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洞穴深处猛地睁开,如同两颗在灰烬中复燃的炭火。
距离他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摧毁前霸主的统治,又过去了好几天。森林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喧嚣,鸟鸣依旧,风吹叶响。这几日,洞穴外那片被藤蔓半遮掩的入口附近,时常有模糊的影子在不远处晃动,带着犹豫和窥探。它们有时停留片刻,有时只是匆匆一瞥便消失。
弑神者对此一概不予理会。他习惯了被注视,无论是火箭队基地里冰冷的观测,还是荒野中这些混杂着恐惧与好奇的目光。只要不踏入他的巢穴,不打扰他的沉睡,他懒得去驱赶。那些影子在得不到任何回应——无论是欢迎还是驱逐——之后,也只好讪讪地打道回府,留下林间几声意味不明的窃窃私语。
“年轻人…”老东西的声音在洞穴里带着回响,打破了沉寂,“外头那些影子,晃得我晕。要不…你出去瞧瞧?万一…是带了什么消息的‘客人’呢?”
弑神者鼻腔里喷出一股微弱的气流,算是对“客人”这个称谓的不屑。但他还是依言动了。庞大的身躯在相对狭窄的洞穴内移动,不可避免地带起碎石滚动的声音。他来到洞口,没有立刻完全探出,只是将覆盖着骨甲的头颅伸了出去,瞳孔在阳光下微微收缩,冷漠地扫视着前方。
洞外那道原本还在徘徊的影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现身吓得猛地一颤,连连后退了几步,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那是一只毛发枯黄,脸上刻满岁月痕迹的老圈圈熊,正是前几天被他指定去分发仓库里那些堆积如山寨果的“负责人”。
“何事?”弑神者的声音嘶哑而平淡,听不出情绪,却自带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那老圈圈熊听到问话,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急忙努力挺直了那已经有些佝偻的腰背,前爪下意识地并拢,摆出了一副下级面对上级汇报工作的姿态。
“霸…霸主大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您…您之前吩咐我…把那些树果分了…我…我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全都分完了…”他小心翼翼地汇报着,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弑神者的脸色。
“哦。”
弑神者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调的音节,表示知晓。
就这么点事,也值得特意跑来报告?他只觉得无趣,转身便想缩回洞穴里,继续他被打断的休息。
“大…大人!请等一下!”老圈圈熊见他要走,顿时急了,也顾不得保持那别扭的“挺拔”姿态,连忙上前一小步,声音也提高了些许,“我们…我们大家…从分到的树果里,又精心挑选了一遍!把最饱满、最香甜、能量最足的那些,都…都给您挑出来了!想着…想着孝敬给您……”
听闻此言,弑神者那即将没入阴影的脚步,猛地顿住了。他霍然转过头,熔金色的瞳孔里不再是漠然,而是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何时说过,”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一字一顿,像冰锥砸在地上,“要你们做这种事?”
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倍增。老圈圈熊被他话语里的寒意和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竖瞳吓得魂飞魄散,刚刚挺直的身板瞬间垮了下去,几乎缩成了一个毛球,两只前爪紧张地搓揉着,声音带着哭腔:“对…对不起!霸主大人!我们…我们只是…只是想按照森林里一直以来的…惯例…孝敬新…新霸主……我们没…没别的意思……”
就在这时,老东西也晃晃悠悠地从洞里溜达了出来,恰好听到了这后半段对话。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枯黄的身子一个趔趄,差点真的一屁股坐回洞里去。
“我…我真……”老东西用爪子指着那缩成一团的老圈圈熊,眼神呆滞,“我真没想到!他们…他们已经卑怯到了这种程度?!简直是…简直是可笑至极呀!”
弑神者没有理会老东西的震惊,他的目光依旧锁死在老圈圈熊身上,喉咙里发出几声短促的冷笑。
“惯例…孝敬…”他重复着这两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裹着冰碴,“我再说最后一遍——”他的嗓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不需要这些‘惯例’,不需要这些‘孝敬’。你们自己收着,吃掉,存着,或者等到烂掉,随你们的便。”
这清晰无比,显得毫无转圜余地的话语,如同雷霆,劈入了老圈圈熊的耳中。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钟磬在齐鸣。弑神者那冰冷拒绝的话语,在他听来,非但不是斥责,反而蕴含着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关怀。
‘霸主大人…他…他不要我们的供奉?’
‘他让我们自己吃?’
‘世界上…竟然会有…不要孝敬的霸主?’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恍惚,仿佛沉浸在一个不真实的美梦里。弑神者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这前所未有“颠覆性”的认知所占据。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角湿润了,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部粗糙的毛发滑落。他再次抬起头,望向眼前那漆黑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庞大身影时,只觉得亲切无比。
他越看,越觉得这位新“霸主”身形是如此伟岸,鳞甲是如此威严,就连那冰冷的竖瞳,也仿佛蕴含着深不可测的智慧与仁慈!这定是一位非比寻常的、前所未有的、真正属于它们这些弱小宝可梦的“青天”啊!
弑神者被他这炽热到近乎诡异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比利爪更让他感到不适。他急忙挥了挥爪子,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你可以走了。以后,别再用这些无聊的事来烦我。”
老圈圈熊猛地回过神来。他用力擦了擦鼻子和眼角,将那激动的泪水抹去,脸上绽放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光彩,忙不迭地躬身,声音因激动而更加沙哑:
“是!是!霸主大人!我明白了!我们绝不会再随便打扰您清修!”
说完,他转过身,用与他老迈身躯不符的敏捷,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只留下林间小道上扬起的些许尘土。
嗯,速度很快,放到老年奥运会里也许会是一名健将。
弑神者杵在原地,默然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眼里再次浮现出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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