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李先生看着宫学的纱窗,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缓慢的走出了宫学。宫学外左副都御史童孝正在等着他。
“这是要走了?”童孝笑着对陈柏李道。
陈柏李和童孝是同一年在安国参加科举考试的,二人本就是邻居,关系极好亲如兄弟,陈柏李的才学一直都在童孝之上,可是那一年陈柏李落榜了,而童孝却是一次中榜。陈柏李家境贫寒读书之余只能在乡下的书院里教书,后来被童孝引荐给了尚书令,做了尚书令家的门生之后又被尚书令举荐给了皇上,这才当了宫学的先生。
陈柏李看见童孝来送自己笑着道:“该走了。”
童孝同陈柏李一同走在宫巷上准备出宫,陈柏李的神色看着很哀伤。
“不想走为何要走。”童孝问道。
陈柏李却摇头道:“自打二皇子走后,我便总觉得可惜。二皇子的天资实在是聪颖,却是这样命运弄人。我本就无法适应官场,这次被弹劾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陈柏李指的是前几日中书令联合几位大臣弹劾陈柏李一事,中书令认为陈柏李才智平庸不能为皇子公主们的表率,应当另谋贤人。
童孝微微点头道:“若是二皇子在,你今日必然不会走。中书令和尚书令嫌隙已深,此次弹劾你不过就是在给尚书令难堪。你若当真无能,怎能将长宁长公主教的如此德才兼备。”
陈柏李听了不由得仰面大笑道:“你啊,胡说。这长宁长公主本就聪慧,只是她性子懒散不愿意用功罢了,如今我走了,也不知新来的教书先生能不能看得住她。”
“皇上说,让我给皇子公主们上课,只是你知道的我的才学远不及你。”童孝看着陈柏李的侧脸道。
陈柏李却大喜道:“那倒是好事,若是你我还能放心些。公主脾气倔一些,你不能同她硬来。”
“若她身边陪这个年纪差不多能督促她的便可,就像当初的二皇子一般。”童孝淡笑着道。
陈柏李微微思索道:“公主身边虽然陪着曹子攸,曹子攸也算是个得体的,只是曹子攸太过畏惧公主,一点儿也不敢反抗,反倒是助长了公主那些不良习气。”
“你觉得,宋公子如何?”
已经走到宫门口了,童孝忽然停了下来扭头问道。
陈柏李微微一愣,思索片刻道:“宋公子虽然是质子,但才学不输二皇子,只是皇上未必会应允。”
“若旁人去说,皇上自然不会应允,但你去皇上定会同意。皇上一直器重你的才学,此次若不是中书令逼得紧,皇上也不会让你出宫。皇上对你心中有愧,你对皇子公主也是一片赤诚,若宋公子真能帮着公主那也是一举两得。”童孝挂着浅笑道。
陈柏李有些不大明白问道:“你的意思是?”
“你我都是惜才之人,虽说宋公子是定国人,可埋没人才可不是你我之作风。宋公子待在清宁行宫已然三年,如此荒废实在可惜。”
童孝了解陈柏李,陈柏李本就是个心胸开阔之人,对谁都是赤诚相待,加之他又惜才,不愿日后宋临川同他一样被埋没,自然会为宋临川痛心疾首为他说话。
陈柏李缓缓点头道:“宋公子确实管得住公主,宋公子虽是质子,但我安国向来都是大国风范不会苛待质子,想来皇上也不会拒绝。只是公主和宋公子都快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我怕……”
陈柏李还未说完童孝却大笑道:“老李头啊,你这就想多了,公主已然定亲,这门亲事公主自己都应允了,如何会喜欢上宋公子。就算是喜欢上了,那也是门当户对,宋公子是定国的嫡长子,也不会亏待了公主。这男女之情发至心生,你我不能左右。”
陈柏李无奈摇头:“我这才多大年纪,总是被你叫的像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也罢,辞去这职位,我也是得回去种地了。”
清宁行宫,
“公子,皇上下了旨意,让我们即刻回皇宫,说是让您陪着公主读书。”
宋临川正在练字,听到达绪的话,笔杆子微微不稳,晃动了两下之后平静道:“事情办妥了。”
达绪看着宋临川面不改色,点头道:“童孝大人做事极快,也对亏童孝大人在朝堂上的威望,如今他是宫学的先生了,想来我们做事也可以更加方便些。”
宋临川忽然停笔,微微抬眉道:“可惜了陈柏李先生了。他的才学也是不凡。”
达绪淡淡道:“若不是中书令心眼小,又如何能被我们的人轻易就给挑拨了,如今中书令和尚书令势如水火,这二人若是闹起来,朝堂上也就热闹了。”
“才学的确不错,可惜为人过于老实忠厚。”宋临川轻轻地将笔搁置在一旁继续道:“若是他但凡有些野心和坏心思早就察觉了童孝。”
达绪也轻轻点头道:“陈柏李先生适合教书但不适合在官场上,随随便便就让人当了箭靶子。”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了吗?”宋临川忽然问道。
达绪道:“桃花酥吗?日日都备着呢。现在就去吗?”
