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行吗？” 十九有些怀疑。

“你们拼死保护他逃出生天，说一句救命之恩不为过。而这三年，你们在绿林赚的赏金大部分都供给他锦衣玉食。他父亲对你们有再大的恩情也该还完了吧？” 百里信执壶为十九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依旧笑眯眯，但说出的话却满是讽刺。“问题是他父亲对你们有恩情吗？你们从哪里来？乞儿？家生子？心腹侍卫的后代？九哥与你应该是无父无母的吧？是原本就没父母，还是被带离了父母？”

百里信笑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你们这一批在一起生活学习的人应该不少吧？就不知道最终有多少活着离开了训练营？”

十九仿佛被雷击中，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他以前从未这样想过。百里信能看出十九这样的死士从小到大被洗脑，没有这三年的自由与不羁，十九根本不可能去思考这样的问题。而且，废太子死前几岁？九、十九这样的死士多少岁？算算这个时间，这些死士怎么可能是废太子培养的？

百里信更倾向于皇帝派给了废太子一些死士保护他，而废太子凭本领收服了这些死士。也许这就是皇帝不容太子，废太子死后依旧会追杀太子的私生子的原因之一。

百里信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只是配上那弯弯的笑眼，有种小狐狸偷到老母鸡的感觉，狡猾、狡猾的。

“你们其实不欠赵音与他的父亲。” 百里信下了总结。

十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那是主子。”

“有卖身契吗？官府有登记吗？他有给你们月俸吗？” 百里信接连扔出三个问题，十九都摇了摇头。

皇家死士不为人知，怎么会有死士的卖身契？更不可能让朝廷官员知道他们这些皇家杀手的存在。至于月俸，以前不算，至少在金陵这三年是他们做任务得赏金养着这位小主子的。

百里信把手一摊，用问白痴傻子的语气问：“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为他当牛做马？你们是自甘下贱吗？”

十九仿若被箭射中了心窝，脸一下子白了。三年的自由，与绿林中人的追捧，已让这位本性活泼的死士把以前从未有过的骄傲根植心中。他的功夫比任何一个绿林人都高超！他优秀！他不会自甘下贱！

“我才不下贱。” 十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但他的眼中有着火光，仿佛已把束缚他的东西燃烧殆尽。

“那我们合作吧，拾玖哥。”

十九离开后，百里信又叫了一盘水晶蒸饺。只是这回伙计把盘子放下后并未离开，而是坐在了十九刚才的位置。百里信对此也并未感到诧异，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水晶蒸饺，沾上一些醋，吃了一口，而后评价道：“你们这水晶蒸饺可不如刚才的小笼包好吃。”

伙计翻了个白眼，“李公子，你来茶馆是找美食的吗？这里可是茶馆。” 他特意加重了 “茶” 字的读音。

“李大侠，咱们好歹是本家吧，就算不看这个，我也是你们的大主顾，能不能对我客气些？”

伙计，也就是李沐，翻了个白眼。他用特殊手法把刺青掩盖住，李沐俊朗的脸看上去比三年前更加帅气。只是当他扮演小伙计时，那十分出色的五官就会显得平平无奇。

“你终于把那两个死士忽悠到你那边了？”

百里信笑得十分无辜，“什么叫忽悠？我是帮他认识到自己处于被无情剥削压迫的处境，促进了他的自我觉醒。对了，这两天十九与九便会与神盾局接触，可以给他们一些能看到官府黑暗面的任务。”

百里信十分殷勤地为李沐倒了一杯茶，带着讨好的笑容开口道：“以后就拜托你们通过这两位勾搭一下他们昔日的同僚，最好能让他们假死跳槽。”

百里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怀好意，对此李沐也没有丝毫意外。会在绿林中混饭吃的，可没有纯粹的好人。

看到篮子中的黑猫已把小笼包吃得差不多了，百里信又为它夹了一个水晶蒸饺。

“现在有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你却用水晶蒸饺来喂猫。” 李沐出言讽刺。

“李大侠，下面乡县受灾，当官的掩盖灾情，可与我这个小小的秀才无关，就算是迁怒，也有点过分了吧？”

“自八月起，三个月滴雨未下，如果到第二年春天依旧如此，恐怕会有更多的人过不下去。这些零星的乞讨者会变成大批的流民，到那时想掩盖都掩盖不住。” 李沐亲自去看过受灾的乡县，一想起那里老百姓的惨状，不由有些心浮气躁。

“到时朝廷便会派人赈灾，将会有许多官员被摘掉乌纱帽。而江南之地是很多皇亲国戚的钱袋子，江南官场几乎每人背后都有靠山。为了震慑这些人，也为了考察谁最适合当太子，皇帝会派出一位皇子。” 百里信十分自然地接了这个话头，语气十分平淡，仿佛一点也不明白一旦这个推测成真便会震惊整个朝堂一般。

“在那之前会有许多人饿死。” 李沐不在乎朝堂如何，面对那么多人的死亡，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不忍，“你明明可以……”

“我是可以让人接收那些无路可走之人，但然后呢？” 百里信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那些掩盖灾情的当官的什么事都没有，而我们被暴露在朝廷眼中，遭到通缉、围剿，不仅多年谋划毁于一旦，而且会有成百上千的人被牵连而死。”

选择冷眼旁观时，百里信便考虑得十分清楚，他是要颠覆封建帝制的，而不是来稳定大楚皇室的统治的。

这些年他们只能在朝堂这盘大棋局的边缘落子，原因之一便是他们无法接触那些皇子。每一位皇子的门客都会被查祖宗十八代，而绿林中人，那些自许高贵之人根本不入眼。

李信这个身份，除了入京赶考，根本没有进入京城的理由。

既然百里信不能入京，他便想让皇子来江南，于是百里信选择放任灾祸发生。

不知不觉，茶馆中的客人越来越少。当李沐坐下来与百里信交谈之时，更是有小伙计把 “暂时歇业” 的牌子挂了出去。

百里信对此视若无睹，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还有一点，我不是神仙，不会点石成金，要养活那么多人需要的银子太多，我根本拿不出来。”

李沐沉默了，这也是个现实。

“我们就不要拿着绿林的钱，操父母官的心了。” 百里信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浪费口舌，于是转移话题，“我拜托你的事情如何了？”

李沐一皱眉，但还是回答道：“消息已经传回，那位钟家六小姐已经在庄子中，刚刚病愈，正在策划回靖宁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