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中,沈爵淡然道:“臣以为不妥。”
这时有人主动将战火引走,洛闻歌乐得作壁上观,看他们吵。
萧毓岚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也想趁机看看沈爵和徐应屏对他到底如何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沈阁老何出此言?”
“洛闻歌乃大理寺少卿,并不精通接待一事。几位藩王年幼时又师从仙逝的洛阁老,此时洛大人理应避嫌。”沈爵捋着花白的胡子,半转身看向垂首不语的洛闻歌,神态温和无比,“洛大人以为呢?”
洛闻歌想置身事外,沈爵偏要将他拉下水。
沈阁老都开口了,洛闻歌躲也躲不过去,唯有回答,但洛闻歌知道这事儿能拿主意的不是他,他当即一掀衣摆跪在大殿上:“臣悉听陛下尊便。”
这皮球踢来踢去最终踢到萧毓岚面前。
萧毓岚视线从沈爵转到徐应屏最后看向洛闻歌,手指轻抬遮住唇角玩味笑容,听不出情绪道:“沈阁老多虑了,洛大人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朕最是清楚他的为人,相信即便命他为接待使,也会妥善处理好与各藩王的关系,做好分内之事。”
沈爵听出萧毓岚话语里的强硬,不好再多做口舌,低头服软:“陛下英明。”
从头到尾挑起话头的徐应屏老神在在,像个没事人,回头看神色不明的洛闻歌,徐应屏飞快皱眉,隐有不安。
“还有事吗?”萧毓岚问,“若是无事,朕要回去陪皇后。”
宁朝内外皆知当今陛下方才成婚,此时正值新婚燕尔,时常颇牵挂实乃正常。只是满朝官员倒是不知自家陛下对皇后如此喜爱,瞧那模样,说是如胶似漆也不为过,这是诸多官员喜闻乐见的,如此说来,说不定不日将迎来喜讯,官员们齐声恭送走萧毓岚,皆是面含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天大喜事,唯有皇后亲爹徐应屏神色隐有些沉重。
待萧毓岚身影彻底消失,似慢半拍的沈爵快步追上徐应屏:“陛下对皇后如此偏爱,徐大将军应是能放心了。”
“沈阁老的牙口还好吧?”徐应屏斜眼看神色平静地沈爵,“我那有上好的甜酱萝卜,阁老要是喜欢,我亲自给阁老送点。菜别总吃咸的,对身子不好。”
沈爵皮笑肉不笑:“多谢大将军关心,听闻皇后娘娘旧疾发作,大将军有给我送甜酱萝卜的心,不如去德济堂多买点儿补药。”
徐应屏脸色瞬间难看,再也没有跟沈爵打嘴仗的心情,大步流星离去。
沈爵神色如常,自若往宫外走去,远远看见登上马车的洛闻歌,想到今日朝堂之上,对方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反应,抖抖袖子双手背在身后,心想:天要变咯。
入夜的长乐城,街巷安静,偶有护城军巡视而过,洛闻歌确认萧毓岚今晚宿在沈贵妃宫内,打发走柔伊后,顺密道离开后宫,直往先去半下午与洛安约好的地方。
玄武大街第一百一十户,洛闻歌贴着黑暗处行走,看见后门廊上挂着的红灯笼,快步走过去轻敲门,片刻后门开条缝,里面之人看见他,低声欣喜道:“公子,快进来。”
洛闻歌左右看看,身影微动进了屋。
洛安关上门,将他往里面引:“公子若要出城,需换身衣衫。”
洛闻歌正有此意,萧毓岚登基后,为减少鸡鸣狗盗之事,遂实行宵禁,长乐城最为严格,此时想出城,光明正大过于麻烦,倒不如用别的法子。
洛安边给他换衣衫边问:“公子可是要去见徐姑娘?”
洛闻歌轻挑眉:“在你眼里,我与徐姑娘很熟?”
“属下以为她是除沈姑娘外最了解公子的女子。”洛安递过来一个斗笠,神色惋惜,“可惜公子与沈姑娘注定有缘无分。”
与沈姑娘有缘无分?
难道这个沈姑娘是已入宫的沈如卿?
洛闻歌心存疑问,却不想让洛安察觉出原主换了芯,装作声厉色荏:“公子的事,你还多问起来了?”
“是属下多嘴。”洛安跪倒在地。
洛闻歌垂眸凝视洛安片刻,平淡道:“起来吧,下次不要再说这些,免得被人听去,误伤他人。”
“属下明白了,属下以为在德济堂里便是自家地盘,一时不妨没管住嘴。”洛安懊恼道。
洛闻歌眼眸微动,扫过烛光明亮处,于罅隙间果然看见成列药柜,鼻息处隐有成年累月熏陶出的药香味,这里是药店。他想起来了,临江楼在长乐城的一处据点,就是德济堂。早些时候碰见一道去请安的沈如卿,当时对方说有德济堂的药。
洛闻歌大致能确定与反派私下送玉佩的就是沈如卿。
如此说来,萧毓岚是横刀夺爱?
