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琰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至少今晚不能。他拖着疲惫剧痛的身体,如同受伤的野兽,踉跄着朝西厢房摸去。他必须尽快回去调息,压下这反噬之力……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靠近西厢房时,却看到那本该漆黑一片的窗前,竟透出了一点昏黄的烛光。
门,是虚掩着的。
拓拔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心头剧震,强忍着经脉的抽痛和喉间的腥甜,如同阴影般迅速融入墙角的黑暗中,屏住了呼吸。屋内那点昏黄的烛光,此刻却像是一只在黑暗中窥视的眼睛,让他遍体生寒。
是谁在里面?是发现了自己偷练功法的守卫弟子?还是……
“还不进来?”
一个清冷平淡,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是江迢!
拓拔琰浑身一僵,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江迢知道了。他不仅知道自己不在房内,甚至可能……早就察觉了自己的异常。
再躲藏已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内翻腾的气血和那几乎要溢出的恐慌,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这才低着头,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江迢正坐在房内那张唯一的木椅上,姿态依旧闲适,仿佛只是偶然来访。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常服,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在昏黄烛光下,少了几分平日的仙气,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手中并未执卷,只是随意地放在膝上,目光平静地落在拓拔琰身上。
拓跋琰不敢与他对视,垂首走到他面前,声音干涩:“师尊……”
江迢并未立刻责问,视线在拓拔琰略显苍白的脸上和沾染了尘土与些许草屑的衣摆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他微微握紧、似乎想隐藏颤抖的手上。
“过来。”江迢淡淡道。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依言走上前。
江迢忽然抬手,指尖凝聚着一点温润的灵光,不由分说地点向少年的眉心。
拓跋琰下意识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无形中释放的气机牢牢锁定,动弹不得。那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瞬间涌入他体内,沿着受损的经脉缓缓游走。
他闷哼一声,感觉那灵力所过之处,如同甘霖洒入干涸龟裂的土地,抚平了那针扎火燎般的剧痛,也强行压制住了那股仍在躁动的反噬之力。这过程带着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羞耻感,却又伴随着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心。
他偷偷抬起眼帘,看向近在咫尺的江迢。对方微微蹙着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修复一件珍贵的瓷器。拓拔琰从未被人如此细致、如此“温柔”地对待过。那些外门弟子带给他的只有拳脚和辱骂,而此刻,这股流淌在经脉中的、属于江迢的灵力,却像是一道暖流,不仅抚平了伤势,也悄然浸润了他那颗冰冷、充满戒备与怨恨的心。
一丝陌生的、贪婪的渴望从心底滋生——他想汲取更多,更多属于这个人的温度和关注。
良久,江迢收回手指,指尖的灵光散去。他蹙着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看着拓拔琰的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罢了。”
拓拔琰怔住,不解其意。
江迢站起身,墨色的衣袍在烛光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明日清晨,随我去竹林。”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拓拔琰耳边炸响!
随江迢去竹林?是对方练剑的那片竹林?江迢……这是要……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绪,眼中迸发出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野心、渴望与被认可的巨大激动。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凭借着一股冲动,猛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江迢!
