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隋州暗渠

巡抚别院。

与城中的景象比起来,别院中的一切,令人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白墙青瓦,一尘不染。

假山裸露,池地干涸,院墙上爬着的地锦因旱灾而半枯,却是为这场灰败增添了点点生机。

不失雅致,适合清修。

数只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阵响,将军的亲兵接下了别院侍卫的工作。

谢廷引着为首的二人穿过月门,越过回廊。

最终在别院深处的几座院落前停下。

“裴都统,迟卿公子,到了。”

谢廷恭敬的声音再次响起,眼前是一座名为映月居的独立院落。相较周围所环院落宽敞,开口仅通两方。

一方是院落的入门,另一方则是另一座雅致的院落,名唤听竹院。

“此处清幽,二位大人可在此暂居……”

说话间,谢廷暗中打量着面前二人的神色。

裴衍目光先是落在两座院落相通的月门,却又很快收回,垂了睑,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而元迟卿的视线也扫了扫那道月门,随后抬指抚了抚下巴,眉头微蹙,不知在考量着什么。

周身一瞬陷入了沉默。

此时此刻,谢廷在官场上生的心眼子早已飞了好几圈。

裴都统对这歇脚的地方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迟卿公子的院落安排得与之紧邻到底合适不合适?

他愈想,思维发散得愈远,甚至对二人的关系猜测起来,并开始思索这二人间是否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

斟酌片刻,终还是由他这个领客人打破了沉默。

“二位大人若是不满,下官为程大人所安排处还有……”

“独院”二字还未从谢廷口中脱出,便被那二人的声音给打断。

“不用不用!”

“不必。”

他看向那同时开口的二人,这下轮到谢廷愣住了。

不过也没失态太久。

良好的为官素养令他的视线仅是流转不到两个来回,就回了神,笑着打破了这有几分微妙的氛围。

“那二位大人稍作歇息,若有需要,吩咐管事便是。”

“下官还要草拟份招工榜文,不便过多打扰二位,就先告退了……”

元迟卿站在原地望着谢廷远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带着些仓促。

直至要见不着影儿,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裴衍所在的方位。

还未待他询问一番,那原本站在他旁边的人早已大步流星地踏入独院,亲兵紧随其后,值守于两道月门前。

……

听竹院里屋。

雅致入微,空气中檀香环绕,还浸着淡淡的书墨香。

案前布着四宝,小几上放着茗茶,一角设着张供人小憩的软榻。

元迟卿入屋便环顾了一周,心下了然,这是谢廷在他们来前便差人精心布置了一番。

倒是很合他皇宫谋士的身份。

环视间,他已行至软榻前,转身坐下的瞬间,莫名有些好奇。

这谢廷准备得如此妥帖,想必在朝廷派人前往隋州之时,便已对来者的身份信息有了初步了解。

当然,除了他这个当日临时加入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与谢廷见面还不过一天,就将屋内布置得这般用心。那作为将军的裴衍,屋内陈设定与他的不同吧?

毕竟巡抚大人早就知晓裴衍作为钦差都统来隋州治旱的事了。

成功勾起了某人的好奇心,却又不好就此前去一观。

未免有些明目张胆了,不妥!

不过……

想到裴衍,元迟卿便回忆起了方才在院前时的场景。

他拒绝谢廷为他换院的好意,是因他个人还是比较随性,住哪都是住。

况且昨日在会同驿时,住他旁侧上房的裴衍异常安静,就连出门巡查都没带出什么动静。

致使他一度以为裴衍半夜是溜出去和精锐一块儿扎营了。

除了安静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将军录》这本小说是以男主的视角来写的,所发生的故事主线大都与裴衍有关。

那他离裴衍越近,就越有机会蹭着点儿主线点数,一举两得!

意图再明显不过。

可……

他当时好似听到裴衍也拒绝了,这又是为何?

元迟卿又陷入了沉思,以他多日来的观察得出,平日里的裴衍对这些小事不都是一副无所谓态度吗?

谁要住他旁边无所谓,不住他旁边也无所谓。

难不成是他方才声音太大,出现幻听了?

裴衍根本就没说话?

实在是摸不着头脑,遂切入识海骚扰系统。

“系统,刚刚在院中,裴衍是不是也拒绝了谢廷的好意?”

“是的宿主,系统也听见了。”

“那不对呀……”

系统看向眼前不解的元迟卿,未发一言。

实在是因为它也有些不明白,不过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

很快它又自个儿想通了,倒豆子一般地开始说道它对此事的理解。

“宿主,有何不对?”

“宿主此时的身份是皇家谋士,而工部郎中为正五品官员,若将宿主与程济川安排毗邻,那不符合位面规矩!”

“裴衍这般,也是怕怠慢了宿主,拂了皇家的面子。”

“以元慎的性格,若是知道了那不得狠狠地怪罪于巡抚,再降罪于隋州?”

“而裴衍作为位面男主,这一系列行为都是在为百姓着想,为天下和平着想!”

“定是不会让惨状发生的!”

