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翻了个身,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惊醒了窗台上打盹的咕咕。双翅形宝可梦歪头盯着他,红瞳在夜色里泛着微光。阿金似乎是被瞅烦了,又是一个翻身,眼睛死死回瞪正侧头的咕咕。
这场无声的对视比赛最终以阿金的沉不住气而告终。他压低嗓子冲着咕咕龇牙咧嘴,手指无意识揪着围巾流苏。面对自家训练家的无理取闹,咕咕人性化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随后伸直翅膀开始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喀嗒。”
走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阿金瞬间弹坐起来。咕咕扑棱着飞到他肩头,金羽擦过耳廓带起细微风声。他赤着脚贴到门边,从门缝窥见小斗抱着膝盖蜷在楼梯转角,昂贵的外套皱成一团。
少年正对着掌心的什么东西发呆。月光落在那物件上,折射出金属冷光——是炸裂的精灵球碎片。
阿金嗤笑出声,木门吱呀惊碎了寂静。小斗触电般跳起,碎片哗啦啦撒了一地。两人在昏暗中对视,少年眼眶通红如困兽,阿金抱臂倚着门框,围巾在穿堂风中烈烈如火。
“睡不着?”他故意拖长语调,“也是,毕竟今晚的床铺——”手指划过空气做出爆炸手势,“可比不上你精心策划的盗窃大戏刺激。”
小斗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喉结滚动着咽下呜咽。正当阿金觉得无趣要关门时,沙哑的哽咽骤然刺破夜色:“你懂什么……”
“哦?”阿金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住了,脸上挂起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明明只差一点……”少年颤抖着举起满是血痂的手,泪水混着掌心血渍砸在地板上,“只要得到幼基拉斯,我就能……”
“就能怎样?”阿金的声音冷了下来,“把嘲笑你的人全埋进地底?”他忽然伸手揪住小斗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将人提起,“听着小鬼,真正的强大——”
楼下传来奶瓶翻倒的脆响,空木家小儿子的啼哭划破夜空。阿金像被烫到般松手,小斗踉跄着跌坐在楼梯上。月光照亮他领口狰狞的指痕,也照亮阿金骤然抿紧的唇角。
“滚去睡觉。”红围巾少年转身摔上门,震得墙灰簌簌而落。咕咕在他肩头不安地咕哝,被他粗暴地按进被窝。黑暗中,小银翻身的窸窣声清晰可闻。
于此同时,夜晚另一个房间内。
小斗轻手轻脚地合上门,正当他要躲回被窝时,他听见背后的被褥里传来翻身的窸窣声。
“还没睡着吗?也是,对你来说今天确实冲击太大了。”
小斗身体颤抖了一下,背对着他的青绿闭着眼像是自言自语道:“你就是那个叫小斗的孩子吧,我听空木博士说过你。”
小斗无意识地咬着唇,直到尝到血的铁锈味才大梦初醒一般惊愕地望着青绿。
“……他、怎么说的。”
“他说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将来你想走研究员这条路,让我们试着帮衬一下。”
听言,小斗闭上眼,脑中闪过了很多东西,有空木的赞许,他自己的笑颜,以及,今日众人的嘲讽。忽的,他笑了,笑得很苦涩:“……当真?”
“你知道的,他从没怪过你。”青绿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一家都是这样,不然也不会……”
小斗并没有听清青绿未言尽的话,青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睡觉吧,时间也不早了。”说完,青绿翻了个身,不再言语。小斗静静站在那里许久,最后也缩回了被子里。
然而——另一边的阿金瞪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依旧没能睡着。最终当第一缕晨光舔上窗棂时,他抓起外套翻窗跃出,金色咕咕划破朝雾的身影,惊飞了满枝黑暗鸦。
林间小径的石板被晨雾浸得湿滑,阿金却像只玛狃拉般迅捷,足尖点过石板缝隙时连露珠都未震碎。肩上的咕咕忽然歪了歪头,眼中泛起一丝蓝光——几滴从树梢坠落的露水在触及阿金围巾前诡异地拐了个弯,悄无声息地渗入泥土。
“多管闲事。”阿金嗤笑一声,顺手揉了把咕咕的金羽,“不过谢了,要是被淋成湿漉漉的鲤鱼王——这种蠢样也只配给老头的鱼缸当装饰。”
他朝着自由对战区赶去,肆意妄为地发泄自己的憋屈与郁闷。直到他在那里肆无忌惮地连续打赢好几把后,阿金才舍得朝着空木博士家的方向走去。
