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He番外:第二个江迢2

冥界子民迁往蓬岛已百年。

前任天帝因伤势过重,神力被幽冥瘴气侵蚀本源,最终在痛苦中陨落。

江迢,继任了天帝之位。

天界在那场惨烈的叛乱后,经历了漫长的休养生息。被污染的天泉在天帝耗损大量神力及无数天材地宝后,终于勉强恢复了清澈,但其灵韵已大不如前,天界的整体灵气水平下降了一个层次,昔日那种仙气氤氲、流光溢彩的盛景,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灰霾。

他不再是月神,而是三界名义上最高的统治者,是新的、冰冷的秩序化身。

凌霄宝殿比以往更加肃穆,也更加寂静。白玉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映照着端坐于九重高阶之上那个孤绝的身影。他穿着玄底银纹的帝袍,比月神袍服更加繁复庄重,却也更加沉重,仿佛将整个天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一人肩上。帝冕垂下的旒珠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深不见底、再无波澜的眼眸。

朝会上,众仙神禀报事务皆是小心翼翼,言简意赅,不敢有丝毫赘述或情感流露。因为这位新任天帝,从不赘言,也从不流露任何情绪。他的裁决永远精准、高效,且不容置疑。他推行了一系列严苛到近乎无情的律法,重整天军,肃清任何可能的不安定因素,将“秩序”二字刻入了天界的每一寸肌理。

他变得……最不近人情。

曾有跟随前任天帝多年的老臣,依仗着往日情分,试图为一位犯下小错的仙官求情,言语间提及“念其初犯,且往日有功……”。话未说完,便被帝座之上那道冰冷的视线打断。

“天规第一条,功过不相抵。”江迢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玉石相击,清冷而决绝,“触犯天条,依律处置。求情者,同罪论处。”

那老臣当场瘫软,再无人敢多言半句。

他处理政务的时间长得令人窒息,仿佛不需要休息。每当众仙退去,空荡荡的凌霄宝殿便只剩下他一人。他有时会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很久很久,目光落在殿外缥缈的云海,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帝冕的旒珠微微晃动,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无人能窥见那阴影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他居住的寝宫,不再是昔日月神清冷的居所,而是天帝规制、华丽却空旷的宫殿。里面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冷清得像一座冰窖。唯一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是他身上那枚始终佩戴着的墨玉镇魂石耳坠。

那耳坠穿透了他的耳垂,仿佛生来就长在那里。墨色的玉石在他一身清冷华贵的帝袍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刺眼。曾有不开眼的新晋小仙暗自揣测这天帝的古怪癖好,却被知情人用惊恐的眼神制止。那是禁忌,是弥漫在天界高层中,一个无人敢提及、却心照不宣的恐怖传说。

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抬手,指尖极轻地拂过那枚耳坠。玉石是冰冷的,触感细腻,却总能勾起一阵深入骨髓的、带着血腥味的幻痛。耳边似乎又会响起那轻飘飘的、带着笑意的诅咒:

“背叛者,永堕无间。”

他会猛地收紧手指,指节泛白,直到那幻痛变得真实,才能将脑海中那抹即将浮现的、染血的笑容强行压下去。

他对蓬岛实行了最严密的监控与封锁,几乎切断了所有往来。炭人的处理政策被更加严格地执行,甚至范围有所扩大,任何有炭化迹象的冥界居民,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净化”。他对此没有任何解释,只有冰冷的命令。

他也会巡视三界,但从不踏足冥界,也远离妄葬海。有一次,仪仗途经昔日月神宫附近,那里已被封存,荒凉冷清。他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目光如同冻结了万年的寒冰,没有丝毫波动,随即下令加速离开,仿佛那是什么污秽不堪之地。

他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块没有七情六欲的石头,一座只为维持秩序而存在的完美神像。

直到那一日——

蓬岛使者前来,呈报岛内事务。那使者是原冥界的居民,对江迢有着天然的畏惧与隐藏的恨意,言行举止极为恭谨,甚至不敢抬头。

然而,在使者禀报完毕,准备躬身退下时,一阵微弱的气流拂过,或许是殿外的风,或许是使者过于紧张的动作,轻轻吹动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

那发丝扬起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像极了某个人,在某次慵懒倚靠时,黑发滑落颈侧的模样。

仅仅是一瞬。

端坐在帝座之上的江迢,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节骤然收紧,捏得白玉扶手发出了细微的、几欲碎裂的“咯咯”声。

他周身那完美无缺的、冰冷的气息,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

虽然那裂缝瞬息即逝,他很快恢复了常态,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让使者退下。但一直侍立在旁、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太白金星,却清晰地看到了,那一刻,天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并非是怒意,而是一种……近乎恐慌的剧烈波动。

使者退去后,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江迢没有立刻处理接下来的政务,他维持着那个端坐的姿势,许久未动。帝冕的旒珠遮蔽了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线。

当晚,他没有回寝宫,而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去了一个地方——月神台。

这里早已被彻底封印,残留的幽冥瘴气被清除干净,天泉也恢复了流动,但那股曾经惊心动魄的能量碰撞痕迹,似乎仍烙印在空间的记忆里。周围一片荒芜,没有任何仙神愿意靠近这片不祥之地。

他挥袖解开了自己设下的封印,走了进去。

月光惨淡地照在光洁的台面上,哪里还有半点血污的痕迹。

他独自站在泉眼边,低头看着那看似清澈、实则灵韵大损的泉水。百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倒流。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笑容疯狂的身影,听到了那穿透胸膛的利刃声,感受到了那记耳光落在对方脸上时,自己掌心传来的、灼烧灵魂的痛楚,以及……最后那具身体在怀中化为冰冷血水、溅满他全身的触感。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终于从他喉间溢出。

他猛地抬手,不是捂住耳朵,而是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绞痛。

百年来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冰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不是没有感情。

他只是把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的悔,都连同那个人的骨血一起,深深地、深深地埋藏了起来,用最严苛的秩序封印,用最繁忙的政务麻痹。

他成了最合格的天帝,最无情的秩序守护者。

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个人的话不仅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他的诅咒。

从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化为血水,从他脸上沾染了那冰冷的、带着对方最后气息的液体,从他耳垂被那枚墨玉耳坠贯穿的那一刻起……

他江迢,就已经永堕无间了。

他活着的每一天,坐在这天帝之位上的每一天,都是在践行对方最后的“安排”——成为一个孤寂的、冰冷的、永远被困在失去与背叛炼狱中的……秩序符号。

风吹过他帝袍的广袖,猎猎作响,却吹不散这月神台上凝聚了百年的孤寂与绝望。

他站在那里,如同这死寂天地间,唯一的一尊……活着的殉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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