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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宋走到停车场,直接打开后车门把她抱了进去,又让小聪明在后面照顾她,自己则跟司机冯叔要了钥匙,直接一脚油门朝医院而去。
来晚了一步的谈笑意只看到一个飞驰而去的车屁股,气得直骂人,只好让冯叔另外找了一辆车尾随而去。
容晚只感觉很冷。
她身上披着自己的和殷宋的外套,可即便穿了两件,她还是很冷。
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眼前忽然浮现起小时候的场景。
那一样也是一个下雪冬天。
她发了烧躺在容家老宅宽大的床榻上,额头滚烫,嗓子被烧得发干,迷迷糊糊地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意识,低声喊着“妈妈”。
这时候卧室门开了,她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进来,容晚闻得见她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味道。
那人颤着声把她抱在怀里,“晚晚别怕,妈妈在这呢。”
容晚安下心来,紧紧拽着她的衣领,依偎在她身边安睡着。
可是没过多久,容老太太那发怒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连同一大堆人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就像是擒贼一样的阵仗:“罗湘,我警告过你,不准你踏入容家半步!”
罗湘分辩道:“妈,我只待一会儿就走。”
容老太太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别叫我妈!只要我一天不认你,你就永远进不了我们家的门!”
身边还有容启华无奈的附和:“罗湘,保姆会照顾她的,我先让司机送你回去…”
还有容晚的婶婶何慧尖锐的声音响起:“小嫂子,我们容家认的可只有杨韵一个大儿媳,你还是别来凑热闹了…”
容晚那时候,半睁开眼睛挡在罗湘前面,“你们别欺负我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死死扯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
…
也不知多久之后,无论她再怎么叫妈妈,都已经没有回应了。
许久,一只冰凉的手放在她额头。
丝丝凉意渗进皮肤,让她很舒服。
容晚试探着叫了一声,“妈妈?”
“……”
却无人回应。
她不敢睁开眼睛,生怕那只手瞬间就消失了。
容晚捉住那只手,紧紧地依偎在它跟前,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殷宋低下头,仔细地听着。
她说的是:“别再丢下我。”
昏黄的灯光下,小姑娘的脸颊滑下一滴晶莹的眼泪。
落入他掌心里。
-
容晚睡到大半夜,烧已经渐渐退了,身上也不再感觉那么冷。
她感觉自己抓着一个人的手。
那只手很大,骨节分明,摸起来并不柔软,指节还留着一层薄薄的茧。
睁开眼一看,她看到殷宋正倚在墙边,闭眼小憩。
昏黄的灯光给他那张英挺的轮廓罩上一层温柔的暖意,容晚心中微微一动,忽然小心翼翼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悄悄凑近了看。
她起身带动床轻微的晃动惊醒了他,殷宋下意识地扣紧她的手腕一折,容晚受惊,往后一缩,朝着坚硬的床头直直倒了下去。
他瞳孔倏然紧锁,快速出手护住她的后脑勺,却没想到她先一步环住了他的脖颈。
借着他的力,被抱紧在怀里。
温热的气息相撞,眼里的惊诧褪去,少年的慌乱一览无余。
有惊无险过后,她的手从殷宋的脖颈上滑下来,力道不轻地扯住他的衬衫衣领,仰起脸问他,“我上次问你是不是喜欢我的时候,你说不是。”她盯着他的眼睛,“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与上次不同,殷宋的气息渐渐开始紊乱,几乎难以自抑。
他下意识想要抽走自己的衣领,“你先松手。”容晚不松,他无奈地垂下头看着她,“喜欢是一件很认真的事,不是见一两面或者隔一两天就会改变的。”
“不是一两天的事?那这么说你喜欢的人是陈可可咯?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呢。”
殷宋目光渐深,“不是所有一起长大的人都叫青梅竹马的。我只不过是跟她曾经住在同一屋檐下而已,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容晚嗤笑了一声,“殷宋,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上次在家居城看到你们两个之后,你就一直在撇清你和陈可可的关系。”她又凑近了一些,眨巴着眼睛问他:“你是不是很怕我会误会?”
“……”殷宋顿了片刻,“你的角度还真是清奇。”
“是吗?”容晚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你可以喜欢我吗?”
“……”
“803床病人吃药了——”值班护士温柔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殷宋瞬间便将自己的衣领从她手里抽出来,有些尴尬地背过身去望向窗外。
容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阵,忍不住笑了起来。
护士捧着一个小托盘走过来,带着一小勺药丸和一杯清水,递给她:“容晚小姐,该吃药了。”
容晚皱起眉,嘟囔着说,“护士小姐姐,能不能不吃药啊?”
护士捂着脸笑起来,“都不是小朋友了,还怕吃药啊?”
“我没…”容晚偷瞄了一眼殷宋,发现他已经看了过来,顿时便慌得跟受惊的小鹿一样,连忙把药丸塞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大口清水咽了下去。
护士看着她苦得皱眉的样子,笑着嘱咐了一两句,便端着托盘出去了。
药丸苦得她几乎摧心肝,整个喉咙里都是一股苦味。
容晚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泪珠儿掉下来。
她从小就最怕吃药,这丢人的小弱点可不能让殷宋看出来。
谁知道一只温热的手忽然将一颗淡粉色的小糖球递到她嘴边,容晚嗅见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微微张开小嘴,他便顺理成章地将糖球顺着她贝齿的缝隙推进去。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包着眼泪的眼睛看着殷宋,他正蹙眉低头看她。
“怕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要忍着?”