路途中,火球鼠朝阿金喷了好几次烟幕以表示对昨日行为的不满。而阿金则是不慌不忙地将头顶闲置的护目镜拉至眼前,然后嘻嘻哈哈地对着火球鼠的脸就是一顿搓揉捏。以至于火球鼠被阿金磨得没脾气了,最终它烟也不喷了,背上的火焰也没之前燃烧得那么猛烈,老老实实地窝在阿金的怀里。
确认完火球鼠不再喷烟后,阿金将护目镜重新撩起,并从腰间的挎包中掏出两枚略显干瘪的树果。未等阿金说什么,咕咕自动从红白球中飞出,弯起脖子自顾自地叼走一枚果子,随后立在阿金肩上开始细细啄食。
介于火球鼠在怀中,而且另一只手还握着树果,阿金嘴角抽了抽,并没有说什么。但当看到咕咕眼睛一转,扭头来试图再叼起第二枚果子时,他努力腾出一根手指,没好气地点点咕咕的喙,徉怒道:“你当你是卡比兽啊,我和火球鼠还没吃呢。”
咕咕不满地扑腾翅膀,但阿金没有理它,而是将树果团吧团吧递到火球鼠的嘴边。火球鼠撇过脸,无声抗拒。正当阿金有些头疼地看着火球鼠时,咕咕瞅准时机,像离弦的箭一般从阿金肩头弹射而出,直扑向他手中的树果。
“蠢鸟你干什么!”阿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拿着树果的手往外伸。尽管阿金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在阿金抽手时,咕咕就早已用喙将树果从中间啃食了一半,随后它又在空中飞旋了几圈后,高扬着头落回阿金的肩膀。
侧头瞥了眼咕咕嘚瑟的蹦跶,阿金耸耸眉,故意调侃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一群烈雀和大嘴雀追着跑,最终只能靠几枚橙橙果续命呢。”
咕咕不蹦跶了,咕咕气愤地试图去啄阿金的围巾。
阿金看了眼手中被咕咕吃了一半的树果,面露嫌弃地将它们一并团吧团吧捏成一个紧实的果实混杂物,然后将混合物强塞进咕咕的嘴中,并顺手拿它身上的羽毛擦了擦手。
咕咕气鼓鼓振翅飞去理羽,阿金甩甩手后依旧感觉手有点脏,这使得他不方便打开挎包。于是他弯腰屈身将火球鼠轻轻放下,接着扯了片树叶再次擦手。树果的果肉残渣和树叶黏哒哒地粘在一起,阿金不得不再扯几片树叶继续擦。直到咕咕回来了,阿金还在擦手。
“哟,舍得回来了?”阿金没好气地瞥了眼羽毛还带着些水汽的咕咕,他之前尝试着以两手互相搓的方式清洁自己的手,结果导致双手一并黏糊糊,现在他双手贴着树叶,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咕咕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火球鼠则是在一旁乖乖等待着阿金。
“……要是你俩谁会水系技能就好了。”阿金摇摇头,抛开那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一个火属性宝可梦,一个一般加飞行属性宝可梦,学水系技能,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然后阿金被微弱的水流滋了一脸。
阿金愣在原地,脸上写满问号。水滴从他的睫毛上滚落,他眨了眨眼,强忍住抹脸的冲动,喉咙里挤出一声困惑的咕哝:“……你什么时候学会水枪的?”
咕咕鄙夷地瞅了阿金一眼,随后眼中冒起蓝光,运用念力将自己羽毛上剩余的水汽聚集成一团小水球。咕咕是只能通过招式学习器学会水系技能“求雨”,但这不代表它不能借助“念力”将身上的水汽聚在一起。
凝聚的水球绕着阿金转了几圈,最终散在阿金手上。随即,阿金毫不犹豫地搓起手。借助水流的润滑,他终于将沾染的树叶残片和果浆粘液洗去。确认手掌重新变得干净后,阿金长呼一口气,对着眼冒蓝光的咕咕指指点点:“真是服了——你被禁食了蠢鸟!”
咕咕猛烈地拍打翅膀表示抗议,阿金弯腰从挎包摸出半包压碎的宝可梦饼干,碎屑从裂口簌簌洒落。他轻戳火球鼠的尾巴,语气放缓:“将就吃?”
火球鼠的鼻尖动了动,终于开始吃了起来。阿金松了口气,却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警笛声。于是他猫起腰,再度俯身贴耳倾听声音的方位——是研究所方向。
阿金起身,蹙紧眉。已知研究所附近有警笛声,并且按照他的判断,昨日的小型机械灯就是联盟的监控,哪怕联盟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来,也可能就是与那个什么小鬼有关。只要过去就会被搜身,所以现在到研究所相当于是自投罗网,得不偿失。
他低头看了眼埋头吃饼干的火球鼠,抿唇沉思。咕咕又一次拍打翅膀,他突然想起那个早产儿幼基拉斯,依照他对联盟的了解,估计他们又会将这个黑锅甩给其他人——比如火箭队。
但其实他不在乎这个黑名,毕竟火箭队就是火箭队,他也不是没干过坏事,倒不如说,火箭队本来就很乱,尤其是在三年前的明面解散后,几乎内部就分成了两部分。他只是继续跟着坂木走而已,也只是跟着他名义上的便宜养父——因为他捡到了他,即便他扼杀了六年前他的第一次因为不满对方的决定而离家出走的计划。
阿金摇摇头,朝着火球鼠,以一种自语的形式问道:“要最后回研究所一趟吗,火球鼠?”
