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官淇登门拜赵灵玉。说起来两家还有点关系,他们的父亲做过同学。
上官淇与赵灵玉寒暄的时候就在找虞青,他总觉得虞青和自己的媳妇有非一般的关系,不然的话怎么会跟着那乞丐一起回去?
上官淇不知道墩墩的存在,听到赵灵玉让虞青教书,忍不住的蹙眉。
这种品行不端的人教书?怕是只会哄着小孩玩乐。而且上官淇慧眼如炬,看到那小孩对着虞青点头哈腰的一副傻瓜样,更加难受了。
要知道,他上官淇年轻的时候可是换了二十几个老师,被父母称之为朽木。装什么,显得像很聪明一样。
上官淇觉得自己也能教李解,和他掰扯了几句,李解由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面的对答如流,上官淇原先还骄傲,但没过几个月他就觉得自己在李解身上获得崇拜十分的吃力,开始在家学习,试图能让李解一直把自己当老大。
李解不夸他了,让上官淇很焦躁。他想,反正不就是读个几十遍吗,长期苦练猪都会了,不如比赛骑马射箭,试刀枪棍棒,他可是成年男子,难道还揍趴不了一个孩子吗?
为了能让李解不被上官淇打死,虞青赶紧临时教了李解一些兵法上的知识,以及必要的服软政策,总之就是要无所不用其极的取得胜利。李解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已经能够不依靠虞青的教导自主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不就是让让那没脑子的大人么,对他李解来说小事一桩!
可两人毕竟有体型差距,虞青觉得以李解现在的力气,不太可能正面击败上官淇,如果用阴招又会被人叫卑鄙小人。不如他亲自上场得好。
一见到虞青,上官淇就想起了那个顾明蓝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那小子和虞青差了十万八千里,读书读不明白,做人也不清楚,饿了喊爹苦了找娘,叫上官淇非常烦躁,他现在就像弄死那小孩。
如果虞青真是孩子的父亲,那他应该会继承到虞青一星半点的性格和智慧,起码不会让上官淇留下杀子的恶名。
就算不会重用他,至少对嫡子也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上官淇有点心不在焉,他和虞青对峙的时候,叫虞青有点不爽,提醒了他几句。见虞青提醒他了,上官淇怒从心起打定主意要把虞青揍趴,他下了狠手,木刀挥舞得虎虎生风。
虞青还在考虑是不是应该给他放水,总在防御。上官淇可不像是那种输了就会善罢甘休的人,不如让他赢一回算了。
考虑清楚之后,虞青微微收势,他想自己肯定会避开这次锋芒,毕竟之前哪会都是平安度过的,这次也一样。他微抬头,看到上官淇被自己屡次破招,脸色已经阴沉到不能看了,只需要……
这时上官淇出了腿,虞青刚收势一只脚并没有站稳,他一踹虞青有点来不及反应,扭身避退免得当场倒地后被他压着揍。
沉着!冷静!可以的!虞青深吸一口气单臂撑地打算就地出拳推开人,但上官淇的木刀直接扫过来冲着他的脖子来了。
木刀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虞青出拳后上官淇果然退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木刀顺着之前已经计划好的挥动轨迹打中了虞青的头,当场就让虞青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没办法控制身体的平衡倒在地上,那边上官淇踉跄几步,但显然他已经被激起了斗志,向前迈了几步打算用刀继续打人。
这个时候赵灵玉早已意识到不妙,叫人过去把已经被热血冲昏头的上官淇踹到在地。
虞青被人捞起来,带到了一边去休息。
虽然人最后没事,但赵灵玉觉得他好像不能担任李解的长期老师,将他辞退了。
虞青带着行李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应该前往何处。或许他早该知足,安安心心的做一个普通人,按部就班的完成他的一生……
不对,朱黎未来会取代岩畅的工作,就算他现在什么都不做,天上也不会掉下馅饼。算了,不要去管那两个人了!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以再管他们了。
虞青倒是振作了,只是他发给朱黎的消息越来越少,俩月一回复让朱黎有些不满,斥责他几句虞青还怪朱黎话痨,叫他不能理解。
