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在许様膝头的调研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黑色轿车驶离市区，沿途的桂花林渐渐被成片的竹林取代，望湖山庄的飞檐在远山雾霭中若隐若现。司机按于植的吩咐，提前十分钟抵达山庄正门，小王和小张已候在门口，手里捧着密封好的记录册。

“于主任，许博士，盛达的张总在里面等您。”小张迎上来，压低声音补充，“财政和工商的人刚到，李副区长的车也在停车场。”

于植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装袖口。他抬眼看向许様，她正低头检查平板里的加密文档，发尾别着枚小巧的珍珠发卡，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衬得眉眼愈发清隽。身上穿了件米白色真丝衬衫，领口系着细巧的同色系飘带，下摆掖在烟灰色直筒裙里，勾勒出利落的身形。衬衫的光泽柔和，与她腕间简单的银质手链相衬，整个人透着股书卷气的精致，明明是偏温婉的打扮，却因那双专注时亮得惊人的眼睛，添了几分不容忽视的气场。

“走吧。”他声音平稳，像给她递去一颗隐形的定心丸。

座谈会设在山庄的望湖厅，落地窗外正对着一片人工湖。盛达的张总穿着熨帖的灰色西装，见人就热情地握手，眼神却在扫过许様时多了几分审视。李副区长坐在主位旁，指尖夹着支烟，看见于植便笑着起身：“于主任可算来了，这补贴细则还得靠你掌舵。”

许様在指定的位置坐下，电脑刚连上台式投影，就被张总递来的茶水打断：“许博士辛苦，特意给您泡了明前龙井，知道您爱喝这个。”她指尖碰到茶杯，温热的触感让她莫名想起尹含章茶馆里的茶盏，心里却泛起一丝警惕——盛达怎么会知道她的喜好？

会议的流程比预想中更“顺利”。张总开篇就大谈“小微企业帮扶计划”，PPT里全是光鲜的数据，直到许様调出调研记录：“根据实际走访，23家小微企业中，17家存在产权证明缺失问题，按现有细则，至少80%拿不到补贴。”她点击鼠标，屏幕上弹出陈桂英的进货凭证照片，“所以建议新增‘历史遗留问题认定通道’，用经营流水替代部分证明。”

李副区长的手指在桌下敲了敲，突然开口：“许博士的调研很细致，但政策调整得兼顾企业成本吧？盛达作为龙头企业，要是觉得负担重，后续的入驻支持怕是要打折扣。”

于植立刻接话：“补贴资金由区财政专项列支，不占用企业成本。而且张总刚才承诺全力配合小微企业入驻，应该不会在意这点细则调整。”他目光转向张总，语气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

张总脸上的笑僵了僵，连忙点头：“当然配合，于主任说得对。”

这场看似“论证”的座谈会，最终在于植的主导下敲定了三条补充细则。散场时已近傍晚，张总搓着手挽留：“都到饭点了，山庄的湖鲜是特色，务必赏光。”于植刚要推辞，李副区长已揽住他的肩膀：“于主任这就见外了？为了小微企业的事忙了一下午，吃顿饭怎么了？”

许様看着两人“亲昵”的姿态，心里的不安像湖底的水草悄悄蔓延。她拉了拉于植的袖口，刚要开口，于植已顺势挣开李副区长的手，侧身挡在她身前，语气客气却带着疏离：“李区长，张总，实在抱歉，许博士晚上还有后续调研数据要整理，我得送她回市区，这顿饭改日再约。”他刻意加重调研数据几个字，暗示事情紧急，同时朝许様递了个准备走的眼神。

可李副区长像是早有准备，立刻笑着按住他的胳膊：“再着急的数据咱们也得吃饭啊！再说许博士今天立了大功，吃顿饭放松下才有力气干活。”他转头朝门口喊了声，“小张，把于主任和许博士的包先拿到包厢去！”守在门口的盛达员工立刻上前，不等两人反应就接过了许様手里的电脑包。张总也连忙打圆场：“就是就是，饭菜都备好了，耽误不了半小时，于主任可不能不给我们表心意的机会。”

于植的眉头皱得更紧，刚要再说什么，李副区长已半拉半扶地将他往包厢方向带：“走了走了，再推托就是不给小微企业面子了，总不能让企业寒心吧？”这话让于植无法拒绝，他脚步一顿，余光瞥见许様被张总客气地“引”着跟在身后，知道今天这顿饭是躲不掉了。