“谢谢师尊!”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将头埋在江迢胸前那带着冷香的衣料中,手臂收得极紧,仿佛生怕这突如其来的恩赐会消失。
江迢的身体在他抱住自己的瞬间明显僵硬了一下,显然极不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甚至能感觉到拓拔琰身上传来的、尚未完全平息的灵力余波和轻微的颤抖。他垂眸,看着怀中这颗毛茸茸的脑袋,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江迢没有立刻推开拓拔琰,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抱着,如同一个不知所措的、被小动物突然缠上的过客。
几息之后,他才略显生硬地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些许之前的冷意:“……回去调息,稳固境界。”
说完,他轻轻挣开了拓拔琰的怀抱,没有再看少年,转身便离开了西厢房,消失在夜色中。
拓拔琰站在原地,怀中似乎还残留着江迢身上的冷香和那短暂拥抱的触感。经脉内的痛楚已经大大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兴奋和更深的渴望。
明天……竹林……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底的光芒愈发炽烈。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拓拔琰便已候在昨日江迢练剑的竹林外。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激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几分。
江迢准时出现,依旧是那身利落的练功服,手中握着那把澄澈如秋水的长剑。他扫了拓拔琰一眼,淡淡道:“看好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询问拓拔琰昨日伤势如何,江迢直接开始演练。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将一套最基础的入门剑法拆解成一招一式,清晰地展现在拓拔琰面前。剑气不再凛冽迫人,反而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晨曦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拓拔琰凝神静气,目光紧紧追随着江迢的每一个动作,将那拆解展示的基础剑招深深刻入脑海。但与其他弟子不同,他不仅仅是在模仿外形。
当江迢演练完毕,示意拓拔琰自己练习时,拓拔琰深吸一口气,开始挥动手臂。他没有仅仅调动那微薄的、按照《云水基础炼气诀》修炼出的所谓“正道”灵力,而是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体内那更为本源、更为躁动、带着吞噬性的特殊力量,尝试着去引导它,让它按照方才记忆中的剑招轨迹运行。
起初,这股力量依旧桀骜不驯,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熟悉的刺痛感,与他刻意模仿出的标准动作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别扭。拓拔琰额角渗出细汗,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这种精密的控制和力量本身狂暴属性之间的对抗。
他没有放弃,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力量的引导上,而非单纯的动作完美。渐渐地,拓拔琰发现,当他不再强行压抑这股力量,而是尝试去“顺应”它,再以剑招的轨迹加以约束时,那别扭感竟然在慢慢减少。
他挥出的手臂依旧显得有些生涩,但隐隐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不再是徒具其形的花架子,而是开始带上了一种内敛的、却令人心悸的锋芒。周围的空气在他演练时,仿佛变得粘稠了一些,竹叶在他无形的气劲影响下,不是被轻柔拂动,而是微微卷曲、发黄。
拓拔琰沉浸在这种力量与招式初步融合的奇异感觉中,甚至暂时忘却了在一旁打坐的江迢。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拓拔琰动作一顿,收敛气息,有些忐忑地转头望去。
江迢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打坐,正静静地看着他。江迢依旧坐在那块青石上,墨色的衣袍衬得他面容清冷如玉。他的目光在拓拔琰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拓拔琰敏锐地捕捉到,江迢微微颔首,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满意。
“就这样练。”江迢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定音锤般落下,“直到筑基。”
言简意赅,没有一句多余的夸奖,也没有对拓拔琰那明显异于常人的力量气息提出任何疑问。他只是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筑基。
说完,江迢便重新阖上眼眸,吝啬地不再分给拓拔琰一丝目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注视和那句吩咐已经耗尽了他今日与人交流的份额,再次沉浸入他自己的世界。
“就这样练……”拓拔琰在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江迢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拓拔琰力量的特殊,感受到了那与云水宗正统功法截然不同的气息!可他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许了,甚至认可了这种练习方式?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兴奋与野心的热流涌遍全身。拓拔琰紧紧握了握拳,指甲陷入掌心。
“直到筑基……”
这是目标,也是江迢给予的第一个期许。
拓拔琰转回头,面向空处,再次抬起手臂。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也更加炽热。他不再有丝毫犹豫,更加大胆地引导着体内那特殊的力量,沿着剑招的轨迹运转、挥洒。他知道这条路或许危险,或许布满荆棘,但这是通往强大的捷径,而如今,这条路上,似乎有了一道默许的视线。
他必须更快,更强,早日筑基!
竹影摇曳,拓拔琰不知疲倦的身影在其中穿梭,那逐渐变得流畅、却隐隐透着不祥气息的剑招,与一旁静坐如画的清冷师尊,构成了一幅奇异而矛盾的画面。
不出意外的话,该出意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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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师尊……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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