不过仔细一想,他们的寿命都是成千上万的,别说两个月了,就算十年一联系也不算生疏。朱黎说服不了自己的师弟只能说服自己,安心不再管虞青那边的事,做自己的逍遥人。
几年后,蜀山遭遇了一次大难。虞青明知是因为变形怪的事,但他现在和蜀山已经没有再交流,无法提供助力,只能在心里替他们惋惜一下逝去的蜀山弟子。
墩墩花了十年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他还是更喜欢碾压其他人的环境,那种别人都不强只有自己厉害的环境很容易收到别人的羡慕与嫉妒,让他感觉自己与别人都不同。
闭关修炼是什么,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和那些孩子一样,只要不学习一切都好说,更何况他在人间走动也不是全无收获,能和那些人一起称兄道弟,也并非不能算作一桩美事。
“书还没看够?”墩墩这次带了一本小说回来,他的个子还固定在幼年期,配上老成的穿搭看起来已经像个身份不明的老妖怪。
虞青过去接了书,他这些年甚少在外走动,大概是之前上官淇给他的打击太大,叫人不愿意与外界多接触。“学海无涯,就和你喜欢在外面乱跑一样。”
炉子上煮着酒,淡淡的香味飘出。时值盛夏,墩墩脱了鞋袜,赤足在隐居的竹屋内行走。吊起的小楼将住宿与地下丛生的利刺杂草隔开,也让虫子没那么容易靠近。墩墩想趁手接壶,碰了一碰后还是去桌子那边拿了抹布过来隔热,提着暖心暖胃的浆液倒在杯子里,想喝又怕烫。
虞青一边看书一边道:“才改良的,味道不一定好。”
“天天吃饭,我都吃腻了。”墩墩道,“外面的酒也不咋好,辣舌头。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个拿出来卖,也能挣钱。”
虞青看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在外打拼,”墩墩吹了吹酒,饮一小口。“这都过去十几年,那些见过你的人估计早就不记得你了,你下山去,多认识一些人,我的队伍才能壮大。更何况……”
他走过去,虞青放下书认真听他讲话。他看到墩墩光脚,不太高兴。“才擦的地,你!”
墩墩用带着余热的手去摸他,“你的样子毕竟是成年人,下去比我更受欢迎。”
虞青无语片刻,他说话的时候,墩墩就坐下来,枕着席子。“合着你一个人还搞不定?”
“啊,跑了一夜累死了,我要睡了。”墩墩头一歪,躺在他的腿上。
“……”他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虞青叹气,把墩墩热腾腾的脑袋往外面推一推,他还没推出去,墩墩就抓着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按着,不许虞青反抗。
小孩好像真睡熟了,发出非常匀速的呼吸声,虞青书看厌了,把手和腿从他的的身边带出来。
炉子的火本就不高,这会儿更是直接灭了。虞青收了炉子,把凉了大半的酒壶放在桌子上,再回来收拾书的时候,墩墩已经不躺在席子那边了。
墩墩大概是傍晚醒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没看到虞青。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把薄被放在一边,出门去转了一圈,在门口看到虞青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拿着酒杯。
“味道怎么样?”墩墩过去,想就着现成的喝一口,被虞青阻止了。
他嫌恶道:“别共用一杯,自己倒去。”
“唉,麻烦。”墩墩够了两下,见虞青不给,索性不喝了。他晚上还要下去,“走了,真是扫兴。”
晚上虞青酒劲上头,昏昏沉沉的靠着椅背。他的眼睛失焦,盯着那没有关紧半开的门发呆,慢慢合上眼睛。
没多大一会儿,门开了。虞青微愣,睁开眼睛慌乱的爬起来,他的脚步不坚定,感觉随时都要摔倒,叫来者担心,过去扶了一下。
他闻到虞青身上沉浊的气息,道:“喝了?”
虞青轻微挣扎着,“放开……”
“……你一晚上给我发了六十多条废话,你要我放开?”那人斥责起来,“没良心。”
虞青懵圈了,他还没想起来眼前人。他被扶着走到休息的地方,虞青视野不佳,加上喝了酒心率过快,耳朵嗡鸣,实在是听不清这人是谁。
“放开我。”
那人明显不高兴了,“你再说一遍?”
“……”虞青不吱声了。
脸被擦了一遍,虞青依然抗拒,他推着那人的手,艰难的推开了一些。
对面重重的叹息一口。
虞青睁着眼睛努力分辨,他似乎是听见了那叹息,伸出手去努力的辨认他的身份。他扑过去,蹭着来人的领子,一遍一遍的说:“不要死……”
“你咒谁呢?”
