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济川终于抬头，望向一脸神秘的元迟卿。

眼前那人面上带笑，视线相接那刻，对方单眸轻眨，带得睫下的泪痣都生动起来。

他身微侧，一手撑上桌案，另一手则置于身后，似是藏着什么宝贝。

令程济川不由得一怔，已经许久没人对他这般热情了。

心绪有了起伏，思绪也回到了曾经。

他自幼不善言辞，自科举中举入了工部，比起官场上的明争暗斗，他还是更喜独自研究工技，与同僚间的交流便也少了许多。

故他每日的行程便是上直点卯、下直与机关图纸作伴，他本觉得这样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直至前几日，圣上下了旨，令范大人于工部挑选名匠前往隋州凿井治旱，恰巧就选中了他。

昨日正当他从工部尚书范远的办公处回来，欲回房收拾一番，却在拐角处听见了同僚间的谈话。

“叶兄，你听说了吗？范大人准备派程济川去隋州！他平日里话都不说一个，成日里就摆弄他的那些奇技淫巧，怎得一下受到如此器重？”一道声音自拐角处传来，多有些愤愤不平的意味。

“器重？”对面那个“叶兄”似是嗤笑了一声：“隋州旱情不明，山脉绵延，环境这般恶劣。先不说会不会将自己搭进去，若这一个没治好，天子震怒，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闻言，原本率先开口对范远的安排表示不满的那个工部官员彻底放了心，语中的幸灾乐祸藏也藏不住。

“那可真是太糟了……若是一个回不来那这郎中的位置……”

“诶~慎言，慎言！”

拐角窃窃私议的二人嘴上为程济川叹着糟糕，口中说着慎言，却声声都透着对他此去无法归来的期盼。

……

“程大人？”

元迟卿见此有些莫名，轻唤了对方一声。

这程济川方才低着头时还好好地说了句话，怎得一抬头就一直盯着他傻楞，着实令他有些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难不成这时提见面礼不太合适？郎中大大不是很想要？

见那程济川仍是一副丢了魂失了神的模样，元迟卿再也忍不住，微微撑起身，抬手停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动作间再次唤了一声，语调刻意拉长。

“程—大—人—”

“嗯？哦哦……迟卿公子，还有何事？”

程济川被唤得神魂归了位，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人的脸上，因对方的凑近能够清晰地看到那人面上的绒毛，那双映着烛光的眸子正“关切”地看着他。

他从未与人这么近距离接触，何况是……

霎时红了耳根，他再次慌忙地低下头，说话都带着结巴。

“抱……抱歉迟卿公子，我失态了……”

虽垂下头道了歉，可仅是一眼，方才那幕就此映在了某位技术宅的脑中，挥之不去。

按捺不住心思，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元迟卿，猝不及防地与那人对上眼后又无措地垂下眸，揉捏着衣摆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耳根的薄红渐渐爬上了双颊。

元迟卿：？

程大人，这反应不对吧？

眼前一幕太过“美丽”，元迟卿没有半分犹豫，直直切入了识海。

“系统！给我出来！”

“宿……宿主，有何吩咐？”

“他这是怎么了？”

系统被他问得有些发虚，作为系统它是要跟进宿主的任务进程，自然也看见了程济川这反应。

按理说，宿主兑换后给名士所加成的好感值仅是高出正常的一点，对方仅会觉得宿主比较合眼缘而已。

那这反应是这么回事？

不止是元迟卿觉得奇怪，系统也解释不上来。

这真不对！

不过它可不敢说，扯谎技能已经点满的某统，张口就道。

“宿主，这是系统所给出的名士好感加成生效了！系统先在此恭喜宿主，很快就能结识工科名士程济川了！”

它暗暗观察着元迟卿的表情，见对方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但也比刚进来的那会儿有了松动，它便趁热打铁，继续道。

“还请宿主放心，系统所给出的好感加成皆在可控范围，一切尽在本系统的掌握之中！”

“宿主只需将其好好运用于任务中即可！”

虽然元迟卿还是有些不信，但见系统的模样又不似作假，毕竟系统这种高维产物所计算出的数值，应该也不会太偏离轨道吧？

是的，某人早已因基建的初启而对系统改观了不少，比如现在，他对系统的信任暂时大于生起的怀疑心。

“既然这样……那就再信你一次！”

见他切出了识海，系统暗中松了口气，总算又忽悠过去了。

不过它也没闲着，方才宿主在它不敢确认，待宿主离开后它当即便运用权限，查询了名士程济川的好感值。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差点儿没给它吓一跳。