“走吧。”
*
宋临川走在宫巷里,已经整整三年了,他三年没有见过她了。
她还记得自己吗?
她身边那么多人围着她,说不定她早就忘了。早就让曹子攸取代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安喜堂里传出笑声,
宋临川就站在安喜堂外面,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个穿着碧衣罗裙的小女孩,个子已然长高了不少,头上的绒花点缀着她显得娇俏可爱,眼睛上蒙着一层黑色的纱布,正欢欢喜喜的在院子里跑着喊着:“抓到谁,谁今夜就给本公主讲故事!”
宋临川不由自主的往里头走着,里头的人没有注意到他,当他慢慢地走向她的时候,她也同样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她一把抱住了宋临川的腰肢,顺带着狠狠地捏了一把笑着道:“我抓住了!”
周围的人看见宋临川都不由得一惊,而闻伊宁的小手还在宋临川的身上游离着,小小的脑袋里似乎装满了大大的疑问。
这个人的身材怎么……不像个女孩子?
闻伊宁的手往下移,却猛地被宋临川抓住了小爪子,宋临川的声音有些变了,跟三年前不同了,多了份成熟和低沉:“公主。”
闻伊宁的手忽然被抓住,身子猛地一震,她抓下黑纱,眼前赫然出现的是宋临川的面孔,宋临川一身白衣眸子里尽带温柔像是漩涡一般吸引着闻伊宁,唇角上带着笑意也带着些许的哀伤,三年未见的宋临川比三年前更成熟更儒雅。
宋临川的手上带着温热的气息,他看着比自己矮一些的闻伊宁,谁知闻伊宁,脸上竟然红了一圈。
“临川……哥哥……”
闻伊宁的小嘴轻喃着,一张一合中带着些许不可思议。
宋临川轻轻地松开了闻伊宁的手,迫于礼节他本不该碰她。
可谁知闻伊宁的鼻子微微发酸,竟然直接扑在了宋临川的怀里,大声哭着道:“呜呜呜——临川哥哥——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闻伊宁抱着宋临川哭得厉害,仲姘立马上前道:“公主不可,宋公子是外男,您不能这样……”
闻伊宁已经十岁了,又和曹子攸定了亲,这样同外男如此亲近让旁人瞧去了容易说些闲言碎语。
闻伊宁听仲姘如此说,这才立马收住了眼泪,闻伊宁后退一步,用袖子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委屈道:“你都不来看我。”
宋临川站在原地,竟然觉得有些隐隐的心痛,明明他是身不由己,却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什么。
“公主,我这不是来了吗?”宋临川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达绪站在宋临川的身后,三年了,宋临川三年里从未对谁笑过,可如今看见了她,他似乎又变成了三年前的宋临川。
“你今天要给我讲故事。”闻伊宁小声嘟囔道。
仲姘立马又制止道:“公主,公主年岁已经不小了,宋公子不能再靠近公主的卧榻了。”
“我偏不!”闻伊宁跺脚任性道。
仲姘还想多说什么,皇后却不知何时站在了安喜堂外。
“由着她吧。”皇后看着苍老了不少,眸子里也暗沉了,却依旧柔声道。
自从闻卓荀走后,皇后总是精神恍惚,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就是闻伊宁,如今的她一门心思都在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了,能给她的她都想给她,不过是一个质子而已,由着她玩儿吧。
仲姘见皇后都如此说了也就作罢。
闻伊宁走出去扑在皇后的怀里,皇后底下身子来,轻轻地摸着闻伊宁的小脑袋,二人就好像寻常百姓家的母女一般亲密无间。
这一幕看在宋临川的眼中却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母后便不会这样对宋临川,他母后经常告诉宋临川,若要成为君主便不可过于依赖父母,身为嫡长子事事都要注重礼节,像安国皇后给予闻伊宁的这般母爱是宋临川从不曾拥有的。
也是在这一刻,宋临川明白了闻伊宁为何同自己不大一样。
磕了一秒童孝和陈柏李的我,默默觉得不大对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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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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