虞青不想听他说话,一遍一遍固执的重复。
说到最后朱黎都烦了,“好了好了,咱活一辈子,咱活到天荒地老!别念了,念得我头都大了了。”他把虞青按到躺下,心想自己大半夜跑这里来跟当田螺姑娘似的。
“骗子……”虞青头一歪,嘴里的字像是飘荡出来的,落在朱黎的耳边也轻到不可闻。
朱黎伸长脖子去,试图听清虞青的碎碎念。他的袖子拂过带来点痒。虞青才恍惚的转身,看着他。
看似是对视,但实际又没有,朱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果然是做梦么……”虞青开始胡说八道。
“……”
朱黎顺了两把他的头毛,虞青觉得这种摸狗一样的感觉有点不尊重人,伸手去推。“不要摸……”
朱黎只能罢手,他倒是退了一步,但虞青却不肯旁观,他过去把朱黎的手拉过来枕在头底下,朱黎轻轻挠一挠,说着很痒。
“你以前都没有这么对我好好说话,”虞青闭着眼睛继续胡说八道,“讨厌你。”
朱黎:“……我的手。”
他坐起来,认真的质问起来。“是不是只有长这样,你才会觉得我说的话是能听的。”
朱黎看着他,想发怒又发不出。“谁……你怎么会这么想?”
虞青在那边说了很多话,试图证明自己说的没错。那边朱黎差点气笑,他盯着虞青,果断起来走了一圈。
没厨房。
朱黎一拍脑门,他真是在人间活太久了,条件反射就想到醒酒汤了。他过去把虞青扶起来,给他输送了一点灵力。
虞青立刻把没消化完的酒吐了出来,他的姿态还是软绵绵的,但没有再闭上眼睛,只是看到有人把自己扶住躺下,愣了一愣。
朱黎点了灯,不至于让虞青完全看清,但至少能相信眼前人不是所谓的幽灵。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后,虞青已经用手捂住了脸,大概是被弄醒了。
朱黎又坐了回去,伸手过去扒他。虞青怨道:“头疼。”
“该!”朱黎坐下去把人半拉起来。
虞青放下手,用腕骨撑了一下。朱黎刚打算问虞青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那边的门动了一动。
朱黎扭头看去,“谁在那边?”
虞青扒着坐榻边,他听到那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屋外人缩着脖子蹑手蹑脚的进来,偶尔瞥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非常小心翼翼。
这几年吊楼没有多少外人拜访,虞青一猜就知道是谁回来了,一条腿撑着坐直了。“你回来了?”
墩墩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他嗅了嗅空气里,其中的酒气并未散去。他再挪过去,先对着朱黎打了个招呼,才听到后者问:“大晚上的乱跑什么?不修炼了?”
墩墩的眼睛比虞青好得多,看到了这两人的手像树藤一样缠着。他到底是个外人,不应该表现得太过亲昵和淘气,显得有点任性。“不是我乱跑,主要是他,他要求我的!”
“你别乱说。”
朱黎把将要起身的虞青拽回去,教育起墩墩:“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修炼是无聊,但你也不应该一点都不练。”
“知道了。”墩墩苦哈哈的说。
那边虞青还想辩解,被朱黎按回去。他难道想让自己现在休息,那可真是太为难人了。
不过墩墩还有话要说,“前辈……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那个平安符都过去多少年了,恐怕已经不大能管得了我们在天宸行走,不知道……前辈有没有法子可以让灵符再起效果?”
