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还是那个年轻人率先反应过来,站起来,指着雪沛破口大骂。

“你什么意思?血口喷人!”

雪沛愣住:“我怎么了?”

不都说胡太傅高风亮节,满腹经纶吗,他问一句而已,干嘛这样大的火气。

可白胡子老头似乎很生气的样子:“黄口小儿,也配在我面前撒野?”

雪沛“哦”了一声,笃定地点点头:“明白了,你说话这么阴阳怪气,你肯定不是胡太傅。”

说完,他就完全不理会后面的哗然,转身朝外走去。

“好了,”

雪沛笑意盈盈:“还请公公带路。”

李福康张了张嘴,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好,公子请随我来。”

玉兰花开得正好,他走在前面引路,穿过春风淡淡的清香,抄手连廊上攀着紫藤,此时还未到开花的时节,雪沛伸手拨起垂下的枝条:“公公,你在笑什么呀?”

李福康欠着身子:“奴婢高兴。”

他恭敬地站在原地,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雪沛,对方身上揣着刚从龙椅上取下的宝石,那物件世所罕见,价值连城,陛下竟这般轻易赏赐了去。

可也未安排人看守陪同。

李福康叹了口气。

朱红色的大门尽显巍峨庄严,雪沛踏进市井人间,背后是沉默肃穆的皇宫,前方是贩夫走卒的热闹叫卖,他突然心有所感,转身,回头看了一眼。

李福康手持拂尘,矮胖的身影佝偻在绛色衣袍内,像是蒙上了几十年的灰烬,冲他微笑。

“公子,路上小心。”

-

天色大明。

飞蛾早已在土地庙等着了,见着雪沛的身影就扇翅膀:“你怎么才来呀?”

“看!”

雪沛来不及解释,远远地伸手给对方:“我的宝石!”

他怕萧安礼万一突然反悔,所以跑得急,这会儿额上都带着点薄汗,幸得春风日暖,只用稍微解开下衣襟,就能散开着一腔的热气。

一颗红艳艳的宝石,静静地躺在掌心里。

飞蛾落在上面,“哇”了一声。

雪沛的眼睛很亮:“好看吧?”

“还是火焰更好看。”

“光好看!”

“火!”

雪沛笑着给宝石收起来:“你也不怕烫着。”

飞蛾重新落在他肩膀上,阖起翅膀:“不怕……接下来要去哪儿?”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们这种开了灵智的小精怪,自然迫不及待地要远离此处,好好修炼。

“去鹤鸣山,”雪沛想了想,“然后到了秋天就去蓬莱仙岛……”

路边秧苗青青,田垄上还有白翅蝴蝶蹁跹,偶尔有长尾的鸟雀掠过苍穹,发出清脆婉转的莺啼。

不懂世间情爱的小萤火虫走得慢了些,怕摔倒,真奇怪,他耳朵里总萦绕着出宫前,那位宦官对自己的话,笑着说公子,路上小心。

随即,沉重的宫门缓缓关闭。

大概是红墙太高了,雪沛踮起脚尖都够不到,所以挡住了里面的肃穆威严,也藏起了春色满园。

明明……有很漂亮的桃花和玉兰。

肩膀上的飞蛾已经睡着,他站在秀丽的山峦上,回头去看。

雪沛觉得,那遥远的皇宫禁地,好像一方小小的手帕啊。

而勉强能辨出的御花园一角,还有繁复的亭台楼阁,则仿佛是用金线绣在上面似的,华丽精美,却动弹不得。

风吹起额前的发,雪沛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随即转身,走向苍翠山川。

一片落叶打着旋落下,擦过他的睫毛,又在瞬间被风裹起来,卷上飞檐黛瓦。

绿柳低垂,孩童们换了轻薄的衣衫,扯着风筝线跑过河堤,有调皮的拿了长杆,说要去勾枇杷吃,可三月的天,枇杷还没黄呢,摇了许久,倒是晃落下纷纷扬扬的洁白。

寒风呼啸。

萧安礼拂过弓上的雪花,触手生凉。

“陛、陛下,”李福康在旁边跟得费劲,说话时呼出大团的白气,“冬天冷,您把这大氅给带……”

话没说完,就见到萧安礼紧握缰绳,发出一声唿哨。

赤红色的骏马扬蹄嘶鸣,随即奔驰起来,雪还在下,鬃毛如同烈火一般,而萧安礼则娴熟地搭弓,目光锋利——

一枚箭矢流星般地穿过大雪。

林间响起倒地的动静,惊起一群鸟雀。

“中了!”

