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区长驯服了果蛉,不如说是这头果蛉在伊尔区白吃白喝,等着上贡。桑喆其实并不能随意驱使这头果蛉,只能等把它喂饱,让它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带着他转一圈。但这也足够威风了,毕竟其他人甚至连桑喆的孩子们连碰都碰不得它呢。
果蛉养在桑喆所居住的最中心也最巨大的钢树的基层,平常只喜欢宅在树屋里吃东西,偶尔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出来散散步,那时候都会有专人通知全区,进行清场。
果蛉散步搞得跟皇帝出巡一样。
“你还没有资格去见圣果蛉。”桑喆听到林观远提到果蛉就像受到了冒犯,比看他自己儿子被人削了还要生气。
“您不是要我证明自己是猎人吗?万一我的异化能力正好和您的圣果蛉有点关系呢?”林观远向前走了几步,“依我看,这头圣果蛉没几个人能接触到吧,平常怕不是您和非战力亲力亲为地饲养……哦,不好意思,供养它。它脾气应该也说不上好,但它说不定对我一见如故呢?”
桑喆没有听懂林观远的意思,但林观远的那种自信倒是让他有点惊疑不定,他的这种自信甚至盖过了他本身的俊美,让他显得光彩熠熠。对比下来,霍林脚步虚浮,眼下青黑又身材浮肿,完全一副被放到非居住区立马就会没命的模样。
他恨铁不成钢地让人把霍林拉过来,恨恨地说,“混蛋,你又给我闯祸!”
但他也不相信他的圣果蛉能对林观远一见如故,今天负责喂它的是一个他豢养的小男孩,其实已经挺熟了,结果还是被颚齿给夹断了一条胳膊。他又不愿意把珍贵的止血药给非战力用,结果这个小孩就流血过多死了,白费了他养了那么久。
他上下打量了林观远,这个倒比死了的那个更有味道。要是他被果蛉攻击了,他倒是愿意多用些止血药,留他一条命。
桑喆突然笑了笑,唇边黑中透绿的胡子也跟着抖了抖,“好,既然你说了大话,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吧。”
桑喆和他身边的狗腿猎人带路,林观远跟着,其他猎人也跟着观望,有站在霍林那边的,也有站在林观远这边的。
桑喆来到自己的钢树前,抬头向两个猎人示意,那两人连忙去开门。
桑喆转头看林观远,“敢不敢进去?”
即使是猎人,有很多也依然惧怕这种大型虫。这是人类对虫类的天生惧怕感。
林观远微微一笑,“我等它出来。”
猎人们用一副“你谁啊?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林观远,谁不知道圣果蛉大人平常不爱出门,你是不是故意耍无赖啊。
但还没等桑喆说什么,那两个开门的猎人立刻就跑了出来,有些紧张地小声喊着:“区长,圣果蛉好像有些焦躁。”
“焦躁?不对啊,今天不是刚咬掉一根胳膊吗?按道理应该安稳下来了才对。”桑喆皱起眉。
林观远听到他的话猛地转头看向他。咬掉胳膊?咬掉谁的胳膊?
有的猎人觉得情况不妙已经转头悄悄走了,其他想看热闹的猎人也都悄悄在往后退,只有林观远一动未动。
“堀喫堀喫”的声音不断靠近,也不断增强,地面的泥土和草叶都随着一阵风而颤动,从第一层的树屋里,冒出来一个狰狞的头颅。
那颗绿褐色的头颅上嚼吸口器不断蠕动着,让人觉得可怖又恶心,它的身形逐渐从树屋门口显露出来,庞大而又精巧。果蛉一被太阳光照到就有点晕头转向的,但它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林观远。
它拖着自己细长的绿色身体快速爬到林观远的身边,有些焦躁地在林观远身旁来回挪动,网状的绿色翅膀一开始是折叠起来的,这时已经慢慢铺开,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粼粼泛光,空气中的尘埃能够靠近却无法吸附在翅膀上,只能围着翅膀旋转,宛若一副艺术作品展现在林观远的眼前。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果蛉比独角仙还是好看一些的。
大家都震惊地看着围着林观远转圈圈的果蛉,看起来确实有些焦躁,但完全不像是要伤害林观远的模样。
桑喆瞪大双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时不敢让果蛉来找他。他确信果蛉肯定是认得他的,但是他担心果蛉此时可能压根就没看到他。
有猎人开始反应过来,“你说这果蛉翅膀呼扇呼扇的,脚步一跳一跳的,怎么跟他妈求偶似的?”
霍林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怎么他看上的人连果蛉都看上了?果蛉的审美跟人都一样了?到底是虫变成了人?还是人变成了虫?他本就不怎么灵光的大脑不合时宜地烧了起来。
林观远努力让自己脑海中的那团光源散发着平稳的微光,然后用手抚上了果蛉的翅膀。和之前的那些昆虫一样,果蛉立马就安稳了很多,甚至打算趴在林观远面前啃叶片。
桑喆忍不了了,“你……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之前未经我的许可去喂过它?”