晚宴设在湖边的包厢，水晶灯折射出晃眼的光。圆桌中央的剁椒鱼头冒着热气，李副区长率先端起酒杯：“第一杯得敬咱们许博士！你瞧瞧，这模样多精神，长得漂亮不说，做事还这么扎实，拿出的东西比我们这些摸爬十几年的老骨头还细致上心！”他把酒杯往许様面前递了递，笑容里藏着不容推拒的压迫，“可别不给李叔面子。”

许様的指尖下意识蜷起来，她看着李副区长递到眼前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壁上晃出细碎的光，辛辣的酒香顺着空气飘过来，让她胃里一阵发紧。

“李区长，实在抱歉，我……”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沾酒就晕的酒量，可话到嘴边又被李副区长那带着压迫感的目光堵了回去。周围盛达员工和财政干部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像细密的网，让她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

指尖的颤抖越来越明显，她想起大学毕业聚餐时，半杯啤酒下肚就晕得撞翻了餐盘，最后还是尹含章扶着她回的宿舍。此刻这满杯白酒，对她来说无异于酷刑。

于植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稳稳扣住了酒杯杯颈，将那杯酒往自己面前带了带。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玻璃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语气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客气：“李区长，实在不巧，许博士酒精过敏，沾一点都会起疹子。她这调研成果对补贴落地至关重要，要是喝坏了身体耽误事就不好了。这杯我替她喝，您的心意我们领了。”

他说话时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将许様挡在身后，目光平静地对上李副区长，既没戳破对方的刻意刁难，又给足了台阶，却也把替酒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于主任这是护着谁呢？”李副区长的手一缩，笑容里多了几分嘲讽，“一杯酒都不肯喝，是觉得我们盛达的饭不干净，还是不想帮小微企业谋出路？”他扫了眼旁边的张总和财政干部，“人家企业诚心诚意招待，咱们端着架子，传出去像话吗？”

许様看着于植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动了怒，却碍于场合不能发作。李副区长这是故意道德绑架——要是于植强行挡酒，明天“官僚作风”“刁难企业”的帽子就会扣过来，刚敲定的细则说不定都要黄。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过酒杯：“李区长说笑了，我喝。”

白酒入喉的瞬间，辛辣的滋味像火一样烧过喉咙，她忍不住咳嗽起来，眼泪都逼出了眼眶。于植递来纸巾，眼神里满是担忧。可不等她缓过劲，张总又端着酒杯走来：“许博士海量，再敬您一杯，感谢对我们盛达的理解。”

“她不能再喝了。”于植按住许様的手，自己端起酒杯，“这杯我替她。”

“于主任这就偏心了？”李副区长又插进来，把另一杯酒塞到于植手里，“这杯得您自己喝，不然就是不认可今天的成果。”

接下来的局面彻底失控。李副区长和张总轮番敬酒，话题永远绕着“小微企业”“政策落地”，于植每推辞一次，就会被扣上一顶大帽子。许様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脸色渐渐发白。

第二杯酒下肚，辛辣的灼烧感还在喉咙里打转，天旋地转的眩晕就瞬间攫住了许様。她眼前的水晶灯碎成无数片晃眼的光斑，指尖撑着桌面才勉强没滑下去，最终还是虚虚地趴在臂弯里，脸颊贴着凉透的桌布，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隐约间听见于植低沉的声音穿透耳鸣传来：“她不舒服，我们先告辞。”

下一秒，熟悉的雪松味裹着淡淡的酒气漫过来，于植的手臂稳稳揽住她的腰，力道轻却扎实，将她半扶半搀地拉起来。许様的头靠在他肩上，发丝蹭过他的西装领口，只觉得脚步像踩在棉花上，连呼吸都带着酒意的沉滞。

“哎，于主任这就走了？”张总的声音立刻追上来，带着刻意的挽留，“许博士就是酒量浅，歇会儿就好，我们还备了醒酒汤呢。”他说着就要上前扶许様的另一只胳膊，被于植不动声色地避开。

李副区长也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起身，指尖敲了敲桌面：“就是啊于主任，饭还没吃完呢。许博士年轻，这点酒不算什么，真要是走了，倒显得我们盛达招待不周了。”他语气里带着似是而非的不满，眼神却在打量许様泛红的脸颊，“再说补贴细则还有些细节没敲定，不多坐会儿？”

“不必了。”于植的声音冷了几分，扶着许様往门口走，“细则已形成纪要，后续让小王对接。许博士身体要紧，耽误了调研进度，反而对小微企业不利。”他刻意抬出调研和小微企业，堵得李副区长一时语塞。

张总还想再拦，却被于植扫过来的眼神镇住——那目光里的锐利，比酒桌上的锋芒更让人不敢造次。最终只能看着于植半抱着许様走出包厢，直到门关上的瞬间，才听见李副区长低低的嗤笑：“急什么？跑不了。”

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