……
阿金踩着晨露回到空木研究所,最先撞入视线的不是熟悉的乳白色建筑,而是密密麻麻的联盟封锁带。黄黑相间的警戒线在风中狂舞,像无数条勒进研究所躯体的绞索。
“所有人留在原地!”穿黑制服的搜查官正将研究员们按在墙上搜身,数据板摔在地上的碎裂声此起彼伏。阿金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博士被两名搜查官架着胳膊拖向装甲车,他的眼镜歪斜着,镜片裂痕里映出满地散落的狼藉,但他的表情里并没有任何悔恨而是平静的释然。
“——空木博士!”小斗的呼喊被搜查员将空木博士甩进车门的闷响截断。阿金下意识摸向腰间精灵球,却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滑膛的轻响。
“别动。”枪管抵住他的后颈,“出示训练家ID。”
阿金扯出个夸张的冷笑,指尖却在袖口微微发抖。他哪有什么正规ID——火箭队的伪造证件正躺在三公里外的安全屋里。正当他盘算着要不要放出咕咕制造混乱时,青绿的声音穿透警报声刺来:“他是我的临时助手!”
搜查官狐疑地扫视阿金火焰般的围巾,青绿已经大步走来,胸前的石英联盟徽章在晨光中泛着冷芒:“这是大木研究所的特别通行证,需要和你们指挥官核对吗?”
正当搜查官又想说什么时候时,另一个声音传来:“如果通行证还不够,那再加上我的担保如何?”较为年老的研究员走了过来,面容严肃。青绿侧身给来者让路,并唤道:“爷爷……”
大木博士——大木雪成,宝可梦研究领域的泰斗级人物,石英联盟首席宝可梦博士,同时也是石英联盟的第一任联盟冠军。显然,遇到这样的权威人员,搜查官也犹豫了,愣在原地,抓耳挠腮。
“你还要把枪抵着我么?”阿金嗤笑着,歪头用围巾边缘蹭过枪管,“绷紧点啊——万一扳机抖了,你身后的装甲车可得多块弹孔当装饰。”
搜查员的手指不自主地收紧,枪口却在阿金扯松围巾的动作里滑向肩窝。少年乌黑的发梢扫过护目镜,镜片后金色瞳孔映着对方绷紧的喉结:“怎么?现在联盟已经可以随便把训练家当活靶子了?”
“把枪放下——”一位戴着墨镜的青年黑衣搜查员注意到了这边的混乱,朝着他们走来并对着那个犹豫的搜查官喝道。得了指令,搜查官如释重负地收了枪支。阿金顺势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墨镜男,撇撇嘴,又将头扭了回去。低劣的伪装,他想。
墨镜男继续向前走,他扫视了一下四下的状况,随后将目光投向大木博士。“让无关人士回避一下,如何?”墨镜男平静地说道,但是目光已经转移到了阿金身上。对此阿金内心感到好笑,他看了眼面露担忧的青绿,飒然一笑。
“那么,我就不先打扰了——”阿金摊着手大摇大摆地朝着研究所另一边走去,“作为“助手”我还得去看看我“聘请”的“导游”怎样了,我还不想在这迷路。”
……
联盟封锁带的黄黑胶带在晨风中发出刺耳的响声。阿金斜倚在研究所外墙的阴影里,指尖勾着半截烧焦的围巾流苏——那是刚才撞翻警戒灯时被火花燎到的。他看着小银被两名搜查官拦在装甲车前,小锯鳄的尾鳍正烦躁地拍打地面,在水泥地上溅起细碎的泥点。
“哟,导游也有被当成嫌犯的时候?”阿金吹着口哨晃过去,故意用围巾扫过搜查官的肩甲,“需要我帮你证明清白吗?比如——”
“小斗在哪?”小银突然打断他,视线穿过警戒线,落在正被搜查官拖拽的少年身上。小斗的定制外套沾满墙灰,却仍固执地挣扎着朝装甲车方向伸手——那里,空木博士正隔着铁窗向他摇头,镜片后的目光没有愤怒,只有疲惫的宽容。
“是我的错!”小斗嘶哑着嗓子,声音中带着哭腔,“幼基拉斯是我偷的!研究所的一切动乱和空木博士无关!那些孢子、门禁卡都是我——”
“闭嘴。”搜查官粗暴地按低他的头,金属手铐在他手腕上磨出血痕。小斗却突然笑了,笑声混着抽泣。
他想起了那时青绿没说完的话,聪慧的他现在也是能将其补全了。
“——他们一家都是这样,不然也不会被联盟所排挤。”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