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和岁安被送到了苏州。才落地不过一个时辰，两个人又回到了真君神殿。

神殿中，寸心和岁安面面相觑。二人相觑完了，她又转过头，和杨戬面面相觑。

半晌，她咬咬牙，一个爆栗打在岁安的头上：“这是西海吗？”

上龙前，她明明说回西海，也在不动声色的控制龙头前进的方向。结果，这小子加快速度，一落地，寸心一睁开被法术保护的眼睛，就发现面前不是熟悉的粉红色龙宫，而是威严庄重的真君神殿。

岁安往旁边躲开，略略道：“我就是不回去。”

他哼唧道：“我也要师傅。”

寸心扶额：“你还小，不急着找师傅。”她语重心长道：“你不是想要拜你三舅的大师兄为师吗，等他忙完了，娘再带你去登门拜访。”

“我不要。”岁安摇头，昂起下巴：“我现在已经改变志愿了。”说着，他三步两步跑到杨戬身后，躲在他后面探出半个头：“我现在要拜真君为师。”

“……”寸心再度扶额。

被cue的杨戬面上也少见的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

岁安见两人一时安静，以为自己即将成功，嘿嘿一声笑，就从杨戬身后再探出一个头，满脸狡黠的看着寸心。

“呵。”老母亲寸心呵的一声，伸手指着杨戬，一双美目中如荡着涟漪的秋水般灵动：“你想？”

说着，她将话头转向杨戬：“杨戬，你要收他为徒吗？”

再度被cue的杨戬脸上再多了两分茫然：“？”

一面是岁安两只闪亮的眼睛，一面是寸心一双闪着波光的眸子，他默默的别开视线，沉声说道：“岁安，我现在不打算收徒。”

又一次听到拒绝答案的岁安一秒萎缩，但是很快，他重振精神：“可是我很能干，而且很好学。”

这句话寸心听着有些眼熟。她没好气的瞥他一眼，接着说道：“还很聪明是吧。”

岁安点头：“对啊。”

两人的对话在杨戬的眼中逐渐变得恍惚，某一个瞬间，他想到了他的母亲瑶姬还在世，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的岁月。但一个瞬间后，他从这些记忆中走出，虽放松了神色，但仍旧沉声拒绝了他的心意。

岁安的表情立马失落，他有些期待的看着杨戬，希望他改口，但杨戬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改口的情绪。他默默的低头，但又很快抬头，提议道：“要不再考虑一下？”

杨戬神色微动，本想说什么，但寸心抓住他开口的空当，先一步说道：“豁，还想再考虑一下？”她话音一落，正想往前走一步，却见岁安抬起头，两眼含泪的看着她：“娘。”

想直接拉着她回家的寸心：“……”

岁安擦眼睛：“我也想变得很厉害。只有变得很厉害了，我才能带娘离开西海，去看别处的风景。”他说着说着，眼泪就真的流了出来：“这是我答应爹爹的。”

本来就下不去手的寸心：“……”

她艰难的移开视线，示意杨戬一定要坚持。但杨戬见她已经招架不住，岁安又擦着眼泪，脸上的神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柔和。

在思考片刻后，杨戬认真说道：“虽不是师徒，但你修炼途中若有疑问，也可以来问我。”

寸心鼓掌：“这样不错。”

岁安：“可是——”

寸心走到他面前压着他的脸：“可是真君已经说过了现在不打算收徒啊。”

岁安尝试从别的地方突破：“但是——”

杨戬开口：“我在人间有道场，这三年你们可以待在我的道场。”

猝不及防的寸心：“可是——”

还被寸心捧着脸的岁安扯出一抹笑容：“娘亲，没有可是啦。”

还想带着岁安和西海的寸心再度尝试：“但是——”

杨戬沉声道：“我会在沉香出炼丹炉前教会小玉劈天神掌，岁安在这里，也方便修炼。”

好像也是这个理。

寸心微微顿首，面上露出思考之色。岁安见状，立马说道：“我今天还被打晕了。”

“……”

寸心妥协了。

等兴奋过头的岁安被两人哄走，寸心抬头望着杨戬，脸上露出无奈之情：“他有时候让我很招架不住。”

杨戬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看出来了。”

“四海内最能干最好学最聪明的小龙。”他神情放松的看着寸心，说话间不经意的扇着三叉戟化成的扇子：“果然最知道如何让母亲答应自己的请求。”

“豁。”寸心听出杨戬声音里的打趣，略有些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杨戬。她哼哼一声，虚张声势：“你都发话了，我这只是顺势而为。”

杨戬淡笑：“是我的错。”

那也没说是他的错。

杨戬的认错来的自然而然，寸心没反应过来，当下眨眨眼，呐呐道：“那倒也不是。”说着，她意识到自己听到的是什么，立马反将一军，打趣道：“你现在说错，倒是说的自然。”

杨戬一愣，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瞬间。这些瞬间里，大多是一千年前，他们因为各种事情吵架。有些时候是寸心的错，有些时候是他自己的错，但是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的对错呢。如果当时他能跟现在这样服个软，依寸心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这事儿就已经结束了。

眼前寸心说完这句话便将其抛之脑后，只当是最寻常的一句话。她四处看了一眼，问起杨戬所说的道场：“你说的道场，是灌江口？”

她的问题让杨戬从一帧一帧的回忆中回头。他点头：“对。”

“灌江口虽和几百年前相比有了一些变化。但总体的布局没有改变。”

“街角的铺子也开着。你在闲暇时候，可以带岁安去糕点铺买荷花酥。”

灌江口的糕点铺啊。

寸心想了想：“我记得他家也卖玫瑰膏。”

“玫瑰膏？”杨戬轻声念了一遍：“你现在喜欢吃这个吗？”

寸心点点头：“苏州的玫瑰膏好吃。就是离灌江口太远了。不知道灌江口的玫瑰膏是不是软的，味道甜不甜。”

她扳着手指，想着日后的生活：“灌江口有一处我喜欢的深潭，若是得空，我可以带岁安和小玉去那里玩。对了，小玉醒来了没有？”

“没有。”杨戬垂眸，不知道是因为她口中的玫瑰膏，还是因为小玉没有醒来：“她受了伤，身体的恢复需要一个周期。也许你待会去见她时她已经醒了，也许要等到明天。”

寸心哦了一声：“那我去看看她，我刚才还没看到她呢。”

“我把她送到灌江口去了。”杨戬示意寸心等一会，转身去密室中取东西。他走进密室，原本在修养的听心感应到他的气息，从宝器中钻出来。她抬头看向杨戬，平静道：“你比刚才出去的时候开心了一些。”

“嗯。”

听心微微一笑，笃定道：“寸心回来了。”

杨戬并不否认。他取了要取的东西，与她简单交代了接下来的事情，转身离开了密室。

密室中的灯光伴随着两人的消失而消失。窗边透进来的那缕浅白的光线照在角落的一处柜台，只瞧见一个手艺粗糙的泥人。那个泥人看着粗糙，却捏出了人像的俊朗；虽将身子捏的棱角分明，却将头发刻的栩栩如生。

光线不会移动，那角的泥人静静的站在这里，不知道看了多少个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