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他的意识在向下坠落。
他看到自己穿着红色外套，背着包，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在草丛里捧着什么东西。
奇怪的音效声音响起，他看到那张脸上的傻笑更傻了。
他扭过脸，却是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对方踩在滑板上，手里还握着一根台球杆。这次倒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音效了，但当他看到自己朝着一位女性轻佻地拍屁股时，他又别过了脸去。
「那不是我。」他想。
「那俩都不是。」他补充。
他试图闭上眼不去看他俩——他失败了。
于是他不再抵抗，像是看影视片一样，开始观看。他在看到傻笑的自己赢得宝可梦对战后获得了输家一半的钱后，眉毛轻轻挑起；他在看到痞气的自己与宝可梦拳抵拳时，鼻音一响。
「哦。」他眼中没有一点波澜。
突然，那俩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他们一同转身看向他，似乎是察觉到他在看他们。
「你是谁？」傻气的自己握着红白色的精灵球，问。
「你小子是谁？」痞气的自己将台球杆抵在肩上，问。
他看着两张看不清的脸，忽地笑了。
「老子我是我自己。」他嗤笑着，比了个中指。
“——咕！”
阿金刚睁开眼就是咕咕由远而近的大脸，他下意识地反手掏出树果朝咕咕砸去。看到树果离自己越来越近，咕咕急忙快速扇动翅膀试图减少撞击速度，但最终它还是和树果猛撞在了一起，一同坠落。
但在即将摔在地上时，咕咕一个翻身振翅，稳住了身形，同时它眼睛冒起蓝光，下落的树果被念力托住，而后缓缓落地。未等阿金反应过来，咕咕再次冲向阿金，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朝着他的脑袋迅速啄了几下。
“蠢鸟，你干什、嘶——”阿金的骂声卡在喉间，他摸着额角迅速肿起的包，倒吸一口凉气，面目狰狞。迟来的痛感让他意识到，在此之前咕咕就已经撞了他额头好几次，甚至可能还用喙敲了敲。
阿金试着按了按额角的肿包，然后又疼得吸凉气。他狠狠瞪了眼在空中盘旋的始作俑者，骂道：“等着，等老子病好了——”
突然，咕咕嗖一下从空中落回他的肩膀。阿金皱起眉，停下了咒骂，伏低身子缓慢挪步至灌木丛里。很快，附近传来了从远而近的脚步声。透过灌丛中的细小空隙，他看到几个穿着火箭队服的成员面容严肃地在找着什么。
领头的队长骤然驻足，右臂垂直举过头顶，掌心朝前，而后小臂以肘部为轴，向前重重挥落至与地面平行，大臂与小臂呈九十度直角。其他几个成员看见队长的指示后，轻微点头示意后迅速呈扇形散开。
阿金咬紧唇，通过这些人的行为反应，他很清楚他们是坂木老头的亲兵。他们这群人一般只听坂木的指令，谁也指挥不了他们。他知道，就这么点地方，被他们发现是迟早的事情。该怎么摆脱他们，让火球鼠使用烟幕？不行，他们散开了，烟幕不能遮住所有人的视野。那让火球鼠把烟幕的范围弄大点？不行，还是遮不住。如果再加上咕咕的念力辅助，然后一个个击破？不行，体力跟不上，人太多了。
如果是平时，他也得避开他们的注意，然后依靠偷袭才能勉强搏一搏。如今他顶着高烧，再加上先前频繁落水和睡眠不足，而且咕咕和火球鼠也都没有休息好……
他紧紧盯着火箭队队长的动向，尽力压低呼吸。以一个队长，换一个机会。这对于其他成员可能有效，但这是坂木的亲兵队伍，人人都可能成为队长，一个秩序优良，平等，难以被蛊惑的队伍。
忽然，他看到那个队长俯下身，心里一惊，但他强忍住内心的慌乱，继续保持原有的姿势。队长很快又起身了，阿金眯起眼试图看清对方手里拿着什么——是树果。
