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长的伤疤,从心脏处开始,蛇形蜿蜒向下,一直贯穿至胯骨,再斜一点,恐怕就能要了影七的命。
“疼吗?”
影七微怔,摇摇头,想说不疼,又担心他的声音会出卖自己,又点头,小声道:“一点。”
他撇过了脸,面上清冷不再,两颊染了一点红晕。
这样如同孩童般的示弱,他不习惯。
离行瑾却是再喜欢不过,脸上的沉郁终于散了些,笑着捏了捏影七的手指,不顾对方的阻拦,亲自替他把衣衫整理好:“本来打算带你去外面走走,熟悉一下自己以后要做的事,现在看来还早了些,那便先开始学六艺吧,至于起居注,”他笑意盈盈,“影七明日便搬来雨霖殿罢,也好随时观察朕起居。”
影七一听,顾不得阻拦正在为他束腰的离行瑾,也跟着捏了捏自己的小拇指,有些紧张道:“属下住影卫营营房,夜里管事要代统领查人的。”
他鼓起勇气看向离行瑾,眸子乌黑,希望对方能再三思一下。
因无人和他轮值,所以这些天他只负责白天随侍皇上,晚上还是会回影卫营休息。但这些天,自他来了雨霖殿,皇上白日休息便没再去过其他殿里,皇极殿更是成了摆设。
内廷六卫私下里同他说起的时候,看他的眼神都不对。
影七虽在这些方面迟钝,可因着离行瑾日日亲近,又对外顶着少将军替身的身份,也难免有一些多想。
宫中耳目众多,他若日夜都在雨霖宫,像今日发生的事,只怕少不了。
且听皇上刚刚那话,莫不是今后还打算要夜宿雨霖殿?
想到这里,影七捏揉小拇指的动作更快了。
虽明知皇上不过是利用他来图谋其他,可日日亲昵是做不了假的,想到今后要与皇上多次在外人面前作亲近姿态,影七耳尖渐红,莫名有些恼。
他自然不敢埋怨陛下,只暗暗懊恼自己为何会和少将军身形这样相像,以致被陛下捡了来做这份苦差事。
影七此时还不知道,比起如今,他的苦差事还在后面呢。
离行瑾听得影七这话,有些意外,待瞥见他不住捏自己小拇指的动作,才忍住了笑,故作严肃道:“哦,影七是觉得区区一管事,竟敢质疑朕的决定了。”
影七偷看了皇上一眼,正撞进那双狭长凤眸里,连忙低头:“属下不敢。”
离行瑾大笑,凑过去捏了一把他闷闷不乐的脸蛋,道:“嘴上是不敢,可这张脸,还有你那声音,可不是这般说的。”
影七脸上红晕又迅速冒上来,抿紧了嘴巴,黑眸抬起又落下,那一瞬间展露的情绪里,似怒似嗔。
离行瑾一怔,手上动作停住,眼中蓦然有些发热。
他定定看着长身玉立的眼前人,恨不能把人压在身下,狠狠吻上去,顺便将自己刚刚亲手束好的腰带扯下,双手缠进那一片细腻中,与人肌肤相贴。
可好不容易让胆小的兔子露出了头,他又怎么舍得再给吓回去。
深吸一口气,离行瑾强自压下心中琦念,有些咬牙切齿道:“随朕去偏殿书房,既今日无事,影七便先学学六艺之书罢。”
影七乖乖跟上。
然而提笔才知道傻眼,本以为练字作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
影七对着白纸黑字愣了半天,再看看桌案旁提笔便写出一手苍劲有力、如雪岭孤峰的字的陛下,莫名羞惭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准卫营和影卫营中也教六艺,他从准卫升至影卫,虽失了记忆,但身体的记忆还在,不至于不会写字,可面前白纸上飘忽如鬼、形如狗爬的一行字,这真的是他写的么?
