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一个声音竟然从那大昆虫旁边传来,听起来非常清朗,如玉石相敲,风铃震荡,在这雨声中格外明显。
人类?
林观远轻轻呼了口气,更小心地躲在这棵树后。
在这样的地方,人类并不比一头不吃肉的独角仙安全,说不定更危险。
“喂,你想出来逛逛,所以才带着你来这边,干嘛突然停住脚步啊,还这么烦躁。难不成这附近有母甲虫?”那声音听起来自大中带着不耐烦。
林观远:你才是母甲虫。你全家都是母甲虫。
但是这个人怎么在和独角仙交谈呢?还说带着他来这边逛逛,难不成这只独角仙是他的宠物?
林观远敢怒不敢言地骂着这个人,但突然之间就听不到任何动静了。这只甲虫没有继续动作,仿佛定在了原地。
林观远皱着眉头,想要多分一点眼角余光给这只甲虫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从他身边划过,竟然几步跳到了对面一棵树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被发现了!
他猛地抬头。
只见对方先是扫过了他的脸,然后夸张地“呦”了一声,“哪里冒出来的小美……”那人继而又看向了他的脖子以下,猛地变了声调,“丑变异人。天哪,你这是经历了什么变异啊?这也太丑了吧。差点刺瞎我的眼睛。现在的变异都这么变态了嘛?”
原本还有些害怕的林观远,被这一连串的人身攻击压得喘不过气,他冷冷地抬起头,对着树上的那个身影吐出一句,“眼神不好就滚!”
他很艰难地看到了那人的身形样貌,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有一点西方人长相,头发却是黑色的,眼睛像是蓝灰色,看表情就知道是张扬的性格,神态不自觉地展露出倨傲和上位者的模样。
关键在于,他竟然穿着一身整洁完备的衣服。
他的服装就跟以前的丝绸服装差不多,在雨中都能看出那丝滑的质地,还有花边的立领和打磨好的果核做的扣子,同时肩膀、手腕、膝盖处还带着甲壳做的护具,脚下穿了一双皮靴。手里竟然还有一把兽骨为把、绿叶为面的伞。
就这样在树枝上站着,虽说也淋到了雨,但简直可以称得上风度翩翩。
是啊,和他对比,脚踏草鞋穿着无袖套头红色毛刺花瓣服装并且披头散发的自己确实像个变异失败的海胆异形。
那人又仔细看了林观远一眼,恍然大悟地说:“不是变异啊,是把花瓣穿身上了。但是,你的头上没有任何阻挡,看起来被淋了很久,竟然都没秃,啧,你的能力难道是抗腐蚀吗?”
林观远没想到这人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身体的特殊性质,他皱起了眉,声音低沉,“关你什么事?”
那人几下就从树上又跳到了林观远身边,手中的伞竟然丝毫未偏,他把伞撑到林观远的头上,林观远的世界里又多了雨水打在绷紧的叶片上的声音,他笑着说:“你这么淋着,我心疼啊。”
林观远放弃了一拳捣向此人那张欠揍俊脸的想法,毕竟这个人的体格比自己高大很多而又非常灵巧,真要在这里打起来,肯定是自己吃亏。
他没理这个人,默默捡起自己的包袱,准备离开。那个人也没有拦他,只是在他经过身边向外走的时候把伞收了收,顺着树叶流下来的雨水一滴不落地流进了他的脖颈里,一阵透心凉。
这么装模做样的混蛋。
他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情况,心中虽然恨不得将这个人揍得鼻青脸肿,但还是存有忌惮,急于离开。可还没走几步,那只独角仙又急躁地动了起来,那人连忙跑过去,摸了摸独角仙的身体,“哎呀,牛牛,别急躁嘛,放松放松。一个美男经过,又不是美甲虫,你激动什么?”
你叫它什么?牛牛?