朱黎哪有法子,直接说:“那还不简单,直接走就是了。”
虞青急了,离开天宸?那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不是打了水漂?“不行……”
他拱起来,抓着朱黎的肩膀。要是这一次的努力也付诸东流了,那他可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你把墩墩弄走可以,但是我绝对不行。”
听到他的反抗声,朱黎扭过头去,虞青的眼睛还是不大能看清楚,但是短期内的静谧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
朱黎站起来把墩墩带到旁边去,他们好像在聊什么,虞青想去听,摸索着走到门口。
两个人的对话非常正常,都是一些这些年在外鬼混些什么。虞青没有太多长久坚持下去的爱好,除了围着朱黎打转之外就只有看书和弹琴,而今生他并不是很乐意对外人展现自己的琴技,按理说墩墩应该并不知道。
墩墩说虞青看得懂琴谱,他向小孩吐槽过一回,小孩就上了心。小孩觉得他在音乐方面应该也有所涉猎,只是碍于朱黎的面子不敢声张。
就像凌雁北在蜀山上钻研怎么让人修队伍壮大,而他的家里人会觉得他不学无术,墩墩眼观鼻鼻观心,带入虞青的身份与能力,同样能得出他不学无术的结论。
虞青的天赋其实远不如朱黎,甚至可以说比朱黎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差,他自己是清楚的,老早修炼到顶之后就没有再尝试闭关。万幸的是他对于朱黎来说不是那种存在即碍眼的性格,如果不是因为岩畅,朱黎觉得自己或许不会想起他。
只是一个谈资,一个负责拉进水焉择这个不安定因素的引线,若非岩畅需要,他根本不打算顺路带他走。
可下凡的那一刻,他还是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小娃娃。
朱黎言简意赅的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回去看虞青。
他俩在门口撞见,虞青觉得自己应该先避退,走了两步被凳子绊的一个踉跄,又赶紧回到榻上,闭着眼睛撇着嘴,仿佛刚刚差点摔倒的不是自己。
“天快亮了。”朱黎走过去,手指顺着他露出被子的轮廓往下滑,摸到他腿的位置后捏了捏,捏到虞青的伤处时,他缩了一下。朱黎收回手,起身把虞青的肩膀捞起来。他的头发已经散了大半,多年未曾管理过的辫子已经凌乱到不能看了。
虞青有点不明所以,顺着他的动作往上勾,朱黎的胳膊一沉,拉着他的腰往上提。
“……我自己可以!”虞青意识到他还是要带自己走,手臂回收去扒朱黎的臂膀,他的身体也在往后撤,避免与朱黎接触太多。
要是以前,他肯定会觉得朱黎这是对自己好,但虞青已经是重来一回的人了,知道朱黎八成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孩子。
他推着人,但那手臂却没有松开的意思。朱黎卡着他的腰,用亲密无间的姿势消除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意识到挣不脱之后,虞青先低头找地,天已经亮起来了,不至于让他在这个时候滑倒。他站定一只脚之后,拍拍朱黎的手臂,感觉到他放开了,才用另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站起来。
虞青可没说要跟他走,他先出去洗脸去掉身上的酒气。过了一夜后身上还有一点乱七八糟的味道,也不知道朱黎怎么这么有空,一发信息就赶来了。
他往那边看一眼,朱黎在等着。
他的一身红衣在林中还是有点招摇,估计暗地里早就有人盯上他了。虞青退后半步,死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可怕,不就是没有灵符而已,他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障碍就放弃。
至于产业,虞青做了一段时间的心里建设之后,还是决定放弃。他一直没得到过什么东西,至于那些东西他早该看成身外之物,反正时间还有一百年,那些人迟早会出现,不急于现在就谋划算计。
他又退了一步。
这辈子明哲保身才是正经,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让他再经历过去。虞青转身去,趁着那两个还没发现,准备逃出这里。
但是,他又想起朱黎对自己的控制。明明知道逃不掉,却一再挑战对方的底线,不会让朱黎加速对自己的厌恶吗?
总得试试吧?虞青加速了脚步,他下山后,躲在一个院子里听动静。
逃掉了吗,应该没有吧?虞青感觉心要蹦出嗓子眼了,不断吞口水。他后知后觉自己这个时候在别人家里,应该先出去才对。
他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小厮惊异的盯着他,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没事,来着是客。”小厮还没发话,已经目睹这一切的主人已经淡笑着回应。
虞青觉得有些奇怪,先说了谢谢。
主人道,“不用客气,是我该谢谢你。”说话间,他拉开挡住脸的帘子。
先前虞青只是觉得这人有点高得不同寻常,加上他穿得富贵逼人,应该是什么有钱的富商。他露出脸来,自信散漫的勾起唇角,瞬间就将虞青打得无地自容。
眼前人长得偏精明,眼睛漂亮又不委婉叫人,瘦削的脸型增添几分煞气,头发全部扎起来露出修长的脖子,衣服露出精壮胸膛,但双臂却被藏住了,看起来高深莫测。
这个男人也在看虞青,虞青的外表以圆线条为主,眼睛偏圆透着无辜,稀碎的刘海藏着魅惑,抿起嘴的样子叫人想听他说的什么,看不出身材的宽大衣衫把人衬得笨拙无辜,更加削弱了他的攻击性。
看着看着,男人嗤了一声:“老天真是不开眼!”