林观远摇头,“没有啊,我说了,这就是我的异能。”其实他的异能并不能像莫尔加一样对昆虫进行控制和威慑,但是昆虫在他身边会变得亲人而平和。
但他没有具体说自己的异能还什么,让他们猜去吧。他们是惯会自我脑补和夸大的。
果然,猎人们纷纷议论起来,“他这异能是能控制昆虫吧!真有这么厉害的异能吗?”
“从来没听说过啊。但是这不咱们也亲眼看见了嘛。”
“哇,那他这异能岂不是最厉害了?”
这些话语刺到了桑喆的心,他担心落了面子,不肯自己过去,就喊过来霍林,“霍林,你也喂过圣果蛉,你去看看。”
霍林只得慢慢移过去,并试图像林观远一样用一只手去摸果蛉的翅膀,没想到那果蛉一振翅就把他给扇到一边去了,还滚了一圈。
“哇。”随着霍林的出丑,这些人群就更不淡定了。
桑喆却冷静了下来,要是这银发少年真的这么厉害,那就确实不能寻常对待了,要么收归己用,让他成为一个自己的大助力,要么就得除掉,不然会影响自己的威信。
他笑了起来,看起来颇为和蔼地看着林观远,但因其本身常年表情倨傲,脸生横肉,所以这种和蔼看起来也充满虚情假意,“看来你确实有点能力嘛。你对任何昆虫都能控制吗?”
“到现在您也不见得所有昆虫都见过,要说‘任何昆虫’口气有点大了。”林观远笑着说。
其他猎人:这个人说话就是单纯地不讨喜吧,他明明可以只说后半句,但非得加上前半句。
桑喆又指指自己的三儿子霍林,“你刚才说霍林欺凌你?但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伤啊?而且再怎么说,也要找纠议员或我来解决矛盾,你私自砍掉他的异化足不合适吧。”
“哈,”林观远指指那帮人,“他们这些人堵着等着抓我,我哪里来的机会去找你。再说我们不是可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我就是这么做的。”
有猎人不满意地跳出来,“你胡说,我们还没对你怎么样呢,你就砍过来了。”
林观远对这些人的逻辑真是无话可说,明显的危险已在眼前,还必须要等自己真的受了伤害才能寻求帮助,起身反抗吗?
他转过身让他们看自己的后背,“怎么没有伤害?他把我的翅膀扯断了,我隐形的翅膀。”
“什么?!”
“你们看不到我的异化,但我的异能也展现在你们面前了。所以我有异化,而且我的异化都是看不到的,我隐形的翅膀被他扯坏了,所以我砍了他一对小细足不过分啊。”林观远义正辞严。
“你这也太……”不要脸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林观远又指着那猎人脚下说,“你还踩着我隐形的触手呢我告诉你,可要小心了。”
那个猎人吓得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连忙跳开了,还一连跳了好几下。
于是林观远眼神所到之处仿佛都有他那隐形的触手,猎人们纷纷逃开。只剩那只果蛉一脸疑惑地望着林观远,按道理昆虫是没有表情的,甚至应该是没有感情的,但桑喆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自己在它那绿网一样的复眼和黑豆一样的单眼中看到了喜欢和依赖。
他握紧了自己拳头,活了四十多年,从第一代变异经历过来,什么样奇特的事情没有见过,人类的变异一直处在进行时,他不需要因为这个就慌了心神。
虽然知道林观远是在无理取闹,但他还是呵呵笑了两声,喊过来一瘸一拐的霍林,“既然这样,那就是霍林的问题了,不过你已经惩罚过他,那就结束这场误会吧。你的异化很特别,完全可以达到高阶猎人的程度。要不要搬到区中心来?”
林观远像没有听到他最后说的话,而是一指其他猎人,“那他们呢?我只是惩罚了霍林一个而已。”
那些猎人一个个面如土色,现在也不敢跟刚才一样反驳了。
“他们……惩罚鞭笞吧。”桑喆随意说了句,要交给纠议员。
林观远摇头,“明确时间和地点,我要看着。大家都要看着。”
桑喆有点不耐烦了,但看着林观远一副置气的模样,想到这小孩也不过十几岁,心里有气就非要发出来吧。而且那个气呼呼的模样也很好看,一双眼睛瞪人都瞪得夺人心魄。他觉得自己小腹涌上一股热流,便暗自遗憾林观远不是个非战力。
他要去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便径自往树屋走去。“行,等定下来时间和地点就通知你。”他转头看着果蛉,“你既然能控制它,就把它再送回树屋去吧。”
林观远看着果蛉,桑喆估计是害怕自己弄不进去它吧。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让果蛉进去,他没有办法和昆虫实现交流。虽然他用自己的意识覆盖在了那团光源上,告诉他回树屋,回树屋,快回你的树屋呀,但果蛉还是喜滋滋地在他身边吃草。
他只能在众人的注视下,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自己先走到养着果蛉的树屋里,等果蛉跟着进去后,再立马闪身出来关上门,同时控制自己的光源变到最小。
虽然依然能听到果蛉焦躁的“堀喫堀喫”声,但好在没多久便停了。
如果是莫尔加在估计会嘲笑他,但其他人又不明白他在做什么,说不定还觉得他这一惊一乍地很厉害呢,于是林观远整了整自己已经濒临破碎的花瓣衣服,在或愤恨或疑惑或羡慕或仰慕的眼神中离开了。
天色已暗,黑暗的居住区也比晴天更危险,大家看完了热闹都匆匆赶回自己的树屋,林观远先去看了看和自己同住在安佳树上的那个男孩。
他的门一推就开,蜂蛹已经吃得一点不剩,他还在树屋里躺着,听到林观远的声音,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看到了林观远,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然后干裂的嘴巴微微张开,“黎泽。”
林观远看着皮包骨头的他皱起了眉,他用螳螂臂划破树屋排泄口上方的软皮,那里有树的导管,会有水流下来。钢树每日的流动水量很大,而且无毒,喝一些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水流一会儿就会有一堆凝胶状物体产生,防止持续流下去,因而不用担心钢树持续流水而干枯。
用木盆接了些水,林观远把男孩的头抬起来,对着他灌了一些。
这时男孩才更清醒了过来,他抓住林观远的手,“黎泽?你是当猎人了吗?”