林观远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住自己破口大骂的**,同时觉得这人说的话每一句都充满了欠揍的字词和语调,真是活在文明世界刚会说话就会被打死的那种。
那人又转过身来,耸耸肩,“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不过我确实对你的进化情况很感兴趣,你不仅仅能抗腐蚀,应该还可以散发一种特殊的荷尔蒙或者信息素,能让我的坐骑躁动不安。”
林观远当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也非常惊讶,然后就听到他接着说:“不是那种想要攻击猎物的躁动不安,而是想交/配的躁动不安。哎,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看着自己的样子就像真的在看一直貌美的雌甲虫一样,林观远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
那人轻轻避了避,但是却又没避全,拳头擦着他的脸颊过去,把他的头推向另一个方向。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动作,但因为挨得近了,那只独角仙更加躁动起来,看起来要用角甩人了,情急之下,林观远又一巴掌拍在了那只独角仙身上。
那只独角仙瞬间就安静了。还有些羞涩又鼓舞地微微动了动身体。
森林里面一片安静,两个人和一头虫静立不动。
林观远的手都在颤抖,妈的,你害羞什么啊?!
那人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蓝灰色的眼眸还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你是除我以外,第一个能触摸到它还不被它甩开的人啊!”他又向前走了两步,面对面看着林观远,眼神非常露骨,像是要把他从外到内看清楚一样,“你的异能这么特别,不让我多了解一些太可惜了。”
林观远还在思索着这人说的话,这人却又往后退了一步,一手举伞,一手抚在胸口,行了一礼,“我叫莫尔加·霍顿斯,霍顿斯是区名。你呢?”这时的他倒是收了刚才那一副欠揍的神态,变得彬彬有礼,仿佛一个天生的绅士一般。
这是林观远最讨厌的上位者虚伪的一面。
他冷冷地回应,“我对你不感兴趣。也不打算让你多了解我。”
说完就扛着自己的包袱,拿着两只武器与莫尔加擦身而过,在他刚走到莫尔加身后时,一只半收起来的伞递到了自己身前。
林观远表情一凝,这是要阻拦他吗?
他微微侧身,并且握紧了自己的武器,莫尔加却依然挂着笑,“雨太大了,就算你能抗腐蚀,这样也不舒服,带着把伞吧。”
“不需要。”林观远松了一口气,用手肘推开了那把伞,继续像只红刺猬一样在雨中踽踽独行。
莫尔加也没有再坚持,他望着林观远离开的方向呆了很久,一旁的独角仙就卧在主人的身侧,一动也没动,如果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它有些轻微的发抖。
莫尔加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它,“吓到你了?不好意思。”他翻身跳上独角仙的后背,指挥着它回去,“走吧,伊尔区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变异者,而且似乎在区里受到了排挤。”他的表情蓦地阴沉了下来,“这个我们得查查。”
林观远把来时的路又走了一遍,他其实能感觉到背后那个人的视线,但那人没有在此时此刻动他,就说明他是真的想要探查自己。一直盯着自己可能是想判断他想去哪里。
他没有力气再变换路线了,而且他对“伊尔区”也没有任何感情,这是一个高度阶级化和**的区域,他倒是恨不得这个区能消失呢。
和他过往的生活有关,他确实恨透了这些拿着权力和金钱为所欲为的人,在公众眼中扬起伪善的微笑,背地里却做尽腌臜的事情。
他只恨自己力量过于弱小,还没有成功报完仇就被抓住,被捅了两刀后又被掐死。但是现在回忆起某些人害怕和痛苦的脸庞,倒也算是快事一件。
这一路上没再碰到过什么昆虫,由于对道路熟悉了,一些阻挡他的植物也早已被它砍断,比来时轻松了很多。