虞青第一反应是逃,他转身望着门扉,后面人道:“不想要回你的身体了吗?”
虞青有点不知所措,他背对着那人思考对策,但后者却不肯放过他,他把虞青拽回来,上下打量,啧啧有声的鄙夷着:“你就是这么用我的皮囊的?真是白瞎了老天给你这么好的身高和脸蛋了,说话!”
“是你要换的,与我无关!”虞青回头瞪着来人,他没有想到真正的虞青就在附近,而且他的适配性远比自己更好。
无论是哪一副皮囊好像都是天生为虞青准备的,只有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讨喜。
虞青的耳朵里好像听见了朱黎赶来的声音,他实在是恐惧,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个主意,我们不要换回来了!”
“我倒是想!”男人发怒道,“你不知道这面具是个活的吗,戴得时间越久越有害,早晚有一天我们都会被面具的意识吞并。”
“你那么厉害你肯定不会受影响,但是我……”他坚持不下去了,如何能逃避掉宛如已经板上钉钉的未来。感觉人生没有一点盼头,估计死了更干脆。
男人抽抽嘴角,半晌道:“你别用我的脸哭!”
朱黎带着墩墩下来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置信,他总有不详的预感。当那扇门被强行打开之后,他看到虞青和陈默两个人站在一块。
虞青别过头去,那边的陈默倒是惊讶,但也没说什么。朱黎走过去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不确定现在是互换状态还是已经恢复了原样。
墩墩看脸认人,过去把虞青拉着道:“走吧。”
突然被贴贴了,虞青骤然露出不适的表情,他虽然没挣脱,但是那个阻隔在二人皮肤之间的手还是给朱黎传来了一点消息。
“一起走吧。”朱黎说,他扭头看旁边的陈默,后者只是垂着头。
虞青把自己的胳膊从墩墩的袖子里抽出来,对着朱黎笑了一笑。“师兄,我还是想留在这里。”
朱黎看了他一眼,又迷惑了。陈默一副鹌鹑样,但虞青的行为举止却不像他想的那么明显。他意识到自己居然不能分辨二人孰是孰非,只能耐心的跟虞青说:“迟禾还有事,先回去,反正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
他又看向陈默,他微微往自己的身后躲了躲,并用眼神示意朱黎注意那边的虞青。朱黎又觉得这个更像自己的师弟一些,跟着走过去。
没办法,只能一块回去了。
真正的魔界二把手虞青并不会实际意义上的飞行法术,朱黎眼观鼻鼻观心,先左边拉一个右边拉一个,防止那个隐患跑掉。
虞青的手偏冷,他感觉到朱黎的意图后有些讶异,不过并没有反抗太多,只是乖顺的靠着朱黎,像朱黎从幼稚时期带到大的孩子。
飞行途中,墩墩发现虞青的发里藏着耳坠,红色的宝石小而突兀,如果不仔细看可能还真注意不到。他觉得很奇怪,印象里陪伴自己多年的人好像并没有戴过这种类型的饰品,但考虑到墩墩自己平日对虞青的打扮也没有很挂心,有没有耳坠他并不能笃定,所以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迟禾的天气一如既往的黄沙漫天,朱黎落地之后,先松开拽着两位的手。虞青扇了扇落地时呛到鼻子里的灰尘,那边陈默只是用袖子掩面。
注意到朱黎的神色,虞青先态度和缓的说道:“怎么了师兄?”
“没事。”
墩墩靠着陈默不安的说:“不会有人发现吧?”