他记得清楚,原书在情爱方面着墨最多的是萧毓岚与反派,女子鲜少露面,有点说不通。
洛闻歌始终觉得让他知道如此多沈如卿和反派过往的细节,并非无用,必定有大事。
此时真想不到是什么,先去会会约他半夜见面的神秘人。
洛闻歌接过斗笠戴上,随洛安往外走。
离开德济堂后,他们来到城墙不远的一处院子。
进了院子,洛安在前打着灯笼领他进房内,搬动装饰花瓶,高堂出现一道窄门。
洛安低声:“公子小心,里面有些黑。”
“无事。”洛闻歌说。
待两人进了窄门,房内恢复无人模样。
城外出口处备了马车,洛闻歌带着洛安上去,马车即刻动起来。
车内洛闻歌丢给洛安一张纸条,洛安打开看完对车夫道:“去东五里的陈家酒肆。”
车夫默不作声调转方向往地方驾马而去。
洛闻歌捧着手炉,靠在软枕上垂眸梳理方才得到的线索。
如若归还玉佩的真是沈如卿,那就说明在她没进宫前,与反派有好感,到私定终身的地步。可惜身为要员之女,婚姻大事身不由己,被萧毓岚一道旨意册封入宫,只能忍痛割爱。
沈如卿是沈爵唯一的掌上明珠。沈爵可不是一心为国的愚蠢老父亲,对自家女儿平日见过谁了若指掌。既如此,那该知道沈如卿和反派的事儿。
这么说来,又有说不通的地方。
不管是原书还是他此时所在,沈爵表现得都像个想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谁挡道谁不得好下场。
他犹记得反派就是利用沈爵这种心理牵制住萧毓岚,让对方焦头烂额时趁机发展势力。
结局反派当上皇帝,沈爵无法接受被贬为庶民,甘愿吊死在内阁大门,死得相当壮烈。
那此时的他还未锋芒毕露,更没有像反派那样收拢洛阁老留下的人脉,沈爵却还是针对他,今日朝堂上那番话,明晃晃的敲打。
难道说,沈爵知道私定一事,想帮沈如卿抹去他这个污点,免得给自家女儿惹祸端。
这倒说得通。
洛闻歌捏了下鼻梁,剧情改动才是最头疼的事,让他唯有的优势也失去了。
先前他还想自己是手握剧本穿成小号炸鱼塘,此时来看,他是真正萌新,顶多知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捷径而已。
事已至此,走一步想十步吧。
“公子,到了。”耳边传来洛安轻声提醒。
洛闻歌睁开眼睛,微微坐直身体挑开车帘,看向寒风冷夜里,在廊下暖黄烛光照射迎风招展的招旗,拿过斗笠:“走。”
酒肆门没关,被厚重帘子挡着,看不见里面景象,却能听见里面人声鼎沸,充斥热情奔放的行酒令声,人未见,声先到。
洛安在洛闻歌眼神示意下,撩起门帘。
这门帘好似隔开两个天地,帘外夜风呼啸,不近人情;帘内斛筹交错,处处真情。
喧嚣声因洛安举动停下来,赤胳膊喝酒的壮汉们虎视眈眈看着两人,脸上写着不好惹。
洛安自小在洛府长大,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至于被吓倒,侧身让洛闻歌进来。
洛闻歌捧着手炉闲庭漫步进来,视线在厅内人脸上扫过,不是他要找的人。
左侧还有道楼梯,他脚步坚定,目标明确往那边走去。
方才走两步,自人群走出来一位身穿粗布罗裙的貌美女子,只身挡住洛闻歌去路。
女子飒然笑道:“这位公子来喝酒还是来寻开心?”
“陈娘子,这酒令没行完,你就想跑了?”一彪脸大汉道。
被称为陈娘子的扭头凶巴巴道:“滚,没瞧见老娘忙呢?”
“啧,这小子中看不中用,绝对满足不了你。”那大汉又道。
陈娘子一手掐腰爆喝:“你再胡说,明儿不卖酒给你了!”
那大汉连忙做求饶状,陈娘子这才回身看洛闻歌:“月上柳梢头【注】。”
“人约黄昏后。”洛闻歌回答。
陈娘子笑了,先踏上楼梯:“公子请随我来。”
*
皇城后宫宣仪殿。
萧毓岚目光在书上,心神早飘走,不停地猜洛闻歌在凤栖殿做什么,胡乱想半天没结果,起了回凤栖殿的念头。
一抬眼看见身着寸缕、羞红满脸的沈如卿。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生查子·元夕。
萧毓岚:我没想回去看他!
洛闻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