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幼儿园开学前,潘予安突然接到老家电话。挂断后他在操场边上坐了许久,直到窦非凡来接他吃晚饭才发现不对劲。
"怎么了这是?"窦非凡在他身边坐下。
"我爷爷住院了,"潘予安声音发闷,"心肌梗塞。"
窦非凡立即掏出手机查车票:"我陪你回去。"
"不用..."
"少废话,"窦非凡已经在下单,"什么时候的票?"
火车是第二天一早的。窦非凡连夜收拾行李,还往潘予安箱子里塞了一堆零食。猴子听说后,一大早送来个平安符:"让我奶奶去庙里求的,保健康。"
老刘头在巷口拦住他们,往窦非凡手里塞了个红包:"替我买点补品。"
火车上,潘予安一直望着窗外。窦非凡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会没事的。"
到了医院,潘予安爷爷刚做完手术。老太太看见孙子,眼泪就下来了:"医生说再晚点就..."
窦非凡默默退出去,在楼下超市买了水果和日用品,又去食堂打了饭菜。
晚上陪护时,潘予安发现窦非凡不知从哪弄来个折叠床,正往病房里搬。
"你..."
"总不能让你睡椅子。"窦非凡铺好床单,"我跟你轮班。"
夜里老爷子醒来,看见窦非凡正在给他擦手,愣了一下。
"爷爷,这是窦非凡。"潘予安连忙介绍。
老爷子打量着他:"做什么工作的?"
"理发师。"窦非凡答得坦然。
"手艺怎么样?"
"还行,"窦非凡笑,"改天给您修个面?"
老爷子居然笑了:"好。"
第二天窦非凡真带了工具来,给老爷子修面剃头。隔壁床的病友看得眼热:"老潘,你这孙女婿可以啊。"
潘予安耳朵红了,窦非凡手一抖,差点给老爷子剃出个豁口。
在医院待了一周,老爷子病情稳定了。回去的火车上,潘予安终于有了笑模样。
"这次多亏有你。"
"应该的。"窦非凡看着窗外飞驰的田野,突然说,"我爸妈走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医院签的字。"
潘予安握住他的手。
"那会儿我就想,以后绝不让身边人独自面对这些。"
火车穿过隧道,车厢里暗了下来。窦非凡感觉到潘予安轻轻靠在他肩上。
"睡会儿吧,"他说,"到了我叫你。"
潘予安真的睡着了。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小的阴影。窦非凡保持着一个姿势,直到肩膀发麻。
列车员推着餐车经过时,他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岁月静好"。
九月初,幼儿园开学没几天,突然传出要拆迁改建的消息。园长在会上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这片老城区要改造,幼儿园可能要搬迁。
家长们炸了锅。以壮壮妈——王太太为首的几个家长,天天堵在园长办公室要求给说法。潘予安每天要应付焦虑的家长,还要安抚被气氛影响的孩子,忙得焦头烂额。
这天放学,窦非凡来接小航,看见潘予安被几个家长围在中间。
"潘老师,你们幼儿园要是搬远了,我们孩子上学怎么办?"
"就是,这突然说要拆迁,让我们去哪找新幼儿园?"
潘予安耐心解释:"只是有这个意向,具体方案还没定..."
王太太嗓门最大:"我听说新地址在三环外,那么远,谁送啊?"
窦非凡挤进去,把潘予安护在身后:"各位,这事潘老师也做不了主,别为难他。"
"关你什么事?"王太太瞪他。
"怎么不关我事?"窦非凡挑眉,"我外甥也在这上学。再说了,这条街要是拆了,我们发廊也得搬。"
人群安静了些。窦非凡趁机拉着潘予安走出包围圈。
"谢了。"潘予安松了松领口。
"客气什么。"窦非凡递给他一瓶水,"我看这事不简单。"
果然,第二天就有人在幼儿园门口发传单,宣传一家新开的私立幼儿园。发传单的人看见潘予安,赶紧把传单藏起来。
老刘头悄悄告诉窦非凡:"听说那家私立幼儿园的老板,是拆迁公司老板的小舅子。"
窦非凡啐了一口:"真他妈黑。"
周末,窦非凡把街坊邻居召集到发廊开会。小小的发廊挤了二十多人,连窗台上都坐着人。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窦非凡站在理发椅上,"他们这是要把咱们连根拔起。"
"那能怎么办?"有人问。
"联名上书,"窦非凡说,"我查过了,这种老城区的教育配套设施,不是说拆就能拆的。"
潘予安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窦非凡挨家挨户收集签名。他说话时总习惯性地摸耳钉,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
轮到潘予安签名时,窦非凡突然压低声音:"你不用签,别影响工作。"
"我也是这条街的一份子。"潘予安工工整整签下名字。
联名信交上去一周,拆迁办的人来找窦非凡谈话。来的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自称王主任。
"窦先生是吧?"王主任皮笑肉不笑,"听说你对拆迁方案有意见?"
"不是有意见,"窦非凡给他倒了杯茶,"是觉得方案可以更完善。"
"哦?"
"幼儿园搬那么远,孩子们上学不方便。我们这些小店搬走了,老街坊买东西也不方便。"
王主任放下茶杯:"发展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不该由老百姓承担。"窦非凡直视他的眼睛。
谈话不欢而散。王主任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窦先生,我建议你慎重考虑。"
第二天,税务局的人来查发廊的账。窦非凡把账本往桌上一拍:"随便查!"
猴子悄悄问:"窦哥,咱没做假账吧?"
"废话,"窦非凡冷笑,"老子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
查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查出来。税务的人走后,窦非凡在店里坐到深夜。
潘予安来找他时,看见他对着那盆薄荷发呆。
"怕了?"潘予安问。
"怕个球!"窦非凡猛地站起来,"他们越这样,我越要跟他们杠到底!"
潘予安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我查过了,那家私立幼儿园的资质有问题。而且按照城市规划,这块地应该保留教育用地。"
窦非凡愣住:"你什么时候查的?"
"每天晚上。"潘予安推推眼镜,"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战斗。"
第二天,窦非凡带着新证据去了规划局。接待他的工作人员看到材料很惊讶:"这些资料很专业啊。"
"我朋友整理的。"窦非凡挺直腰板。
从规划局出来,他在门口遇见王主任。
"窦先生,又是你?"
"王主任,巧啊。"窦非凡笑笑,"来反映点情况。"
王主任脸色不太好看:"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窦非凡转身要走,又回头说,"对了,你们那家私立幼儿园,消防好像不太合格吧?"
王主任的脸彻底黑了。
晚上窦非凡把这事当笑话讲给潘予安听。两人坐在幼儿园的滑梯上,分享一包薯片。
"你说能成吗?"窦非凡问。
"尽人事,听天命。"潘予安看着星空,"但我觉得,正义应该会赢。"
窦非凡突然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潘予安愣住。
"不好意思,"窦非凡耳根通红,"没忍住。"
滑梯下的薄荷在夜风里轻轻摇曳,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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