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时，宋渝的内心还没真正平静下来，他无法用单一的词语来形容他今天的心情。

书桌上还放着今晚拍的照片，照片的基调是一种沉静的蓝，其余六人簇拥着他，并排站在镜头里。

画面上方，烟花正在盛放，有各种层次的蓝与白，如深海的钴蓝，也有近乎银白与金色的亮光，将整个夜空照亮成一片不真实的光幕。

烟花的光芒映在每一个人的瞳孔里，凝固在这片寂静与绚烂之下，美好得令人心颤。

叩叩叩——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宋渝的思绪。

“请进。”

他以为是宋书清或者林华茗，没想到来的是江棠。

江棠未语先笑，“今天是大家一起送给你的礼物，现在我来送我自己的礼物。”

宋渝温柔地笑着，“已经给够了惊喜，还有什么惊喜？”

“我的心脏快不能承受了。”

江棠轻轻把门带上，本来背在身上的礼物此刻才展现在宋渝眼前。

“这是一份植物记忆标本集。”他把礼物放在了书桌上，站在宋渝旁边，两人一起看这本册子。

翻开册子的第一页，上面是一片小小的薄荷叶。

“这是你送给我的小薄荷。”

宋渝目光柔和，手指轻轻拂过。

干燥的植物标本像拼贴画一样，精心镶嵌在纸上，江棠在旁边用了极细的笔，以他并不熟练的画功，画下这些植物生长或出现场景的简约线条。

薄荷叶旁边，画着一个窗台和洒水壶的简笔画。

翻过第二页，是含羞草毛茸茸的紫粉色小花朵，旁边画着两道简笔画的小人，一个蹲着，一个撑着伞。

后面是紫荆花的花瓣、是香樟树的叶子、是小叶榄仁的叶子、是鸡蛋花的花瓣……

这是学校里的一草一木，是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风景。

再后面，是植物园的朱瑾花，是俞瑶喜欢的茉莉花，是林华茗种的白兰花。

这些都是宋渝告诉江棠的，在所有标本的最后，江棠在角落写下：

我不认识所有的植物，但我记得所有与你一起看到的瞬间。

宋渝翻完标本集，怔怔地看着江棠，眼圈又泛红了。

“我没什么新意，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我的礼物和你的比起来微不足道，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宋渝哽咽道：“我今天很高兴，特别高兴。”

“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才能让你明白我心里的感受，单单一句话……”

“我真的，好喜欢你。”

宋渝扑到江棠怀中，紧紧地抱着他，江棠轻抚着他的背，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我都明白，我也喜欢你。”

宋渝松开江棠，抬眼望着他，摘掉自己的眼镜放在书桌上，踮了踮脚尖，吻上江棠的唇。

宋渝很少主动表达自己的感情，更何况是这么热烈的表示。

江棠经受不住宋渝这么撩拨，尽管宋渝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

江棠把宋渝压在床上亲吻，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宋渝，不要再引诱我了，我承受不住。”

宋渝想否认，却又不想停下，他拉着江棠的衣襟，让他离自己更近，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唇瓣相距不过豪厘。

江棠保持着最后的克制，想仰头撤开，却看到宋渝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股莫名的燥热在两人间漫延。

宋渝没有说话，他也不需要说话，抬头便迎上了江棠的吻。

青春期的少年就像两捆淋了汽油的干柴，不需要火星，对视一眼就能烧起来。

第一次承受，宋渝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不知所措地咬着嘴唇，这火是他点的，他不会喊停。

江棠掰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咬。

他在宋渝耳边轻声说道：“痛就咬我，别咬自己。”

这种耳语向来是宋渝最大的弱点，他轻颤着，泪眼朦胧，咬了咬江棠的肩膀，却又不舍得，最终只是在浅浅的牙印处亲了一下。

江棠直接被宋渝的动作击中，彻底溃不成军。

夜很长，除了喘息和呜咽，两人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第二天，宋渝的生物钟完全失灵了，他懵懵地看着天花板，久久没法缓过神来。

房间已经开着窗，清爽的空气漫了进来，飘着淡淡的白兰花香。

他起身想坐起来，却因为腰间酸软又倒回去了床上。

后知后觉的脸皮上线，他拉起被子把自己遮了起来，天哪！我做了什么，宋渝心想。

江棠轻轻推门进来，发现在被子里蛄蛹的宋渝，眼神柔得像能溢出水。

“醒了吗？”

宋渝听到声音，整个人僵在床上，内心像有鞭炮在乱窜，噼里啪啦地炸开。

他露出了眼睛，发现只有江棠一个人，松了一口气，才把被子拉下来。

江棠端着一碗粥，还有一碟小菜，放在了桌上。

“我知道你不爱吃白粥，但是现在只能吃一点清淡的。”