走着走着又想起了刚才遇到的那个莫尔加。
他其实只是在人类居住区和非居住区的边缘徘徊了一下,没有往非居住区的深处走,甚至没敢爬那些树去摘更美味的水果,因为他知道非人类的居住区,肯定就是昆虫、鸟类和其他生物的居住区。
而莫尔加可以驯服一头长达三米的独角仙,还能悠闲地在非居住区四处闲逛,跳到树上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昆虫或者鸟类出来攻击。
他肯定也是变异者吧。
但看他的模样,身体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异,不然衣服也不会这么服帖,手看起来没有问题,脚在靴子里看不到,后背也没看出来是不是有翅膀。能进化出翅膀应该不容易,毕竟伊尔区目前还没有一个进化出翅膀的人类。
还有一点在于他的年龄,看起来和林观远自己差不多大,但是竟然能穿上如此讲究的服装,还能让独角仙当自己的坐骑。要知道在伊尔区,也就只有区长能有一头果蛉而已。
他可不认为在莫尔加所在的霍顿斯区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着装,看来要么他实力超群,要么他就是有个好爹妈。
至于霍顿斯区,听起来有点耳熟,但原主的记忆乱七八糟,他一时找不到哪里听说过霍顿斯这个名字。
但莫尔加带着独角仙散步的地方是伊尔区和非居住区的交界处,并不是霍顿斯区附近。
就这么一路思考着,林观远终于来到了自己家所在的钢树前,这个时候天空终于暗了下来,仿佛一瞬间,天昏地暗,四周的可见度变得极低,温度竟也骤然下降,打在身上的仿佛不是雨水,而是冰水。
这里的时间和天气肯定也和自己以前所在的地球不同。
只走了没一会儿,他全身就冻得发抖了,他努力呼出热气温暖自己的双手,艰难地开始往树上攀爬。经过的树屋都牢牢地锁着门,看不到任何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就像里面没有任何人居住一样。
但他知道,这座钢树的树屋里大部分和他一样,都是没有进化的“落后人”,有的可能已经在雨季饿死在家里,有的可能被拉到了中间的贵族区当奴隶,有的可能短暂地呆在哪个厉害的战力身旁,用自己来换取一个饱足的雨季。有的也可能像原主一样,被推到了张着大嘴的霸王花里,尸骨不存,也没有任何人在意。
他艰难地爬到了自己的木屋前,推开门,用尽浑身力气把自己丢进去,并注意没有压到他宝贵的包袱。
树屋真的很神奇,因为开门而打进来的雨水很快就被吸收干净了,只剩下干燥的板面。
整个树屋只有专门用来从树屋的导管里取水的那片区域从上至下是潮湿的,其他地方即使下多少天雨也依然干燥温暖。
“啊……”躺了一会儿,林观远终于叹口气努力坐了起来,打开自己的包袱查看战利品。
其实拿的东西并不是很多,但是这是他独自一人能携带的极限了,他现在不担心水果和液体,但是人体所需的谷类和肉类还得再多做考虑。
不知道现在的人类有没有开始发展种植,但林观远的记忆中似乎是吃过类似于豆子的东西的,但是很少,应该非常稀有。
肉的话?哺乳类似乎也很少吃到,毕竟数量已经大幅减少了,昆虫倒是经常吃。最好吃的是蜜蜂,但蜜蜂的战斗力比较强,而且擅长群体作战,不容易捕获。
比较容易捕获的还是昆虫的卵,幼虫,无毒的毛虫,光是回忆脑中吃虫的场景都会让林观远恶心,但发展到现在的人类似乎已经完全习惯把虫当做餐点了,不过想每顿都有虫吃也不容易,你得是一个很厉害的猎手才行。
林观远把身上恶心的花瓣衣服脱了下来,放到一旁等着晾干,毕竟他也没有别的衣服了。
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肉,他叹了口气,长期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到现在还在累得微微发抖,这种身体能活下去才怪。
他开始按照前世的健身方式,在树屋里做起了健身运动。
健完身,睡了大概几个小时,林观远又猛地睁开眼。该去另一个地方探探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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