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发廊来了个特别的客人。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先生，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端详了半天才进来。

"老师傅，"老先生说话带着老成都口音，"您这儿...还做刮脸吗？"

窦非凡正在给客人烫头，闻声抬头："做！您老这边请。"

老先生颤巍巍地在老式理发椅上坐下，眯着眼打量四周："这椅子...跟我年轻时用的一样。"

窦非凡一边准备工具一边搭话："您老以前也是干这行的？"

"干了五十年。"老先生轻轻抚摸椅背，"就在旁边那条街上，铺子叫'清泉理发'。"

潘予安正好来接窦非凡下班，听见这话停下脚步。

窦非凡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那咱们是同行。您老贵姓？"

"姓唐。"老先生闭上眼，"后来年纪大了，儿子接我去北京...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热毛巾敷在脸上时，老先生满足地叹了口气："就是这个手法...小师傅跟谁学的？"

"我师父，李德顺。"

老先生突然睁开眼："德顺？他还在？"

"前年走了。"

老先生又闭上眼，良久才说："那会儿他总偷我柜子里的薄荷糖..."

自那以后，唐老先生每周都来。有时刮脸，有时就坐着看窦非凡干活。渐渐地，发廊里多了些老物件：唐老先生送的旧式推子、老刘头贡献的搪瓷水盆、不知谁拿来的老式吹风机。

这天唐老先生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个木盒子："小窦，这个送你。"

盒子里是套老剃刀，乌木柄上刻着"清泉"二字。

"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唐老先生摩挲着刀柄，"我留着也没用，你拿着。"

窦非凡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

"收着吧。"老先生把盒子塞给他，"手艺总要传下去。"

等老先生走了，窦非凡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还有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唐老先生和他的师父，背后写着"1958年摄于清泉理发"。

潘予安轻声说："这大概就是传承。"

第二天，窦非凡在发廊最显眼的地方挂了个新牌子："传统理发技艺传承点"。王主任看见后，特意来表扬："小窦，你这个点子好！既有特色又有文化内涵！"

窦非凡一边给客人刮脸一边笑："主任，咱们这不是响应号召嘛。"

傍晚打烊后，窦非凡仔细擦拭着那套老剃刀。潘予安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专注的身影。

"想什么呢？"潘予安问。

"我在想，"窦非凡放下剃刀，"等咱们老了，也得找个人把这手艺传下去。"

窗外暮色渐浓，老街华灯初上。发廊里，新老物件和谐共处，就像这条街，既守着传统，又迎着新生。

六月，幼儿园要评选年度优秀教师。所有人都觉得非潘予安莫属，连园长都提前跟他透了风。结果公示那天，获奖的却是新来的副园长亲戚。

老刘头在发廊里气得直拍大腿："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窦非凡抄起剪刀就要往外冲："我找他们说理去！"

"回来。"潘予安拉住他，"一个奖而已。"

"这是欺负你！"窦非凡眼睛都红了，"你天天加班到半夜，他们看不见？"

潘予安没说话，默默收拾着孩子们的画作。窦非凡突然发现，潘予安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个永远温和的人，原来也会委屈。

第二天，潘予安照常上班，照样耐心地教孩子们唱歌画画。只是午休时，他一个人坐在秋千上发呆。窦非凡隔着栅栏看他，心里跟针扎似的。

晚上，潘予安在书房备课到很晚。窦非凡推门进去，看见他对着电脑屏幕出神。

"别干了，"窦非凡夺过鼠标，"咱们不伺候了。"

潘予安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我没事。"

"你有事！"窦非凡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在我这儿，你不用永远做那个完美的潘老师。"

七月初，潘予安接到调令，要他去新开的分园当园长。所有人都来道喜，只有窦非凡看出他不太对劲。

"不想去？"晚上窦非凡问。

潘予安望着窗外出神："分园在新区，离家远。"

"还有呢？"

"要管行政，"潘予安轻声说，"就不能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了。"

窦非凡明白，这个看似稳重的人，心里一直住着个喜欢和孩子相处的大男孩。

三天后，潘予安做了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他拒绝了升职。园长找他谈话，同事劝他再考虑考虑，连王太太都说他傻。

只有窦非凡懂他。那天晚上，他特意做了潘予安最爱吃的回锅肉。

"其实..."潘予安突然开口，"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开一家玩具店。"

窦非凡挑眉："现在也不晚。"

"然后每天和孩子们一起玩玩具。"潘予安笑了，"是不是很没出息？"

"谁说的？"窦非凡给他夹菜，"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夜深了，潘予安在日记本上写下一行字："今天，我选择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