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圈圈熊,怀着满心的激动与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正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准备离开这片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学术区域。他脑子里还在回味着刚才霸主大人那“亲切”的询问,脚步都仿佛轻快了些。
然而,他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翅膀扑棱声和呼唤。
“喂!那位…熊老先生!请留步!霸主大人传唤!”
主持议会的猫头夜鹰学士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语气复杂。
熊爱农一愣,随即受宠若惊,连忙转身,跟着学士往回走。当他再次踏入那片被众多“学士”目光注视的会场中心时,巨大的不自在感瞬间包裹了他。
他那双常年劳作,布满老茧和泥土的爪子,仿佛无处安放,不停地互相搓揉着,粗糙的皮毛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站姿也变来变去,时而并拢,时而微微分开,脊背努力想挺直,却总在不自觉间带上了习惯性的佝偻,仿佛肩上还扛着无形的重担。
弑神者看着他那副紧张到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他抬起爪子,搓了搓覆盖着骨甲的额头,声音依旧平淡:“你过来。”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老熊的身体瞬间绷得笔直,如同被拉满的弓弦,所有搓手、挪脚的小动作刹那间全部停止。
“大…大人,您…您有何吩咐?”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弑神者熔金色的瞳孔注视着他,问出了一个让所有宝可梦都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叫什么?”
老熊那恭敬而紧绷的神态一下子僵住了,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受宠若惊的茫然。他迟疑了一下,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回答:“俺…俺叫熊爱农……喜、喜爱农业的那个爱农……”
他的话音刚落,会场四周便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笑声。那些学士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咧开,毫不顾忌地评价起来:
“熊爱农?噗……真是充满泥土芬芳的名字。”
“倒是直白,就是……啧啧,少了几分雅致。”
“毕竟是平民嘛,能指望起出什么风雅的名字?”
这些细碎却清晰的议论,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熊爱农刚刚升起的些许激动。他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本就佝偻的背弯得更低了,脑袋也垂了下去,仿佛想把自己藏进脚下的泥土里。那名字大概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承载着他们对土地和收获最朴素的期盼,此刻却成了被嘲笑的理由。
“爱农怎么了!我看这名字就挺不错!”老东西在弑神者耳边愤愤不平地吼道,枯黄的尾巴气得直甩,“喜爱农业,扎根土地,有什么不好?!不比这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强?一群自以为是的东西!”
弑神者别的没太听明白,那些文绉绉的嘲讽对他而言如同杂音。他只听懂了老东西话语里的赞赏。既然老东西说这名字好,那定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他迎着熊爱农那黯淡下去的目光,以及周围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眼神,平静地点了点头:
“名字不错。”
刹那间,会场里所有的窃笑声和议论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些刚才还在嗤笑的学士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随即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涨得通红,比最熟的苹野果还要鲜艳。他们尴尬地低下头,或用翅膀掩面,或假装咳嗽,再不敢看熊爱农一眼,更不敢与弑神者那平淡却威严的目光对视。
他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主持议会的猫头夜鹰学士,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挽回局面。然而,这位讲稿学士早已将脑袋深深埋在了翅膀之下,发出无声的绝望叹息。
而在会场的角落里,两位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与周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学士——一只留着精致八字胡的喵喵,和一只蓄着长长山羊胡的坐骑山羊。他们的眼中,却忽而迸射出了奇异的光彩。
“老羊,你看到了吗?”八字胡学士悄悄凑到山羊胡学士耳边,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道。
“哦!你吓死我!”山羊胡学士被吓了一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用蹄捋了捋胡须,“看到什么?就看到你在偷我的樱子果!”
“还装!你不是一直念叨着,盼望着能有一位真正贤明的霸主降临吗?”八字胡学士不屑地打断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台上的弑神者。
山羊胡学士没有立刻回答,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台上那漆黑的身影,又看了看那因一句肯定而重新抬起头的熊爱农,喃喃道:“再看看,再看看……莫要轻易下结论。”但他微微颤抖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八字胡学士撇撇嘴,不再纠缠,自顾自地将那颗“顺”来的树果塞进了嘴里。
台上,弑神者已经将注意力转回正题。他转向那位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讲稿学士,示意他继续。
猫头夜鹰学士急忙将脑袋从翅膀下拔出来,慌乱地低头审视爪中那片写满议题的树皮。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刻意跳过了一些看起来就很容易引爆台上那位煞神的条目。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议题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声调宣布:“下一项议题,关于……关于旧霸主的处置方案!”
