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年来，窦非凡那盆薄荷长疯了，绿油油地爬了半扇窗。猴子说这是好兆头，非要掐几片叶子泡茶，结果苦得直吐舌头。

"暴殄天物！"窦非凡心疼地抢救他的宝贝薄荷，"这得配着柠檬和蜂蜜..."

三月里倒春寒，潘予安连着感冒了两场。窦非凡急得上火，嘴角起了一溜泡。他不知从哪弄来个土方子，把薄荷叶和姜片一起煮水，非得看着潘予安喝下去。

"跟喝农药似的。"潘予安皱着眉。

"良药苦口！"窦非凡捏着鼻子自己先灌了一大碗，结果辣得满屋子跳。

这天下午，发廊来了个特别的主顾。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顶着个被狗啃过似的发型，哭得直打嗝。身后跟着个满脸歉意的年轻女人。

"实在对不起，"女人对窦非凡说，"我儿子自己拿推子捣鼓，就成这样了..."

窦非凡蹲下来端详那颗脑袋，突然乐了："小子有想法啊！想剃个闪电造型？"

男孩抽抽搭搭地点头。

"成！"窦非凡一拍大腿，"看叔叔给你整个最酷的！"

半小时后，小男孩顶着个完美的闪电图案，欢天喜地地走了。年轻女人千恩万谢，非要付双倍价钱。

"别，"窦非凡摆手，"就当鼓励未来同行了。"

晚上他跟潘予安说起这事，得意得眉毛都要飞起来："那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

潘予安正在批改作业，头也不抬："你当年也干过这种事儿？"

"何止！"窦非凡来了劲，"我十二岁就拿着剪子给邻居家的猫剃毛，差点被挠破相。"

他凑过来看潘予安改作业，手指点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春"字："这字写得，跟我有一拼。"

"这是闹闹写的，"潘予安说，"他现在能写二十多个字了。"

窦非凡不说话了，盯着那个字看了好久。突然起身从抽屉里翻出本旧相册，最前面几页贴着他小学时的作业本。那一笔一划，跟闹闹的字像得出奇。

"我小时候..."他摩挲着发黄的纸页，"最怕写作业。"

潘予安握住他的手。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成一团。

四月初，幼儿园组织春游。大巴车上，壮壮非要和闹闹坐一起，两个小脑袋凑在一块分饼干。

王太太坐在后排，表情复杂。她今天破天荒没戴那串珍珠项链，穿了身轻便的运动装。

"潘老师，"她犹豫着开口，"上次的事...对不起啊。"

潘予安笑了笑："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

车到目的地，是个新开的生态园。窦非凡作为"家属代表"跟着来了，脖子上挂着个哨子，忙前忙后地组织孩子们排队。

"窦叔叔！"壮壮举着个风筝跑来，"帮我放！"

窦非凡三下两下把风筝放上天，把线轴塞回壮壮手里："拿着，去找闹闹一起玩。"

两个小男孩牵着风筝在草地上奔跑，笑声传得老远。王太太看着，突然对潘予安说："其实壮壮他爸...前年下岗了。"

潘予安愣了一下。

"那会儿我特别怕别人瞧不起我们，"王太太苦笑，"所以才..."

"都过去了。"潘予安轻声说。

中午野餐时，窦非凡变戏法似的掏出个保温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薄荷糕。

"我姐教的，"他给每个孩子分一块，"清热降火。"

闹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亮了："好吃！"

"那是！"窦非凡得意，"你窦叔叔什么不会？"

阳光暖暖地照着，草地上飘着青草和薄荷的清香。潘予安看着窦非凡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手舞足蹈地讲孙悟空大闹天宫，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回去的大巴上，孩子们都玩累了，东倒西歪地睡着。窦非凡悄悄握住潘予安的手，指尖还带着薄荷糕的甜香。

"下个月..."他低声说，"咱俩去趟杭州？"

"怎么突然想去杭州？"

"听说西湖边的薄荷长得特别好，"窦非凡眼睛亮晶晶的，"去取取经。"

潘予安笑了，反手扣住他的手指。

车窗外，春天的田野一片新绿。有只蝴蝶撞在玻璃上，扑棱了几下，又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