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矩侧身过去，帮林闲闲将安全带系好，脱力地靠在座椅上，深深呼出一口气，“今天出来看电影的确是个错误，太不走运了。没想到会碰到刘历，他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

林闲闲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打架，“方矩哥哥，你不喜欢他，真的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吗？”

方矩头僵了一下，“唔？没有，别听他瞎说……”

“可是——”林闲闲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也喜欢同性，你会讨厌我吗？”

方矩眼皮不自觉跳了一下，像严丝合缝的袋子被人戳破一个口，隐约意识到什么，却又说不准。

难道这是林闲闲那天会‘心动’的原因？

因为他喜欢的是男生，所以在偶然被另一个男人亲到额头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局促，而系统将这种不安的错乱感认定为一种心动。

数学家方矩连名字都如此地严谨，居然会连这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一阵懊恼升上心头，怎么可以这样冒犯小主人？！

难怪那天方矩说要帮林闲闲收拾作业的时候，林闲闲拒绝了他。小闲一定是不想和自己再有任何肢体接触——他被自己恶心到了！

一定是这样！

方矩自认为自己将一切想明白了，他脸色有些不好看，由羞赧和自责交织而成，心里已经把自己痛斥了数十个来回，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小闲，我不讨厌同性恋，也不会讨厌你，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以后我会小心的，不会再冒犯你。你别担心，那个……我今晚就搬回我自己房里。”

林闲闲身体不易察觉地绷住了，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继续埋头玩自己被咬秃了的手指。

车一路开回了市区的别墅。

情人节的电影终究是没能看成。

林闲闲一到家就直接上楼了，坐到窗台旁的钢琴边，手指轻轻搭在洁白的琴键上，一直没有按下第一个音，目光望着虚空中的某粒灰尘发呆。

方矩借收拾东西的时候偷觑了他一眼，看见林闲闲微微努着嘴，似乎在思考什么。

真奇怪，方矩想，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去看电影呢？如果不赶上情人节这个日子，说不定电影就能看上了，我们小闲也就不会这么忧郁了——都怪情人节。

没错，都怪情人节。

*

今天林之光和江游都提前回来了。

一进门，林之光就吩咐人把方矩他俩都叫了下来。

林之光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中央，“小方，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天小闲没有在家上课，反而是跟你手拉手去电影院过情人节么？”

他这话说得奇奇怪怪，却也找不出什么问题，方矩想反驳都不知从何下嘴。

“林先生，实际上……”

“你不用跟我解释，”林之光伸手阻止他，“我们是很开明的父父，现在关键问题是，外面关于你们的关系猜测颇多且杂，小闲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我们不希望这件事对他之后的发展有什么影响。”

这时，江游从包里取出平板。一打开，界面就是白天他们在电影院的情形，林闲闲把头抵在他背上，双手揪着他两肩的衣服。

当时方矩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只能感觉到被林闲闲抵住的那一块痒痒的。现在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林闲闲这个样子很像是刚长出羽毛的小鸟儿躲在羽翼丰满的鸟妈妈身后，缩着脑袋怪可爱的。

不知不觉，方矩勾起了唇角。

半晌后，才收回笑意，脸上再次切换成迷茫的状态，“林先生希望我怎么做？”

江游往方矩身后的林闲闲一指，指头一点，“小闲，你过来。”

林闲闲走过去，坐在江游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手平放在膝盖上，上身挺直得像穿了坐姿矫正器。

江游看着他，“小闲，之前亲到额角那次事情之后，学校里有人跟你说过奇怪的话吗？”

方矩的视线也不自觉游移过去。

江游这么问，肯定是因为他已经得到消息，学校里有人就这事骚扰过林闲闲。可自己却一直没听小闲提起过，方矩一脸关爱地看着林闲闲，暗叹自家小闲实在太善良了，简直是个小天使。

林闲闲点点头，“有同学问过我。”

江游沉吟片刻，“你怎么说？”

