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正好，远离教学楼的幽静庭院，罗初阳低头站在一棵树下背英语课文。

早读时间，除了小鸟，基本没什么生物会经过这里。

罗初阳从郊区的家里坐公交地铁，来到这所位于市中心的重点初中需要两个小时，根本睡不够。她怕在班里坐着背书会睡过去，又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做出努力学习的样子——虽然没人会在意她。

就像她也没在意过别人，初一开学一周，她视线的落点只在讲台前和自己的课桌，连同桌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班里同学大多都是本校小学部直升的内部生，或者至少也在周边的小学就读，各自都有同校的圈子，只有罗初阳自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郊区小学考进来。

生活圈子造就共同话题本就不多，再加上她性子又冷。不说被孤立，但被冷落也是难免的。

她合上课本再小声背诵第二遍。

不远处的树梢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罗初阳余光扫到一片薄荷绿色的人影从那棵树上跳了下来，蹭下来几片飘落的树叶。

她落地时的声响很轻巧，姿势是一种游刃有余的优雅。

那是一个戴着耳机绑着马尾的女孩，身穿醒目的绿色卫衣，衣服中间的图案是一颗圆润的红苹果。

罗初阳不合时宜地想到暑假时预习的初二物理课本中，被苹果砸出来的牛顿第一定律。

“苹果”向前走了两步，跪地，趴倒，毫无动静。

……

单词卡在喉咙里，罗初阳带着几分忐忑地快步走近，庆幸地发现这个人并不是真的毫无动静。

头戴耳机的“苹果”趴在地上，唯一能动的食指，正在地上写下“hungry”。

……都这样了还在听写单词吗，不愧是重点中学的学生啊。

*

《苹果游戏》隐藏关卡-101关开启。

系统发下来一本《苹果游戏生存守则》，不过纸页是空白的，除了封皮厚重砸人挺痛，暂时没什么用，她装在后背绿色的双肩包里。

突然降临在陌生环境，甚至是陌生的画风，但见过大风大浪的薄荷应付这些已经熟能生巧了，就算遇到开门杀她都眼也不眨。

更何况她本人现在还处于刚解决完最终BOSS的肾上腺素分泌的兴奋期，现在蹦出来什么恐怖的东西她也只会冷静解决掉另一个而已。

不过与她略显阴暗的构想不同，这里的环境意外的平和。

阳光穿过高大的树木，洒落一地斑驳树影。几只小鸟被暖色镀了层金边，并排从树梢探出头，看向树下路过三三两两嬉笑打闹的人类，落叶铺就的小径通往玻璃和钢铁构建的建筑群。

薄荷在和这群陌生人类直接打个照面之前，率先爬到了树梢上。

这里身份不明的人类太多，摸不清楚对方明细的时候，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不慎引发群体攻击很难收场。