宋渝脸红地点了点头，想翻身下床去洗漱，江棠并不给他落地自己走路的机会，拦腰抱起送去了厕所。

牙膏、漱口杯江棠已经准备好了，就连洗漱完出来，桌上的温水已经放好了，贴心得宋渝挑不出一点错。

“昨晚是我不好。”江棠低着头，“是我太沉不住气了。”

宋渝摇了摇头，“我很开心，你不用自责。”

江棠顿了顿，看着宋渝温柔的笑容，内心甜得黏黏糊糊，像被蜂蜜糊住一般。

“小渝，你没事吧。”徐弛弛敲了敲门，脑袋出现在门后。

他跟许柏一起进来，“江哥说你昨晚吹到江风着凉了，现在好些了吗？”

宋渝脸上泛起薄红，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哑声道：“没什么大问题，让你们担心了。”

“那就好，我和柏哥来跟你说一声，我们要准备回去了，明天出成绩。”徐弛弛说到成绩，心里还是有点紧张。

许柏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肯定没问题的。”

“是。”宋渝也点头说道：“我们一定会一起上一个大学的。”

徐弛弛眨巴了一下眼睛，在几人的肯定下放松了下来。

“说好了，那我们填完志愿之后，就一起去旅游吧。”徐弛弛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我有好多好多地方想去。”

“我们去环游全世界！”

***

送走了许柏与徐弛弛，往日热闹的房子又安静了下来。

宋书清和林华茗在客厅坐着，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宋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渝，来，坐这陪我们俩说说话。”林华茗拍了拍沙发，示意宋渝过来坐。

宋渝心里清楚，他们想问的是自己的志愿问题，之前高考完宋书清就想问，被林华茗打岔扯走了话题，现在成绩就要出了，老俩口还是忍不住想问问看。

“爷爷知道，干涉你的决定不太好。”宋书清摩挲着拐杖，心像悬在了半空中。

“没关系的，你们有话直说。”

“小渝，你想过学医吗？”林华茗声音带着点哽咽。

“想过。”宋渝没有说谎，他的爸妈都是医生，从小耳濡目染，不可能不受家里人的影响。

宋书清嘴角向下弯了弯，“爷爷不是反对你学医，只是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们怕了……”

宋书清和林华茗人到晚年遭遇巨变，这对他们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为了宋渝他们才死死撑着。

虽说这种事情的发生是概率性问题，但老俩口宁愿宋渝不进入那个环境，这样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我明白。”宋渝拍了拍宋书清的手背，“我知道因为爸爸妈妈的事，你们一直都担心我走他们的路。”

“是我老头子不好，影响你做决定了。”

“爷爷，不管爸爸妈妈在不在，都不会影响我做决定，所以这不关爷爷的事。而且，我相信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会为我感到开心。”

宋书清眼角溢出一点泪水，“是啊，我们小渝有自己的想法，爷爷很高兴。”

宋渝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还是更喜欢花草树木，我想报跟植物学有关的专业。”

宋书清和林华茗这才觉得一颗心回到了心底，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

宋家一整天都在欢天喜地，江家也在追问江棠想报什么志愿，不过他们向来是让江棠自己做决定的，所以追问也只是想知道，并不会干涉他的选择。

“我听宋叔说了，小渝已经确定自己要报的专业，你怎么想？”

“应该能和小渝上同一所学校吧？”柳春臻不确定地问道：“小渝的成绩一向很不错，你别追不上人家。”

“我自己有把握。”

听到这句话两人才放心下来，江棠这点他们最为喜欢，踏实沉稳，从不夸大自己的能力，做得到就做，做不到也不会不敢承认。

“那你打算报什么专业？”

“金融学吧。”

柳春臻点了点头，“我和你爸懂的不多，但是如果需要我们帮你问的，记得跟我们说一声。”

江棠点头“嗯”了一声，回答道：“我知道。”

二十五日的午后，太阳焦灼地悬在半空中，仿佛把所有人都炙烤了一遍。紧张一个接着一个漫延，每个人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即使知道自己平常的成绩很稳定，但当看到分数的那一刻，宋渝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他冲到楼下，林华茗和宋书清正在摘菜、洗菜。

“成绩……出来了……”

宋渝嘴角向上扯出一个巨大的弧度，“肯定能上。”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这么不谦虚，这么骄傲地承认自己。

“好孩子，我知道你行的。”林华茗喜极而泣，宋书清也颤抖着说：“好好好，稳了就好。”

几秒后，手机疯狂响起消息的声音，各种感叹号与泪奔的表情刷得满屏都是。

窗外阳光猛烈，蝉鸣聒噪，一个充满可能的新世界，正带着光，向所有人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