应该不会,陈默心说。
他们几个进入城中。
陆淼的腿还是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多年过去,她已经必须要用拐杖,才能继续顺利自然的行走。有年轻一点的男孩扶着她,叫着她母亲。
朱黎没有先带他们进公主府见陆淼,而是走后门先进入了其中,免得其他人生疑。
墩墩被安置在虞青和陈默中间,他对陈默的感觉还有几分陌生,先靠着虞青坐下。
虞青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但是他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其他魔族人像穆源那种可以直接对话的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如复制体一般忠心耿耿的侍奉与魔界之主,并不理解他所说的一切。
神魔共体本就已经不算魔族人了,偏偏他的身体还在泥里挣扎不得。虞青侧头看墩墩,小家伙仿佛还忌惮着之前被他推开的事,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袖子。
“大儿砸!”虞青把还没变大的小孩抱在怀里,他蹭蹭孩子的小脑袋瓜,但是墩墩这个时候更加突兀的感觉到了不对劲,手指慌乱的抓着他的胳膊,想挣脱却又不敢。
羽族人体温偏高,就算个体之间有差异也不会太离谱,毕竟他们算同族,但此时墩墩觉得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冷得有点吓人。
原先的虞青鲜少主动亲近他人,他好像习惯了与所有人保持距离感,突兀的一嗓子喊出来,吓得墩墩浑身僵硬,他无助的扭头寻求身边人的帮助,却发现自己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另一个人。
虞青抱着他晃了晃,之后又眼神暗淡了下来,他摸了摸墩墩的小脑袋瓜,勉强道:“走,咱们出去玩吧。”
“啊,好,好。”墩墩起身跟着虞青出去,他走了两步想要回头找人,此时陈默已经起身准备到别的地方去。
虞青命令道:“你也来。”
陈默打算离开的脚步一顿,冷声望过去:“朱黎会回来!”
“你管那么多呢?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操心他做什么?”虞青露出一排森冷白牙,“可别告诉我你这个时候心软了,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
面无表情的陈默垂下头,脚步转了方向。“我倒要看看你要做什么?”
“你这是跟我说话的态度?”虞青厉声质问。
陈默立刻收敛了锋芒,“不敢。”
三个人出门去,在路上走的时候,陈默想到了之前两人换面具的过程。
因为时间有点来不及,陈默和他说话的口气难免不尊重,没想到虞青这就记恨上了,话语间一直刺他,叫人非常不快。
陈默其实觉得没什么,这么多年他都是揣测朱黎的情绪过活,讨好人并不算难事。虞青和他拌了几句嘴心情就没有那么糟糕,他看路边人也顺眼许多,忍不住伸腿绊了路人一脚。
那路人立刻扭头,“做什么!”
陈默立刻出马,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能让矛盾化解到什么程度,只是先给他拂去身上的灰尘,“抱歉抱歉,你的衣服没有哪里破损吧?”
路人只是踉跄了一下,不至于摔倒,他的脚尖还有点疼,想着本来就有事要做,这个时候再找茬就显得有点多管闲事了,伸手制止了陈默继续对他嘘寒问暖,打算转身离开。
偏偏虞青这个时候还要挑衅似的道:“怎么,你要打我吗?”
路人一听,顿时来劲了。“你这个人……”
陈默伸手拦住他,但路人这个时候已经不领情了,他看陈默这副模样,便一眼猜中眼前人是个擅长阴阳怪气的小子。
什么抱歉,那是等着看他笑话呢!
路人被挡住了教训不了虞青,抬手狠狠的推了陈默一把,走之前还骂骂咧咧的。
陈默脸色很平静,淡淡的眉目下甚至连厌恶与憎恨都很少见。
虞青凑过来看他,陈默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微微后退半步。“这你都能忍,人才啊!”
“这又没什么值得夸耀的。”陈默仿佛已经麻木了,收拾好心情继续走,虞青反倒成了这次外出的配角,拉着墩墩跟在他的后面。
“你怎么做到的,我要学。”
陈默别过头去,不想和他对视。
一百多年的时间对于妖兽来说其实不是很长,但陈默永远印象深刻。他每回做菜的时候,都能清楚的回忆起自己被菜篮子打头,被浑身油烟味的人扇巴掌,烧着的衣服与丢在脸上味道不均匀的菜式,尖利到能划破手指的盘子,血腥到吃不下饭的动物内脏,同类凄惨的哀嚎与舌尖味蕾上怎么抹也忘不掉的辛辣刺激……
很多很多……
他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原先陈默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后来他觉得自己是恶人,重来一生后,陈默觉得自己已经不算人了,只有外面裹着的皮囊行走人间,而内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他们来到了一家首饰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