后面的武将眼尖,惊喜地叫着:“陛下好箭法,我们都有鹿肉吃了!”

萧安礼身姿挺拔,一身利落的劲装打扮,冬日肃杀,后方几个扎好的帐篷被风刮得颤抖,而纵马的将士们则兴奋地停下,发出呼声。

他还握着弓:“赏。”

又是一阵山呼万岁。

今日大雪,按理说不该带领众人入场围猎,只是边疆作战打了胜仗,将士凯旋,萧安礼也许久没有拿弓射箭,实在有些手痒,前几日就说过了,要请诸位吃鹿肉,喝烈酒。

虽说雪大,但跑马时不感寒冷,只觉爽快。

已有侍卫把那牝鹿抬了出来,骏马踱着步子,打了个响鼻,雪势渐渐大了,给鬃毛都染上了一层风霜。

“回去罢,”萧安礼扯住缰绳,吩咐道,“让将士们都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丁佳跟他最近,眼睛滴溜溜乱转:“主子不冷么?”

“朕再跑会儿。”

萧安礼难得微笑起来:“实在痛快。”

丁佳跟在后面:“主子!”

可他到底没能跟上,此处不比屋内,可以趁着夜色飞檐走瓦,今年冬天格外冷,肃杀的寒风席卷江山万里,从九重宫阙到乡野林间,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英姿飒爽的陛下纵马驰骋,而天地则像静止一般,唯有一两团毛绒似的鸟雀,扑簌簌地落上堆满雪的松枝。

“哗啦——”

树影摇晃。

萧安礼扯住缰绳。

他若有所思地转了下拇指上的玉韘,沉下目光。

先帝以文治武功著称,对于幼子也格外严厉,自打开蒙读书,萧安礼就同时拿起了刀剑,对这处猎场再熟悉不过,前面是接连山脉的林间,有着不少的野兔走兽,按理说,是闹不出刚才那样的动静,莫非是熊?

他抽出一枚箭矢,冷冷地盯着前方。

不错,今日还有加餐。

“咻!”

灌木丛发出明显的动静,却无重物倒地的声音。

萧安礼没让跟着,但也知道丁佳等人很快就能赶到,他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匕首。

很好,要抓紧时间。

他嘴角微扬,眼珠被雪衬得仿若冰晶。

天空乌云翻滚,阴沉可怖,夹杂着枯草的雪地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萧安礼一脚踹开碍事的灌木:“出来!”

而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他骤然转身,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刺向后方——

“唔……!”

雪沛堪堪躲过,可肩膀处的衣料已经被划破,满是狼狈。

没办法,在树上躲的时间太久,浑身都要僵了。

他头发和睫毛上都是雪,脸颊冻得通红,哆嗦得话都说不出口。

萧安礼一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丢掉了手中的匕首:“你……怎么是你?”

刚才的动作太大,雪沛晕头转向 ,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在踩断一根横生的枝桠时,膝盖一软,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萧安礼目光微滞。

仿佛命运的喟叹,曾经是落英缤纷的桃花,如今则是天地间雪白苍茫,寒风呼啸,耷拉着尾巴的狐狸钻进洞穴,不敢再看外面的热闹。

这次,有倒地的声音了。

萧安礼仰面躺在地上,紧紧地抿着嘴,而雪沛则大脑一片空白,双手还按在对方的胸前。

片刻后,萧安礼眸光低垂,落在雪沛的手上:“放开。”

“没有!”

雪沛耳朵都红了:“不管这次还是之前,我、我没有轻薄陛下的意思!”

萧安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雪沛吞咽了下,早知道,就不该为了馋那口腊肉回来,也不应听信飞蛾的话来猎场挖冬笋,怎么偏偏撞上这个人了呢,还护着了他,自己摔倒在地。

他不管不顾地抓住萧安礼的手,急切道:“陛下,你相信我……”

“放开,没听明白吗!”

萧安礼语气很冷:“怎么,宝石不够,还想趁机把这玉韘拿走?”

雪沛愣住:“我没有呀。”

他这才发现,对方拇指上带了个碧汪汪的戒指,正好硌在自己掌心。

“让朕在这里躺多久,被冻死吗?”

完啦。

雪沛绝望地想,许久不见,陛下怎么还和记忆里一般尖酸刻薄,说话阴阳怪气。

只是目光灼灼,死死地盯住自己的脸,又突然放轻了声音,像是有些无奈。

“小贼,你这是想……谋财害命?”

相逢了,红眼掐腰命都给你(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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