“嗯。”林观远点头,他记忆中没有这个男孩的名字,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哦,这么突然?”男孩怔怔地说,停了一会儿才说,“太好了。你不用受欺负了。”
林观远沉默了一会儿,“你也不会受欺负的。”
男孩看着他笑了笑,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没相信。
林观远把自己树屋内剩的小点小米煮了粥,带给了他。大概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他喝一口愣了愣就停不下来了,也不管热不热,直接把木盆都舔了干净。
他问林观远,“还有吗?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我觉得身体里好舒服。”
林观远摇头,“没有了。”
“哦。”男孩失落地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谢谢你黎泽,我现在好多了。”
男孩穿的衣服破破烂烂,除了皮包骨头以外,他身上还有各种各样的伤痕,虽然都已经成疤或结痂了,看起来不是新近弄的,但也能看出他以前过得怎么样。
这只是他一个。
那其他人呢?
那个桑喆口中被“咬断了手”的人呢?
他默默按住了自己的腿,脑中好像有一个声音提醒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自己不就完了?这个世界原本就难以生存。”
可还有一个声音也在喊叫,“你这么多年的日子不也是被践踏着过来的吗?那个时候反抗得艰难,现在有了机会,为什么不改变?”
林观远长吸一口气,扶着男孩躺在床上,“你先休息吧。”
回到树屋,林观远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果然人接触地多了就会开始累,在雨季的寂静中,天地间只有他一人的感觉太过难得。
但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人却是他不得不依靠的信息源。
他把脑子放空,然后开始在脑中建立表格,整理信息。
这个世界适合人类居住的是森林,但由于陆地面积大量减少,适宜人居的森林也并不多。可能还存在大片的火山陆地和冰雪冻地,但目前这里居住的人类也并没有见过。世界上最大范围的依然是海洋,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地区。
伊尔区和霍顿斯一区、霍顿斯二区以及元氏区都相接,但每个区之间都会隔着一大片非居住区,平常区与区之间不会有过多交集,也都遵守着和平协定,毕竟再战争人类就真该没了。况且外部矛盾过于尖锐,人类内部的矛盾还得等稳定下来后再进行吧。
但霍顿斯区是怎么吞并并且为什么吞并原来的格兰区也就是现在的霍顿斯二区还未可知,似乎突然之间格兰区就变成了霍顿斯二区。而霍顿斯二区比霍顿斯一区更靠近元氏区和海边沙漠。霍顿斯的区长莫尔加大家都语焉不详,各种传言皆有,但,他很厉害是各方都承认的。
战力和非战力制度是每个区皆有的,伊尔区他已经见识到了一部分,**到了骨子里,非战力地位极差,还比不上昆虫。但不知霍顿斯区和元氏区如何。
伊尔区没有一套完整的制度,基本上是区长一言堂,但战力的地位很高,只要你是战力,生活下去就会比较容易。那么莉莉丝是怎么死的呢?露尔他们说对外公开的是莉莉丝不慎失足掉入了霸王花中,真的是这样吗?
因为猎人不能被随意处死,所以如果有碍眼的猎人,上位者估计会采取暗杀的方式来处理,杀掉扔进霸王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桑喆身强体壮,眼神中带着嗜血的味道,一看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他不是特别好对付。但他也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领导者。伊尔区在他的治下只会越来越丧失人性。
林观远没有忘记自己的健身任务,他一边健身一边思考,同时又不得不好奇莫尔加是怎么做的。这个人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和前世的他大概年龄相当,他又是怎么当区长的呢?
穿着丝绸睡衣,枕着蚕丝熏香枕头,盖着丝绸薄被,还带着一个丝绸眼罩,树屋里燃着蜂蜡混合着花朵制成的精油香薰,每个灯花上都罩着一层昆虫翅膀做成的纱罩,影影绰绰,如梦似幻,莫尔加起身打了一个喷嚏,“谁在想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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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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