更可怕的是,影七对着窗外亭台楼阁、春晚杏林看了半天,脑中竟无半点诗词歌赋的灵感。
一瞬间,影七怀疑自己从前在准提宫时根本没好好学,是个不学无术的朽木。
离行瑾毫不意外他这一副受打击模样,学着从前,装作不知,立在原地耳管鼻鼻观心,一边给自己磨墨,一边等鱼上钩。
没一会儿,一颗脑袋果然凑了过来,影卫满面羞赧:“陛下,属下愚笨……”
影七有点说不下去了,在武学上对自己有多么自信,如今面对这满阁书纸,他便有多么头大。
影七捏着手里的纸张,小学童一般,拘谨地站着,低着头,看着案上离行瑾写的一个“慎”字,越发觉得无地自容。
感觉到手中的纸张被抽走,他下意识紧捏了一下,随即又红着耳尖,连忙悄悄放开了。
离行瑾慢慢摊开纸张,一眼扫过上面熟悉的字体,眼中笑意流露,声音却是严肃:“你这字属实另类,可见每月一次的六艺课,根本没好好学。”
影卫竖起的耳朵有些无力的垂了下去。
离行瑾不为所动:“朕罚你每日临摹百字,朕亲自监督,可有异议?”
影七松了口气,又是羞愧又是感激:“谢陛下!”
离行瑾微微勾唇,没有说话。
借口去明心殿处理政务,他还是去了一趟提刑司。
影七被那神医谷弟子所救,不适合去观刑,他却不会放过对方。
统领见陛下乔装前来,也没有意外,只默默屏退狱中所有人,两人走在阴冷潮湿的语中,才低声道:“陛下,那人嘴硬,什么都不肯说,但提过影七,大概是想挟恩求报。”
离行瑾淡淡“嗯”了声,听不出情绪。
他一身玄衣,面遮斗笠,叫人看不出面容,可一身森然气势却遮掩不住,行走诏狱中,里面关押的穷凶恶极之徒却不敢再故意哭嚎叫嚷。
他们并不关心对方是谁,也不关心统领对其恭敬的态度又是为哪般,他们直勾勾盯着那抹修长沉静的身影,只因为在那人的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不,那是比他们更加残忍的凶兽,仿佛一个错眼的瞬间,便能让人霎那烟消云散。
统领越发谨慎。
这些年陛下极少亲自来诏狱,便是有,也多是有宋琦副统领跟着,观刑便罢。
但若是孤身一身,那便必见血而归。
突然,离行瑾停了下来,侧头看向角落里被单独关押的一人:“他?”
“是。”
听到动静,面对墙面,躺在杂乱干草上的人刷地睁开眼,翻身露出一张意外干净苍白的脸来,眼神如恶狼般凶狠警惕。
看到离行瑾,他脸色一变,迅速爬起:“你是谁?”
离行瑾才看到那人异常扭曲的腿,显然是废了,他歪了歪头:“你以为我是谁?”
那人眼中光亮暗下去,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重新躺了回去。
下一秒,却哇的一声吐出大滩鲜血,浑身抽搐起来,那人痛到无声嘶鸣,抱着腹部的手上青筋根根暴起,仿佛下一秒便能冲破血肉,瞬间爆裂开来。
阴影覆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离行瑾蹲下.身,居高临下:“你主子是谁?”
不待他回话,离行瑾又是一刀刺在了他开始匍匐抓地的一只手上:“你们神医谷总有些能耐,当年我百周帝师脱离你们,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寸长弯刀搅动,拼命忍痛的人克制不住地低吼了一声,仍是没有看离行瑾一眼。
离行瑾“啧”了一声:“如今藏了我的人,依旧叫我好找。”
那人突地一颤,猛然抬头看向离行瑾,口中被咬得血肉模糊,瞪大了眼睛含糊道:“你……是……”
离行瑾轻笑了声,掌心发力,弯刀迸断,片片刺进地上之人的要害。
任人如一滩烂泥趴在地上,他站起,刀柄递给统领:“要穴被废,就是你神医谷,也救不了了罢?”
“你……无耻!人根本就在你身边,你……”
“哦?”离行瑾笑了:“这么说,你主子便是三皇子,神医谷中人?”
那人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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