树上就是一个初期的安全区。

枝繁叶茂，遮掩性强，她和它都很绿，是很好的保护色，这里无疑就是闯关游戏中常见的安全点。她在一个丧尸关卡中已经把寻找安全点并躲藏的技能练得炉火纯青。

以防万一，薄荷还把头发从银白色换成了和那些人一样的黑色，如果被发现，说不定她还能将计就计混入其中。

而且树上有鸟。

这也是《苹果游戏》的特色，薄荷在第一关新手关卡就发现，有时鸟类会为她引路，类似于一种游戏向导。

她敏捷地爬上树，和一只鸟对视。

但这只鸟既没有刻意飞往某个方向，也没有回应她打招呼的手势。

肢体交流无效，她只好换成小声的语言交流。

只可惜她不会鸟语，从中文、英文切换五十种语言甚至到冰岛语，除了咕咕咕都没什么回应。当然也可能是这就是它的回应，而她听不懂。

她会这么多种语言也是有原因的，《苹果游戏》全球发行，里面的语言系统包还算完善——也就是玩家受众没扩充到鸟类，不然她不会卡在这里。

总之这场对话变成了各说各话聊天的性质，薄荷只当是在消磨时间，顺便学了两句不知意味的鸟语。

咕咕咕。读音分别是三声、一声和拉长半个节拍的四声。

喔，你是斑鸠呀。

凭借统一的鸟叫声，薄荷把面前精雕细琢的生物和游戏里灰棕色的像素方块对上号，有种在异世界遇见熟悉物种的安心感。

时间被一点点地耗过去，人流量也渐渐变少，树下的那群人类像被写好程序，在一阵来自穹顶的铃声落下之前，都进入了那片钢筋玻璃建筑里。

只除了一个，薄荷在那棵树下发现了落单的人类。

进行初步观察后，她告别小鸟斑鸠，跳了下去。

然后是一阵强烈的眩晕，好像身体的能量在被什么东西抽离。

倒在地上的瞬间，薄荷绿色的耳机里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音效。

《苹果游戏生存守则》开启，守则一：好好吃饭，才有力气闯关。

来到现实世界后，因为画风不同带来的水土不服，你不得不每天吃掉大量的食物来维持能量。

……

所以这种事到底为什么不能早说啊。

薄荷趴在地上，现在身体里的能量估计只够维持大脑的运作和一根食指，她听到鞋底踩上树叶的沙沙声。

【落单的人类正在靠近！】

不知是敌是友，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赌一把。

她想起刚刚人类在树下念念有词的内容，自动将语言匹配为英语，顽强地在地面用手指写下求救信息：hungry.

一双手将薄荷从地面拖扶起来，覆上脖子的那只手温度偏凉，但又在暖的范畴里。

动作很轻柔，让她倚靠在树干上。

真好，人类不是敌方阵营，否则在这种情况下脱身真有点麻烦。

不过可能是她字迹潦草了一点，对方理解的速度十分缓慢，波折几番才把一颗剥掉塑料纸的糖塞进她嘴里。

效果立竿见影，薄荷三两下咬碎糖果咽下，舌尖还残留着甜意。

她坐直身子活动了下磕绊在地上的膝盖，虽然不知道能够维持多长时间，但活过来的感受非常好。

现在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一起坐在树下，场面有几分和谐。

“谢谢你的糖果，李明。”苹果女孩用流利的英文说。

“……？”罗初阳无语凝噎，随时随地开启校园英语角是你们这些人的基础技能吗，还有李明是什么东西。

苹果女孩毫无所觉地歪了歪头：“哈哈，我刚刚在上面，不小心听到你的自我介绍了。”

……这是课文里的对话内容啊，你没背过哈喽everyone，我的名字是李明吗。

罗初阳不想用英文开口回答，她知道自己的英文发音不怎么样。只用手指指向自己，字正腔圆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罗初阳。”

苹果女孩也跟着对方换了一种语言：“这是你的中文名字吗，你可以叫我薄荷。”

见她不用非要英文对话，罗初阳松了口气，矜持地向对方问了好，然后沉默。齐耳的短发被她别到耳后，在光照下微微偏棕。

不习惯对视，她垂眼看着对方把那颗廉价糖果的塑料纸认真严谨地摊平，夹进一本看起来就很贵的，名为什么守则的硬皮精装书里。

好像在安置什么很贵重的东西。

这种糖果纸上印刷的图案有劣质的重影，稍微用力就会掉色掉渣。那是从味道和包装都很廉价的糖果，唯一的优点就是价格也一样的廉价。

她拿着这种纸也只会随手丢进垃圾桶，免得蹭到什么地方留下印子。

“为什么要这样？”她问。

薄荷低着头，马尾软软地贴在颈侧，少年感的声线在此刻有种温柔的意味，上扬的尾音仿佛带着糖果的甜意：

“这是朋友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呀，我要好好珍藏。”

谁又是你的朋友啦，谁要送这种礼物啦，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珍藏的价值啊……

但罗初阳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下巴埋在手臂圈起的膝盖里，声音闷闷的：

“……低血糖的话，一定要记得吃早饭。”

小鸟飞离树枝，翅膀在空中划过无形的痕迹，摇晃的树叶在阳光下闪烁，像金色的风铃。

————

有十多天了，被困在这座丛林迷宫主题的关卡里，她第一次遇到除了鸟类之外的活物。

薄荷绿色的像素小人蹲下来，向面前的玩具士兵伸出手，眼睛笑眯眯地弯起，脑袋右上角飘出一个透明气泡：“你好呀，你的帽子真漂亮。”

士兵嘲讽地笑了，它的回应是架起黑色炮管，扣动扳机，弹药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轰隆一声，士兵的前半身被炸得焦黑，缓缓仰倒在地面。

漂亮的黑色军官帽子滚落，金边的镶边和纹饰被埋入尘土里。

薄荷扔掉手中用来堵住管口后多余的其他石子，灰色的眼睛眨了眨，又恢复为方型的像素点，平静无波。

“真可惜，还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的。”

气泡消散在空气中，她继续向前走，银白色的发尾在清风里微微飘动，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苹果游戏》01：我们会是朋友吗

捡到学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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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