“因为我奶奶说怕吃苦的人没出息。”
殷宋哑然失笑。
见容晚怔怔地看着他,他才渐渐收起笑,颇认真地说,“你奶奶说的不对。”
容晚还是没说话。
她双眼都不舍得眨巴一下,许久之后才恋恋不舍地说,“殷宋,你能不能多笑一笑啊?”
他定住未动。
她又说:“就像你以前拍的照片一样,那样笑行不行啊?”
像以前一样?
他好像瞬间丧失了那样发自内心的感觉。
在很久之前就丧失了。
回想了很久,殷宋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来。
容晚伸出两只手来,轻轻地抵在他嘴唇两边,“不是上扬嘴角才叫笑,”她戳了戳他的心口,“要这里笑才是笑。”
-
——“晚晚!容晚!小碗!”
隔得老远,小聪明就大喊着扑进了容晚住的私人病房。
容晚皱着眉迎接她,“干嘛这么烦人哪,这可是医院。”
小聪明赶忙捂着嘴,四下环顾了一遍,小小声问:“殷保镖不在啊?”
“去给我买早餐了,”容晚一脸满足,“怎么样,是不是很暖。”
“……”小聪明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不说也知道是被你逼的。”
“???”容晚面露凶相,气呼呼地撵她:“长本事了你?信不信我扣你下个月工资?”
“咔哒”。
门响了。
殷宋提着早餐走了进来。
容晚立刻收起刚才凶巴巴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软声跟小聪明说,“你今天不用去公司的吗?快去吧,要不然赶不上晨会了。”
小聪明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交代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你说啥?”容晚惊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捧腹大笑》那个狗综艺被关停了?”
幸亏殷宋在旁边按着她,低声道,“先吃饭。”
容晚立刻毛顺了下来,也不咋呼了,乖乖坐在小桌子前面,小声问,“真的假的?”
小聪明把手机递给她:“当然是真的。昨天晚上有个喜剧界的老前辈发了一篇文章痛斥节目组,还上了热搜,现在所有人都在抵制这个综艺,顺带着连谭小梦也被抵制了,她好几个新签的代言都被撤了。”
容晚一边滑着手机一边咂舌:“一夜之间,风云莫测啊…”
殷宋把手机从她手里抽走,还给了小聪明,淡淡道:“医生说你不能长时间疲劳,吃完饭继续睡觉。”
小聪明吃了一惊,露出一个敬佩的表情看着他。
纵横晨曦公司上下,谁敢管这位大小姐啊?
老谈倒是敢,但基本上不是被容晚怼到无话可说就是被容晚骗到怀疑人生。
谁知容晚,竟然乖乖地听了殷宋的话,低头吃起了豆浆和包子!
小聪明:“???”
我靠,大小姐转性了?
趁殷宋转身,她睁大眼睛给容晚递了一个疑问的表情,谁知容晚蔫巴巴地看了她一眼,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样子还是心甘情愿被管教着的。
好不容易她把面前摆的一大堆早餐都吃完了,才摸了摸小肚子,跟殷宋申请:“我能不能刷一会儿微博啊?”
殷宋看了眼时间,点头,“还有半小时吃药,吃了药就该睡了。”
容晚高高兴兴地答应,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刷起了微博。
小聪明在一边看着,一时间难以接受,打开微信打了一行字发给容晚:
小聪明:【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容晚:【?】
小聪明:【/翻白眼】
容晚懒得跟她计较,打开微博扫了一眼热搜,忽然惊呼道:“谭小梦出事怎么我上热搜了?”
小聪明赶紧也凑过来看。
果不其然,#容晚感冒#跳上了热搜,排在趋势榜第一。
她点开一看,视频内容竟然是她为了躲避录制《捧腹大笑》,坐着殷宋的摩托车偷跑出去的那天。
这会儿底下的评论区已经争论得热火朝天了:
【那天我刚看这个视频以为容晚精神出问题了,原来她是不想拍抄袭综艺】
【妈耶穿这么少跑出去,她是真心不想拍啊】
【昨天直播容晚还病着啊,我的天这毅力也有点太强了】
容晚一边看,一边深以为然地点头。
看来这世界上还是有挺多理解她的人啊。
再往下看:
【既然知道是抄袭综艺,拒拍是基本道德吧,谭小梦怎么回事?】
【我们小梦是被迫顶替上阵的好吧,容晚简直是个心机婊】
【笑死,还被迫上阵,谭小梦现在代言都被撤了还嘴硬】
…
虽然网上评论一边倒地吹容晚,踩谭小梦,以前黑她的那群黑粉这回也没下场,可是容晚却高兴不起来,蹙着眉说,“怎么骂她呢,那个狗综艺不是败家子签回来的吗?”
“骂她你还不高兴,”小聪明心不在焉地说,“她以前对你多嚣张啊,这几个代言也是容家博强行从你这抢来的。这回容总没听你的拒绝这综艺,公司也要被抵制一段时间了。”
“对啊,”容晚眼睛一亮,“那我这回不就是晨曦的独苗苗了吗,以后公司上下不都得听我的?谁要不顺我意,我就开了他!”
“吃药。”容晚还在得意,一只手把药丸和水杯放到她面前。
抬头往上看,殷宋不咸不淡地说,“该休息了。”
容晚想起被那药丸苦得心颤的滋味,抖着手伸出去,又缩回来,瑟瑟发抖地说:“能不吃吗?”
小聪明见状,吐了吐舌。
心里想着,您敢先把这位开除了吗?
她决定不再碍眼,拎起包就溜了。
殷宋的手撑在腰间,眼里淡淡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说呢?”
容晚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开口说:“要不然你闭上眼数三下,就当我吃了?”
殷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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