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梦中轻轻叫了声“爸爸”，翻身后再度沉沉睡去。
望着他的脸，江迟有种恍惚的不亲切感，他伸手摸了摸，感觉指腹一片柔软温暖。
他睡得很香，鼻端冒着热气，嘴角微微翘起，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然而平日里玩的那些盒子，以及梁青的求助，却又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江迟纠结了会儿，睡又睡不着，又不忍心唤醒他，最终满怀忧虑地走到院子里坐下。
月亮很好，温柔地投射在院子里。
江迟发了会儿呆，不禁想起幼时的经历。
记忆中月亮永远都是明晃晃的，不论多晚回去，都能清楚看到回家的路。
灶里面永远是热的，站在门口都能闻见饭菜的香气。
如今奶奶不在了，梦里的老宅也跟着冰冷起来。
皮皮也会在某天，跟奶奶一样弃他而去吗？他心中一片茫然。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身后传来卫哲的声音。
“睡不着，你怎么也没睡？”江迟回头看他。
卫哲穿着T恤和短裤，头发乱糟糟的，神情透着些许焦躁。
“莫名冒出个儿子来，睡个屁啊，一闭眼就是乱七八糟的想法，你跟那孩子确认了没？”他问。
“还没有，不过……我打开了他的一个玩具盒子。”江迟说。
“里面是什么？难道真的是塑胶小人？”卫哲在他对面靠椅上坐下。
“你白天的猜测是对的。”江迟沉默了会儿说。
“不是吧？真的是棺材吗？那里面装的难道是尸体？说啊，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卫哲激动道。
他搬着椅子硬挤过来，把江迟卡在角落里，生怕他中途跑了似的。
江迟把所见及梁青的求助告诉他，卫哲听完安静下来。
“你居然喜欢男人？”他神色古怪道。
“这是重点吗？”江迟困惑。
“咱们两个目前这种朝夕相处的关系，你的性取向对我而言还挺重要的。”卫哲说。
原来是怕自己给他带来麻烦吗？江迟只好把梁青和他的高中恩怨，又简单讲了一遍。
“那个死Gay真够恶趣味的，你居然也答应他，居然还跟他维持了一年的表面情侣关系！”卫哲听完之后很无语。
“梁青除了喜欢胡说八道以外，本质其实不坏。听说他出事以后，尸体放在殡仪馆好久都没人认领，挺可怜的。而那个幕后凶手，至今仍然逍遥法外。”江迟眼神有些黯淡。
“别告诉我你还想帮他找出凶手，算了吧，别给自己找麻烦。”卫哲瞥了他一眼说。
“麻烦？”江迟困惑。
“你也说了，那个死Gay家里条件不错，又是被虐杀，即便如此后续也没有结果，这说明凶手背景相当硬。手里攥着人命的家伙，根本不在乎再搞死一两个。你要掺和进去，估计很难全身而退。”卫哲分析说。
夜风吹过，江迟有点冷。
“那就这样算了吗？”
“不然呢？”
“这不公平……”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公平过？别幼稚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别管那么多闲事。”
说完这番话，卫哲拍拍他的肩膀。
江迟想，卫哲应该是对的，自己现在这种境况，又能帮得了谁呢？
两人静默了会儿，卫哲把话题引到了皮皮身上。
“还是想想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吧！你知道他手里有多少具棺材……多少小盒子吗？”他说。
“我见过的应该有十几个。”江迟想了想说。
因为盒子都不一样，他也未曾专门留意过数量，所以只能往保守里预估。
“好家伙……难怪我家老爷子那么怕他！都入土多少年的鬼了，谁乐意给个小孩儿当玩具？你说他就一个小屁孩儿，怎么会有这种本事？还是说他压根就不是人？”卫哲意味深长道。
江迟才要接话，眼角余光却扫到门口阴影里站着个小小的身影。
对方看向这边，不知道已经静悄悄地在那儿立了多久。
察觉到他的异样后，卫哲也看过来，下一秒鸡皮疙瘩便爬满了全身。
“皮皮，过来。”江迟冲他招手，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居然有颗出奇强大的心脏，卫哲很诧异他的淡定。
小孩犹豫着，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来到他们面前。
卫哲周身神经都绷得很紧，他很努力地控制着不让自己跳起来。
“爸爸。”他惴惴不安地喊江迟。
“不好意思我打开了你的盒子……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梁青为什么会在里面？”江迟问。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如果说了害怕爸爸会生气，会不要我。”皮皮红着眼睛解释。