「哈……」在这种情况下，他反而笑了。他知道现在他不该笑，但是他忍不住了。多荒谬啊，他自嘲地想。堂堂前——火箭队鸮队长，要因为一颗树果而暴露咯——
但尽管情况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他依旧不打算束手就擒。至少得让它俩跑掉，阿金抿起唇，高烧的眩晕感再度袭来，他不得不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忽地，阿金指尖一转，毅然点上腰间的红白球。咕咕诧异地转头看向阿金，但是红光闪烁，它被收回了球里。突兀的红光会吸引火箭队的注意，咕咕知道，阿金也清楚。他看着队长朝着他所在的灌丛一步步走来，一步步。而他，又笑了。
然而，队长的通讯器却突然发出蜂鸣，电子音在静谧的树林里格外刺耳。他驻足，抬手按住耳麦，拇指指腹轻轻摩挲通讯器边缘。阿金从灌丛缝隙中看见，队长的瞳孔在蜂鸣中微微收缩，随后是阖眼。
“队长，前方发现可疑红光。”左侧队员的声音打断沉默。队长却抬手示意噤声，指尖在通讯器上快速敲击。
“全体注意，”队长语气平静，“目标错误，收队。”
队员们瞬间定格，动作整齐得如同被按了暂停键。阿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震荡，与远处溪流的潺潺声诡异地重合。队长转身时，掌心的树果被随意丢在脚边，风衣下摆掠过落叶堆时带起轻微气流，球体在泥土上滚了两圈，映出他瞳孔里的猩红反光——那是通讯器屏幕的颜色。
“等等，”一名队员冷不丁地开口，“灌丛里好像有——”
“老大说，收队。”队长打断的语气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队员不再开口，队长也不再开口。脚步声渐次消失在树林深处，阿金将掌心按在腐叶上，感受着脉搏透过泥土传来的震动。他数到第七下时眼前一黑，不得不咬住舌尖重新开始——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他数得头昏眼花，直到林间传来**和比比鸟的鸣叫，才猛地反应过来，掀开了灌丛叶片。清晨的碎光缓缓透过树叶，他才意识到自己才出逃了不到一两个小时。
“嘁……”他扯松围巾，露出颈间未褪的潮红，“老头果然……”
话未说完便被咳嗽打断，高烧让他眼前再度模糊起来。他强打起精神挪步到大树下，背靠着树干，感受自己慢慢滑坐在地上。腰间的精灵球突然躁动，他看到球内的火球鼠不断拍打着球壁，而属于咕咕的精灵球却是异常的安静。他知道咕咕生气了，生气于他想用他换它们。
他轻轻拍了拍那两枚精灵球，火球鼠的精灵球渐渐不再晃动了，但咕咕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从精灵球内主动出来，它任由阿金拨动那枚精灵球，无声的拒绝。
“喂喂……”他用指节敲了敲咕咕的球，声音里带着不合时宜的轻快，“别闹脾气了，我这不——”
“好啦，我这不是还活着吗？”他眼睛一转，故意满不在乎地耸肩，围巾滑落到肘弯，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灼痕，“我又一次赌赢咯。”
寂静。
精灵球突然迸出刺目红光，金色身影裹挟着气流撞进他怀里。咕咕的喙精准戳向他额角的肿包，翅膀拍打在他耳侧发出“噗噗”声，金羽簌簌落在他汗湿的发间。阿金被啄得偏过头去，却在看见咕咕左翼根部的泥渍时，喉间的笑忽地凝住——那是凌晨他跌进溪流时，这只傻鸟用身体替他挡住的泥点。
“疼疼疼——”他抬手虚挡，指缝间漏出半真半假的抽气声，“谋杀训练家可是重罪哦！”