这好感值怎么一瞬间高了这么多！

强压下那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有些脱离掌控了。

不过事到如今，系统能做的便是……关闭查询界面，锁定权限，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眼不见为净，以后它也绝不点开看！

《好系统手册》第119条有言，善意的谎言有利于宿主保持良好心态，促使任务圆满成功！

……

会同驿，工部郎中上房。

再次看向那一脸羞涩的程济川，元迟卿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不过就连系统都说这是正常的了，那他也不便再过多抓着此事不放。

给自己洗脑成功的某人重新端坐了回去，将他昨日连夜准备的物件从背后拿到了程济川面前。

见对面那人还是一副不敢直面他的模样，嘴角不由得一抽，差点儿挂不住面上的笑。

不过来这里做了这么久的“演员”，他早已练就了很强的信念感，作势清了下嗓子，顺利将程济川的注意转移到了手里的物件上。

“迟卿公子，这是何物？”

“这是迟某赠予程大人的见面礼，名叫魔方！”

“魔……魔方？我曾经从未听说过此物。”

此刻，程济川眸中的求知欲成功战胜了面对元迟卿时的羞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那方方正正的木制物件。

三阶六面，每面都被染上了不同的颜色。

对面那人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热切，拿着魔方的双手便开始将其不停地转动。

每面色块儿被打乱，又在那人的巧计下重新还原，看得程济川简直移不开眼。

见鱼儿咬了勾，元迟卿将魔方彻底还原，故意将拿着魔方的手在他的面前绕了绕。

魔方绕到哪，程济川的目光便跟到哪，这一粘上去就撕不下来了。

“程大人，可满意迟某送的见面礼？”

“满意满意！多谢迟卿公子割爱！”

演示了这么久魔方的玩法，程济川早就心痒难耐，一听他发了话，便忙不迭地将双手捧了过去。

而元迟卿也没再吊他胃口，将魔方放在了他手上。

本还想教程济川几句转魔方的口诀，却见对面之人早已开始自己捣鼓起来，甚有一种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架势。

果真是技术宅，还是等他自个儿研究去吧。

元迟卿如是想着。他的目的达到，时候也不早了，不便再过多停留，便出言告辞。

“程大人，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前往隋州，迟某就先回房了。”

闻此，程济川也突然从沉浸中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欲送面前人回房，就算这样手中的魔方也始终未被放下。

似是察觉自己的失态，他有些抱歉地开口。

“抱歉迟卿公子，我送送你。”

“程大人不必送了，迟某的房间就在隔壁。”

元迟卿见他对他所送的魔方爱不释手，强忍着笑意，出言制止了他送客的举动，行至门口还不忘了提醒一番。

“程大人，今夜不长了，别钻研太久。”

“多……多谢迟卿公子提醒。”

这一下，惹得程济川耳根上的温度又有升高迹象，好在那抹月白没见着他的窘迫，只给回了个背影。

……

元迟卿出了程济川的上房，心情也是不错，毕竟完成了结交大事，整个人身上的担子都轻了不少，哼着小曲儿正欲回房，却恰巧与跨步上楼的裴衍打了个照面。

会同驿上房恰巧就三间，程济川选了最里面那间，裴衍选了最靠外的那间。

那夹在中间的那间，就是元迟卿的了。

裴衍上楼后，也未第一时间入那靠外的上房，而是看向了一脸惬意的元迟卿，视线又越过他落在了最里间。

最终又重新回到了对面人的脸上，一言不发。

元迟卿被他这眼神看得莫名有些发怵，不过一想，裴衍此时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又安心了许多。

他也打量起裴衍，穿戴依旧整齐，定是去精锐扎营的地方巡视了吧。

男主还是那么敬业！

心下有了猜测，目光上移刚好又对上了他的视线，可对方仍就这般看着他，也不说话一句话。

没办法，看来只能由他来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氛围。

“裴将军，这么晚了，怎得还不歇息？”

实在是因某人想秃脑袋，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不会令气氛显得更尬，只能明知故问一番。

而那人也是很给面儿地回复了他。

“例行巡查。”

裴衍的声音还是那般沉缓平静，令人听不出波动。

答后他也未立刻收回目光，反倒是在元迟卿面上及程济川房门间流转片刻，才垂下眼睑敛去眸中的神色。

继续发了话。

“迟卿公子此行是代表陛下，还望公子莫要忘了身份。”

说罢，还未待元迟卿作出反应，他便已经推开了房门，仅是侧眸留下了最后一句。

“以免耽误了正事，失了陛下的颜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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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工部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