“不会的，皮皮是好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江迟情绪越发柔软，他蹲下身抚摸对方毛茸茸的小脑袋。
很奇怪，即便到了现在，他也没有半分惧意。
“我不是好孩子，我撒了谎，骗了爸爸，我不是人……”他呜咽着说。
“别这么说自己。”江迟于心不忍道。
“可我真的不是人，我是妖怪。”皮皮眼泪汪汪道。
妖怪吗？江迟想起了曾经接触过的多面狗和祸斗，以及那辆神奇的妖怪列车。
皮皮倒退两步，同他拉开距离，幼小的身体悄无声息化成了一具生着四条肉腿的青色方棺，额面上还印着龙凤图腾。
“这就是我的原形，冥棺兽。古代帝王尸体存放久了，逐渐被棺椁吸收掉，棺木开启灵智后会长出血肉之躯。我已经出世很多年了，只是一直没有化出人形……几个月前经过仙渡的时候，发现一篇旧坟里隐隐透着妖气，于是便对卫爷爷起了兴趣，想把他偷回来做标本。可那会儿还没到最佳收藏时间，只能耐着性子在附近等待。后来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对不起，爸爸……”
皮皮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又悄然变成了那个可怜兮兮的漂亮小孩。
他注视着江迟，却不敢主动靠近，孤零零的站在那，神情很是落寞。
“你……杀过人吗？”江迟艰难道。
“没有！”皮皮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怕他不信自己的话，他又继续解释。
“因为妖性使然，我只对死人感兴趣。如果人类不主动招惹的话，我是不会伤害他们的……真的，爸爸你相信我！你们那会儿破坏了我的计划，我其实很生气，原本想做坏事的，后来又忍住了！爸爸，我真的没杀过人，不信你看这些收藏品，都是受到各种外因死亡的……”他两手一晃，无数小盒子便哗啦啦的堆到了江迟面前。
接着小盒子齐刷刷地卸开盖子，无数具僵尸便在他的操纵下站了出来。
“不用不用！赶紧让他们回去！”江迟有点慌。
皮皮顿了下，收回了那些小盒子，他忐忑地抠着手指，不敢再说话了。
卫哲坐在旁边，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大半夜的被迫欣赏尸体秀……
刚才江迟说什么来着？十几个盒子？刚才少说也有上百个，就这还未必是全貌！
他这边还没消化掉那种震撼呢，江迟已经搂住了皮皮。
“我相信你。”他说。
“爸爸真好，谢谢爸爸！”皮皮感动的稀里哗啦。
江迟抱着皮皮回房，卫哲又独自在院子里坐了十多分钟。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江迟这就原谅了？他还要给跟那小妖怪继续做父子？这么好拿捏，难怪当年会被那个姓梁的死Gay随意消遣！
次日清晨一大早，卫哲见到了在院子里踢球的皮皮。
“小孩儿你过来。”他勾勾手指。
“什么事？”皮皮抱着球走过来。
“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长得像江迟也就算了，为什么跟我也像？”卫哲疑惑。
“妖怪化形长什么样子取决于它第一眼看到谁，当时我正好到化形期，就借住在你们家祖坟里，睁开眼看到你跟爸爸两个人因为刨错了坟在吵架，于是就这样了呗。我也不想这样啊，如果能够完全像爸爸，那该有多好啊！”皮皮神情无奈道。
“长得像我怎么了？我曾经还是校草呢！”卫哲不服气。
“你是不丑，可我是爸爸的小孩，长得像你算什么呀？”皮皮嘀咕。
“算父子啊，你是根据我们两个的样子化形的，能叫他爸爸，凭什么不能喊我呢？”卫哲随口道。
“……”皮皮一脸无助茫然。
江迟刚好听见，于是便把孩子支走。
“你疯了？在教唆孩子什么东西？”他皱眉道。
“我很理智，哪里有问题？”卫哲理直气壮道。
对活人无害的小妖怪，手里掌握着一大批僵尸军团……这可比他收藏的那些航模酷多了！
而且这孩子本就有几分像他，如今更是越看越顺眼。
卫哲铁了心的想当爹，江迟却不肯松口。
“你这人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在这种事上凑热闹？”
“孩子喊我一声爸爸，你至于嫉妒成这样吗？”
“皮皮不是玩具，你别光觉得有趣就随随便便冒出这种念头，你是燕京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必要拿自己的名誉冒险，我也不想让孩子遭受非议。”
……
一番争论后，卫哲最终选择让步。
“我不跟你抢小孩，但让他喊我一声干爹总行了吧？咱们两个合伙出的力，凭什么好处都让你得了？”他郁闷道。
“好处？以后如果皮皮遇到麻烦，你可别推脱！”江迟认真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