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上去像是一幅旧画。
发黄的画纸褶皱翘边。
画中山洞的模样,正是他们来时之处。
方施云兴奋地伸手摸上告示板背后的画。
可喜悦在她脸上没有停上一息,就转变为疑惑。
方施云的手实打实地拍上了贴着画的木板。
身体并没有穿过它。
怎么回事?
方施云不死心地又拍了拍,还是依旧。
徐高岑也上前试了试,同她一样。
方施云使劲挤了挤五官,想放声大吼。
眼看出口就在眼前,却无法出去。
好好,冷静,思考。
焦急也无用。
方施云的崩溃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离开她的身体,开始思索起出去的法子。
她镇静下来之后又开始看着告示栏的正面。
鬼使神差,她伸出手十分轻柔地撕下了那张状元贴。
这些纸张都不是假的,她撕得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脆弱的纸。
状元贴被撕下,她还没来得及捧在手心好好瞧上一瞧,目光就被状元贴后面的处斩告示吸引了。
还是她第一次来时见到的告示。
敏州郡丞刘兆丰,滥用职权,以下犯上,十月十日午时三刻,街头问斩。
方才被遮住的部分是被处决之人的画像。
方施云瞠目,这人的脸,与她第一日拎起来的那颗头全然不同。
被砍的人不是刘兆丰?
此刻方施云却有些习惯了这画中世界给她的‘惊喜’。
她还是那个想法,发现越多奇怪的地方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又看了半天,再没什么新发现,她打算回去看看。
如果现在这无法穿越旧画回到山洞,那就证明破解画眼的关键还在城内。
不知道墙内是何情况,方施云试探性地探出去,瞬间,就有无数怪物扑了过来。
吓得她赶紧穿回了墙外。
她可不能被吃,若是她也失去了记忆,那就真没希望了。
况且,城内是夜,城外天空也是一轮昏月。
日夜应当是一样的。
既然这刘兆丰也有问题,那明日她就赶在午时之前到刑场去就好。
三人商量好,明日先去刑场。
不过天还没亮,现在也无法做什么。
方施云让徐高岑与彭豹先休息一会儿,说明日会比今日更忙。
彭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背对着两人躺在了城墙下。
徐高岑则十分相信她。他知道现在保持体力也是一件要事,何况他身子本就瘦弱,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耽误方施云的事,便躺下睡了。
方施云精神有些紧张,没能睡着。
她想着来到人界的这几天,又想到徐高岑体内的那个灵魂。
越发觉得事情脱离了她的控制。
她干瞪着眼,脑子乱七八糟,胡思乱想了一夜。
直到月落城壁,太阳当值。
方施云见日头出来,知道是时候了。
她站起身,用脚踢了踢徐高岑,又扬声叫醒了彭豹。
三人皆面色沉沉站在古街口。
方施云本想把徐高岑留在这,可她又不确定城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白日里城内是绝对安全的,于是还是决定带上徐高岑一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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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施云的脚刚一落地,见周围还是如前两日早晨那般喧嚣才放下心来。
“走了,书生,先去刑场。”
“书生?”
见没人应,方施云赶紧回头找徐高岑。
这一回头,身后哪有熟悉的那两个人。
“小姐?看什么呢?”
方施云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丫鬟吓了一跳。
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回了一句:“额,没什么。”
她站在原地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这……天亮了再进到闹市重新开始的意思是,他们都回到了原位?
而且,他们穿墙时明明是早晨,过了墙又变成了近午时。
难道墙内正常的世界只有午时到傍晚这段时间?
不管那些,反正现在无论是去找徐高岑,还是去找那个刘兆丰,去刑场总归是没错。
方施云一边感叹又来,一边翻着白眼无奈地跑向刑场,丫鬟在她后面匆匆跟着。
第三天了!怎么就没完没了!
方施云这次到刑场的时间比以往两次都要少早一些。
她熟练地扒开人群,挤到前排。
果然如她所想,徐高岑已经失了记忆。
不过瞧他的表情,看上去比昨日的冷漠还多了一丝凶狠。
若是不说,她真要以为他就是一个刽子手。
方施云抬头瞥了眼一旁计时的水漏,还没到午时!
她看着垂着首跪在地上,双手被捆在背后,蓬头垢发的犯人。
喊了一声:“刘兆丰!”
那男子没有立刻应声抬起头。
行刑的刽子手许是以为她是前来送犯人一程的亲眷,于是便没有理会。
她又喊:“刘兆丰!你到底是谁!”
听到这儿,那男子才缓缓挺起了脖子。
他神色绝望,眼中透露着死气。
睁开眼上下扫了方施云一眼,随后嗤笑一声,又摇了摇头。
方施云见状肯定了这个‘刘兆丰’绝对不寻常。
“你知道些什么?你没有失去记忆对不对!”