经系统这么一“点拨”,元迟卿霎时茅塞顿开,看向系统电子屏的眼中都充满了赞赏。

还顺便感慨了一番裴衍的机敏。

“哦~确实是这个理!”

“男主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裴衍考虑得真全面!”

“嘿嘿……那是自然!宿主想明白了便好!”

悟了之后,他也不再多想,很快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当下又正了神色,虽知晓靠系统所给出的暗渠图纸及选中的名士能力,可很好地化解此次危机,却还是心系着程济川那方的进度,便继续询问道。

“系统,城外的进度如何了?程济川可有找到地下水?”

……

隋州城外十余里,官道旁侧几里洼地。

赈灾队伍向城墙方向驶去,程济川与工部各员、一众精锐留在了百姓们之前的动工现场。

他到了洼地前陷入了沉思。

还在马车中时仅是草草一眼,他好似便已经知晓此地竖井该开在何处,该如何进行横挖,渠道的终点又在何处。

现下近观,思路更是清晰,仿佛那条已经挖好的暗渠就这般明晃晃地呈在了他的面前。

因此事实是太过于荒诞,他深吸一口气,并未就此贸然让人动工,而是开始观测周遭的地形脉络,先做核实确认。

隋州两面环山,城区所在之处地势也同样不低。

嘱其他工部同僚以洼地为中心进行勘探后,他当即向靠山处走去,向上寻了一处能站实的高地,朝下俯瞰。

果然,眼前地域的坡度、沟谷洼地走向,全都与脑海中的那副图重叠。

心下有了考量,程济川再次回到动工洼地处。

才站稳不久,便有一个工部吏员快步走到了他面前。站定后,对方满脸兴奋,似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程大人!”那吏员朝他行了一礼,虽已在努力克制,却仍然压制不住因心情激动而发颤的声音。

“卑职在前方五十步处发现了几株菖蒲!”

此话一出,程济川立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又对上了!

再次望向那官员时,神色也欣喜难掩。

“继续观察!记录好菖蒲点位!”

“是!”

那吏员得了令,小跑着回到方才发现“宝贝”的地方,再次确认其方位及距离。

而程济川则寻到了一旁在阴影下坐着的老翁,为了最后评估一次脑中图纸的准确度。

“老伯,从此洼地往下,地势通往何方?”

“可有村落农田?”

老翁见程济川前来,杵着拐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却被那人轻轻按住。

“老伯,坐着说与我听便是。”

那老翁眼窝子浅,程济川的话一出,他又胡乱地抹了一通脸,拭去那还未顺着褶皱流下的泪。

坐稳后才回答他的话。

“回大人的话,咱们这坑顺着一路向下的坡都是缓着的!”

“您瞧见那条沟了吗?别看现在旱着,这早年雨水多,底下边儿都顺着冒水!”

“再往下约五六里,是咱们的溪河村。今年大旱,十几亩田都裂了口子,就连更下方下溪村的井也见了底儿!”

回复间,老翁似是忆起了今年的苦难与艰辛,掩面抽泣起来,却因身体失了水份,最终也仅是挤出来几颗眼泪。

调查至此,程济川这才确认了,脑海中的那张图就是真正的隋州暗渠图,眼中都迸出精光。

兴奋之余,他见老伯情绪激动,那因灾情而虚弱的身体却有些承受不住,情绪起伏间,一口气好似差点儿提不上来。

他平日里与人接触都很少,更别说宽慰人了。现下慌了神,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老伯,您别……我……”

慌忙地想从怀中拿出什么来缓解老伯的情绪,却什么都拿不出来。不知是因方才四处勘测走动所致还是其他,程济川的耳朵瞬间红透了。

人无在无措的时候总是很忙很慌。

“哎呀,刘伯!您别伤心了,官爷们都来挖井了!咱们很快就能喝上水,吃上粮了!”

一道女声传来,那人说的是隋州方言。

出言解救程济川的,是坐在近处抱着孩子的妇人。

她的双唇因缺水而有些干裂,面容因之前帮着搬碎石而染上尘土,却压不住那双怀着希望的亮眸。

而周围的其他妇人见此,也一个接一个地说着话,还夹杂着几声调笑。

“是呀!官爷们帮我们来了!我们有救了!”

“刘伯家的田也要富起来咯!”

“哈哈……刘伯这一激动老毛病又犯了!看把这位小官爷吓得脸都憋红了……”

最终,程济川是在诸位姐姐们的调侃中,带着一头的热气冲回了工地。中途不慎被石子绊了一下,惹得身后一阵笑声。

……

是夜,巡抚别院正厅。

烛光跳动,通堂有夜风拂过,吹不灭烛火也带不走伏旱的热气。

元迟卿一会儿去主位上坐坐,一会儿又在宾客位上歇歇。

停不了一炷香,又起身在正厅中转悠起来。

就差把“坐立难安”几个字贴在脑门了。

终于,他似是有感,脚步一顿,视线穿过轿厅,直直落在刚从门外进来的人身上。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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