥,整个年级都知道了。”
“会不会连后面的试都不来考了?”赵述川从高三楼下来,一路上也听到大家在说作弊的事。
“说不定,那人我认识,平时就是一个很腼腆的人,平常在班里也是默默无闻的小透明角色。”
庄清栩基本上在每个班级都认识那么三四个人,并且他能很快地把周围人的长相和名字对应上,一班和二班就是隔壁,记下一班的某个人不在话下。
“我真想不到他会作弊,唉。”
宋渝听着他们聊天,其实内心也在惋惜,他每回要经过一班去倒水的时候,都能看到这个男生坐在第一排的窗边,带着厚重的眼镜,脸上长着雀斑,总是低着头做着题,很少会离开座位。
不出庄清栩所言,后面几科考试那个男生都没有参加,学校里的流言蜚语一下子就会变成别的话题,但只要当事人出现,依然会有绕不开的嘲笑与恶意。
有人会说肯定是一直作弊,才会在第一考场;有人会说没想到他是这么虚荣的人;有人会说那么努力都是装出来给老师看的。
即使那个男生没来学校,但或多或少的难听的话总会传入他的耳中。
没有人在意他为什么作弊,在高三的压力下,发生这种事情似乎是一种狂欢,大家能心安理得地放松下来:看,他是因为作弊才有那么好成绩的。
一模很快就结束,在整个高三生涯中这场考试就像一阵风穿过,没有怎么停留。
宋渝他们考完试要回班级里恢复桌椅,有的人对着答案仰天长啸,有的人对这种行为避之如洪水猛兽。
赵述川来找江棠拿水杯,但江棠手头上还有别的事在忙,水杯也还没洗,就跟他说等他洗完再还给他。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赵述川就想等着明天再过来一趟,顺便问问江棠高考要考哪个城市。
他对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肯定没办法和江棠考一个学校,所以他只希冀能到同一个城市就好。
在他发愣的时候,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了起来,群里突然间收到许多消息。
赵述山狂喜地从楼上冲到二班教室,看到赵述川立马就给他一个拥抱。
“二百五!二百五!啊啊啊!”
“什么二百五?你个二百五。”赵述川快被他哥勒窒息了,皱着眉头想推开他。
“恭喜恭喜!”另外三个立马从教室里涌出来,拍了拍赵述山的背。
赵述川顿了一下,明白过来他哥的体考成绩出来了,心里迸发出一股欣喜,锤了锤他哥的手臂说:“你也太牛了吧。”
“嘿嘿嘿,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咱们去折桂居吃。”赵述山摸了摸后脑勺,呲着两排洁白的大牙,牙脸上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简直是比向日葵还灿烂。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