经他提醒,弑神者和众宝可梦才将目光投向会场边缘。那里,被粗糙的藤蔓捆得结结实实的旧霸主圈圈熊,正瘫在地上。他那身引以为傲的肥膘此刻显得格外累赘,嘴里被一颗硕大的干瘪树果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声响,一双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方案一经提出,刚刚才安静下来的学士们仿佛又被注入了活力。
“如此恶徒,必须逐出森林!永世不得返回!”一位学士义正辞严。
“逐出太便宜它了!应当囚禁起来,让它日日劳作,忏悔罪过!”另一位提出“更严厉”的惩罚。
“要我说,就该拖去喂狗!”一位激动的学士怒骂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东西的怒吼在弑神者耳畔边回荡,“还有,那个说喂狗的是什么意思!我才不吃这种满肚子民脂民膏的玩意,脏!依我看,这样贪婪无度、吮吸民脂民膏的混账,就应该被架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他遗臭万年,永远被后来者唾骂!”
“耻辱柱……”弑神者若有所思。
他不再理会台下那些毫无建设性的争论,径直从座位上站起,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头瑟瑟发抖的旧霸主。在众学士惊骇的目光注视下,他伸出爪子,轻而易举地将其提了起来。
他左右环顾,目光锁定在会场旁边一棵格外粗壮的树上。他走过去,用剩余的藤蔓将旧霸主牢牢地绑在了树干上,使其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暴露在所有宝可梦的视线中。
做完这一切,他托着覆盖着骨甲的下巴,沉思了片刻。然后,他抬起右前爪,爪尖之上,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水”再次凝聚。
在全体宝可梦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挥动利爪,以树干为碑,用那漆黑的能量为墨,一笔一划,深深地刻下了三个巨大、狰狞的大字——
耻辱柱!
会场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的吵闹声、争论声,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学士们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啪嗒!”一颗樱子果落在地上,声响围绕在众宝可梦耳边。
八字胡学士甚至没去管自己滚落的樱子果,他激动地伸出一只爪子,死死抓住身旁山羊胡学士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声音因兴奋而颤抖:“老羊!老羊!你看到了没!看到了没!这简直……这简直就是最直接的宣告!是在向我们,向整个森林宣誓——任何敢于剥削民众、践踏公正的家伙,无论曾经多么显赫,最终都会被这位霸主绑在这历史的耻辱柱上,承受永恒的羞辱与唾弃!”
山羊胡学士怒瞪他一眼,用力拍开他的爪子。面色依旧带着惯有的沉稳,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怅然若失地望着那棵被刻上字的古树,以及树下那漆黑而威严的身影,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雷霆手段,菩萨心肠?不……或许,是更纯粹的东西……不管怎样,这片沉寂太久的森林,或许……终于要迎来真正的变革之风了……”
“还有……什么议题?”弑神者那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将众宝可梦从各自的震撼与思绪中拉扯回来。
猫头夜鹰学士吓得一个激灵,慌忙再次低头,在树皮纸上慌乱地寻觅着,爪子都有些哆嗦。他不确定地、用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念出了下一个他认为可能“安全”的议题:“民…民生问题?”
“比如?”弑神者追问。
“比如……吃、穿、住、行…”猫头夜鹰学士硬着头皮补充。
问这种最基础最实在的问题,哪有比询问真正在土地上挣扎求生的民众更真实的呢?弑神者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刚刚因他一句话而重获些许尊严的熊爱农。
“你们平时吃什么?”他问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熊爱农听到问话,连忙恭敬地回答:“回大人,吃…吃您吩咐分下来的树果……”
“我是问,在我来之前。”弑神者打断他,熔金色的瞳孔凝视着他。
熊爱农的面色瞬间变得难堪起来,嘴唇嗫嚅着。他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声音低沉而沙哑:“大人……在您来之前……我们一般……是吃树叶和草根……偶尔,运气好,或者上交的贡品让霸主满意了,才能分到一些……品相最差的树果……”
……
弑神者一下子语塞了。好半天,没有再吐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响了起来:
“大…大人!我查过资料的!”一位抱着一本不知从哪个地方捡到,页面发黄破损的科学课本的向日花怪学士,怀揣着最后的表现欲,急切地说道,“树叶里面!含有丰富的维他命W和膳食纤维!从…从科学角度讲,他们吃的倒也不算太差!很有…很有健康价值!”
大部分学士在吸取了先前霸王花、大针蜂、另一位等人的“飞行教训”后,此刻都噤若寒蝉,不敢随便插嘴。因为他们不确定,台上那位霸主,会不会因为某个看似合理的提议而突然暴怒——比如现在。
“那你自己吃吃看!”
回过神来的弑神者,猛地将目光转向那个捧着破书的向日花怪,眼中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岩浆,几乎要喷涌出来。
那向日花怪学士被这骇人的目光和怒吼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破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缩了缩脖子,使出了变圆。
弑神者没再理会那个可笑的“圆球”,他的目光重新扫过台下那些学士们,最后再次落回熊爱农身上,声音低沉:
“你们……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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