不用猜都知道林闲闲肯定什么都没说，方矩想。

然而林闲闲答：“我说你对。”

一根弦在脑子里拉到最紧而后崩断，方矩只觉得心脏周圈泛起一股麻麻的酥痒，不是被人撩拨的那种，而是被人误会了却有理说不清的无奈。

他知道林闲闲在外面不爱说话，而他之所以会承认别人对，也一定是因为缠着他打听的人很多很烦，林闲闲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用‘你对’打发人。

太可怜了，方矩想，我家小崽子当时的处境一定很辛苦吧，实在太委屈他了！

如果自己当时在现场的话，一定立刻以三寸不烂之舌反驳回去，编一堆天花乱坠的理由完美而精彩地解释一切，这样的话——

情感积分说不定就能大增一笔了！

想到这里，方矩又是懊恼，又是自责——主要是遗憾。

然而他的神情太具有迷惑性，连思路一向清晰的江游都以为他是在为不小心碰到林闲闲额角而自责，他拍拍方矩的背，安慰：“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别担心，HWS电视台邀请小闲下周在颁奖典礼上作为表演嘉宾，到时候后台会有采访，你借机会解释一下就好。”

方矩回过神来，点点头应下。

*

夜里，方矩睡在自己的房间里，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甚至一点困意都没有。

枕边忽然亮了一下，过了一会，熄了下去。

那是手机收到了通知信息。

方矩本来不想看，但想到说不定是系统APP发来的，于是侧过身，按亮屏幕。

果然是那个APP的通知，荧幕的光刺得眼睛痛，方矩半闭着一只眼，手指慢慢往下划，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劲又上来了。

他扔开手机，再次平躺回去，这次更加睡不着，满脑子都是——

-10:37AM 伤害主人情感，作为惩罚，收回情感积分400点。

-11:16AM 伤害主人情感，作为惩罚，收回情感积分300点。

他焦躁地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将自己今天全部行为像放电影那样在脑子里一帧帧过。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系统扣掉情感积分，可他一点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甚至看到通知之前，他以为系统会为他如此体贴主人心理状态而奖励他。

十点三十七分的时候，他们在电影院。

作为数学系的讲师，方矩对数字很敏感，他非常确定这个时间他们已经遇到刘历，并且两人的对话已经进行了三到五分钟。

当时林闲闲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好像没有。

过了一会儿，方矩才意识到——不对，好像是有的，在刘历阴阳怪气地说他是同性恋的时候，林闲闲默不作声地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去。

方矩一拍脑袋。

是这里没跑了……小闲后来在车上向自己出柜，还问自己会不会因为他喜欢同性而讨厌他，一定是因为他听到刘历说自己觉得同性恋恶心，他怕方矩会因此而讨厌他。

哎，罪过。

那11:16的时候呢？

方矩记得从电影院出来坐进车里的准确时间是11:03，直到11:20车子才发动，这中间他和林闲闲在车里休息，两人也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

难道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伤了林闲闲的心？

不对呀，他当时的语气好得不能再好，而且他还主动提出从林闲闲房里搬出去，多贴心呐！

头痛。

方矩觉得，如果这个系统能开通用户反馈通道，他一定立刻写封长信，将APP的弊端一一列出。

好比现在，他就非常迫切地想知道系统对‘心动’和‘伤心’的定义，以及导致林闲闲产生这两种心情的具体事件，而不至于像他这样，漫无目的地猜，也太难了。

睡不着，方矩干脆拧开床头灯，坐了起来。

忽然，隔壁传来一声闷闷的咚。

方矩被系统训练出来的敏感神经立刻意识到，应该是林闲闲从床上摔下来了。

他连忙穿上拖鞋，三步并作两步往隔壁房间去，一推开门，看见暖黄的壁灯下，一团雪白蓬松的被子摊在地上，上面侧蜷着一个人，抓着被角，一半身体裹在被子里，呼吸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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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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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