咕咕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喙尖转而攻击他的围巾流苏，火焰纹样的布料在尖利的啄击下碎成布条。阿金笑着放下手，任由这只气疯了的宝可梦在他肩头跳脚，视线却落在它湿润的羽毛上——暴雨冲刷后的金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沾着的铁锈碎屑像撒在琥珀上的灰尘。
“……抱歉啊。”他哑着嗓子开口。
咕咕的动作顿了顿，红瞳从围巾转向他。
阿金摸出之前掉地的树果，用衣摆轻轻擦拭起来。“吃不吃？”他挑眉，重新换上玩世不恭的笑，“不吃就喂给烈雀群了啊。”
咕咕盯着他，又盯着树果，翅膀突然剧烈拍打，带起的气流卷得落叶在两人之间纷飞。阿金以为它要飞走，却见它猛地叼走树果，金羽扫过他手腕时，传来细微的、类似蹭脸的触感。
“喂，谢礼呢？”他晃了晃空手，伸手抓住咕咕的爪子，“至少让我擦个手吧——”
话未说完便被啄了手背。这次力度很轻，更像用喙尖点了点。咕咕站在他掌心，尾羽扫过他的手腕，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埋怨的“咕——”。
阿金笑了，仰靠在树干上，看金羽宝可梦啄食树果的模样。高烧带来的眩晕感被晨风冲淡，他望着咕咕头顶的树影，看云层缝隙里漏出的日光，忽然想起十岁以前在常磐市，那个答应陪他冒险的声音。
“我赢啦。”他轻声说，指尖拂过咕咕湿润的羽毛，“你看，你还是出来了。”
咕咕歪头看他，红瞳映着他带笑的眼角。
阿金看向缘朱市的方向，开口道：“我们得继续出发了。” 话音未落，火球鼠的精灵球已然亮起，火鼠宝可梦探出脑袋，用鼻尖蹭了蹭他发烫的脸颊。阿金摸了摸它的头，站起身来，红围巾在身后扬起，似一团烧不尽的火焰。
咕咕翅膀一振，飞上天空朝周围的树顶飞去。等它回来时，它用爪子拽着阿金的背包飞了回来。阿金向咕咕伸手要包，但是咕咕别过身子拒绝了他。
“……喂，我真没那么弱。”阿金挑眉，但在咕咕决然的眼神下，他还是接受了它的好意。脚边突然感受到什么东西在蹭他，阿金低下头，发现火球鼠用头推着一颗天蓝色的树果。他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
“给我的？”火球鼠蹭了蹭阿金的手背表示回应，阿金歪头，有些迟疑地说，“那……谢谢？”他刚要拾起树果，头顶唰地掠过一道黑影——咕咕急速俯冲而下，将背包轻轻甩在地上，便立刻凑到火球鼠身旁，脑袋微歪，似乎在仔细确认树果的状况。两只宝可梦交换了个眼神，又同时看向阿金。
阿金耸耸肩，但还是将树果捡起。他的指尖摩挲，感受树果给他的触感，他确定这树果是莓莓果，用于治愈宝可梦的灼烧状态。但他是因为睡眠不足和反复落水造成的发烧——而且这树果的味道，他记得是非常苦来着。
正犹豫间，火球鼠用头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背，咕咕也在一旁急促地“咕咕”叫着。他终于将树果凑近唇边，轻咬一口——酸涩瞬间在舌尖绽放，苦意翻涌如潮，却在咽下后泛起一丝清凉，仿佛有股细微的力量在体内散开，缓解着发热带来的昏沉。
“唔……好苦。”他咂咂嘴，强忍着古怪的味道又咬了一口。火球鼠见状，在他脚边欢快地打转，背上的火焰喷起又落下。咕咕则扑棱着翅膀，轻轻落在他肩头，脑袋一下下蹭着他的脸颊。他本想啃几口就不吃了，但咕咕盯着他，火球鼠看着他，最终他只能三口两口将树果吃得一干二净。
“喂……我真的吃干净啦——不信你看。”面对咕咕的凝视，阿金吐着舌头向它展示空荡荡的掌心和干净的口腔。咕咕狐疑地扭动脖子左看右看，最终满意地点点头。
阿金眯起眼，看着咕咕开始在他肩膀上理羽，扶额重重吐了口气。
“我服了啦——”
（……啧，不会用作话只能重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晨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