‘刘兆丰’虽是跪在地上眼睛向上仰视她,却毫无将死之人的恐惧。
他说着周围人都听不懂的话:“若想出去就找到画笔。”
方施云想上前去,却被人拦下。
“你说清楚,什么画笔!”
‘刘兆丰’又道:“还有,”他看了看站在他左侧的徐高岑,“五日之内把他带出去。”
方施云听得云里雾里。
‘刘兆丰’又看了眼滴尽的水漏,呢喃着:“我来赎罪了。”
方施云没有听清他最后嘟囔着什么,正要再问。
“午时到!斩!”
监刑的官员一声令下,徐高岑目露凶光举起了砍刀。
见大事不妙,方施云立刻喊了他的名字。
“徐高岑!”
徐高岑才举到半空的砍刀又歪斜着落到地上。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周围,看到了人群中的方施云。
“方姑娘……”
话没说话,另一个行刑的刽子手大手一挥,‘刘兆丰’人头落地。
方施云一脸怔然,看着滚落在地的头颅。
方施云暗恨,这个‘刘兆丰’死就死了,能不能把话说完。
不过她也清楚了,这个‘刘兆丰’绝对知道如何出去。
但她能在午时前跑到这儿已经尽力了,叫她把人从刑场上救下来几乎不可能。
还有,他说五日之内把徐高岑带走。
看起来,要么他认识徐高岑,要么他知道徐高岑的身份。
而且,他所说的五日——
方才见徐高岑的表情与昨日已经有所不同,是不是说,若时间重复五日,徐高岑他们便会永远被留在此处。
如果是真的,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方施云此刻心里才升起紧张。
不能着急,管他五日八日,先找到画笔再说。
如此紧要的时刻,方施云抱着胸,无语地看着高大彪悍的刽子手拍着徐高岑的肩膀说:“干久就好了!”
徐高岑扶着歪歪扭扭的头巾回:“会努力的,会努力的。”
方施云感叹,就这么两句词儿,她都会背了。
打发走了婢女后,方施云自己没有去寻彭豹,而是让徐高岑去了。
且让徐高岑寻到人后,再去酒楼对面找到乞丐松天释,将其带到客栈等着她。
此次事件紧任务重,她没时间浪费。
方施云努力回想着‘刘兆丰’的脸,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却又记不起来。
这一切都太乱了,方施云决定回到原点,从头开始想。
她站在来时的那棵柳树下,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这棵树应该是她来到画中世界见到的最高的东西。
除了墙外的城楼。
想着,她双手扒上树干,两脚一蹬,爬了上去。
想必这里应该能勉强看清整个街区。
迎着午时恶毒刺眼的太阳光,方施云伸出右手挡在眉前向前眺望。
这么一看,这些密密麻麻的商铺房舍的屋顶合在一起,仿佛似一块乌黑的大石块压在街上。
而她身后是那堵可以穿到城门的高墙。
虽是艳阳天,方施云却顿时生了冷意。
因为她发现站在高处望,整个画中世界竟然就像一处,死人的墓地。
那高墙,就是墓碑。
方施云睫毛动了动,手心出了冷汗。
难道这里真是谁的墓地?
是画师的?
是那个‘刘兆丰’的?
还是‘刘兆丰’就是画师?
画笔到底该去何处寻?寻到了又有什么用处?
方施云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她又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这里是画中世界,每日都会重复,且按照昨日遇见的小童可知,这里又是真实存在的五十年前的京城。
白日里一切正常,晚上普通人会变成怪物攻击外来者。
通过高墙可以穿到城外安全之地。
而这里大概又是某人的墓地。
画笔是出去的关键。
而且,今日是五日之期的第三日。
方施云吐了一口浊气,从树上跃下。
画笔……何处会放着画笔……
如果方才想的没错,若这上古诡画真是谁的墓地,那画笔就是墓地最值钱的陪葬物件儿。
而陪葬物件,通常会放在一处墓中最中心,最深的位置。
放眼两条街街,最中心的位置,竟然还是那小童所在的酒楼与菜市街的交汇之处。
想罢,方施云快步跑向酒楼。
心想她本就是要去寻徐高岑,这下倒是巧了。
方施云边跑便继续思索。
那个刘兆丰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觉得他有些眼熟?
方施云虽然记忆不差,可她在酆都做笔录官时见过无数魂魄的脸,她也没有把这上万的面孔一一记住的能耐。
方施云有种直觉,只要知道了这‘刘兆丰’的身份,她就能破解一切。
突然,她顿住了脚步。
脑子里浮现出了她与徐高岑刚入龙来山地界避风的破旧山神庙。
庙中央有一个积着厚尘与蛛网的山神石像。
而那山神石像的脸部轮廓,竟与方才被砍头的‘刘兆丰’重叠起来。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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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画中游(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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