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焉择说：“不能因为废物没用，就不让他们活。刚出生的婴孩，步入耄耋的老者，不也是废物？”

虞青摇头：“魔无幼稚苍老时期，一诞生便是青年，对于我来说，人的每个阶段都不能与昨日相比，又怎么能理解魔无自由无归处的苦痛？”

“……”水焉择没再说话了。

他想到自己记忆中穆源的相貌，便暗自牙酸。如果真按照虞青所说魔没有童稚时期，那穆源岂不是在只有几岁的时候就与自己的妹妹……那可真是叫人不忍细想。“你与穆源有交流过吗？”

“魔与魔之间，记忆共享。”虞青说完，低头看着那往来涌动的人群。

身后的水焉择不知作何反应，也站在了窗口，俯视人群。

从这个窗台上能望见远处的江面，此时太阳在身后，江面灰白泛青，蓝天烟云水面涟漪滚滚。楼下是一条斜向的大街，以布匹生意为主，附近的高楼挂着逍遥客栈的旗子，无风的天气无生气的垂落着。

此时陈默正带着阿雅和他的侍女走在街上。本想顺水推舟做个好人的，但与亲人失散似乎并不是什么可以短时间内找回的事，好在阿雅的侍女没有走丢太远，花了一段时间才将这个到了土匪窝也依然没忘记自家小姐的丫头，当见到阿雅时，侍女喜极而泣，与她拥抱了很久。

“虽然没能找回爹娘，但昱素能回来我身边真是太好了，多谢公子。”

陈默这几天听了好几遍阿雅的道谢，耳朵都有些起茧子了。见那侍女福身，也要跟着阿雅重复一边，赶紧打住道：“不必再说了，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找到出路才好。”三人前后相错的朝着这里并行，到了水焉择之前住的客栈时，还打听了一下人有没有退房。

“多谢。”得知水焉择还在这里时，陈默颔首而退，但是当他看到坐在楼下紧张不安的两个女子时，一时却显得犹豫起来。

水焉择有钱是不假，但他和陈默可不是关系亲近到可以不介意金钱往来的人，他和朱黎是朋友但和陈默可不是，更何况男女有别，就算是水焉择没退房，以人之常情，他难道不会住进自己花钱租的房间里面吗？

思来想去，陈默还是自己拿了点积蓄，给阿雅她们在准备了另外一间。

等到阿雅住到新屋子里后，陈默才转身向着原来的房间走了过去。笃笃！

门直接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是虞青，他的脸白而生姿，虽有女相但却被棱角分明的脸压了下去，脖子上带着一枚红玉，腰间挂金铃，走路幽幽如鬼魅横行。陈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虞青就让开了身子，对着继续守在窗台的水焉择的背影道：“你可真够懒的。”

陈默进屋，却不与虞青攀谈，只是呆呆的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虞青转身坐在椅子上，一手拄着头看戏。水焉择才回身，看陈默细看有点惊愕的眉眼，道：“舍得回来了？”

陈默觉得这话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他不是已经提前说过自己只是送人去找爹娘很快就会回来的吗？怎么……思来想去，他看了一眼一边的虞青，觉得这人身上的不对劲很可能就是水焉择如此异常的原因。“你好？”

虞青看戏呢，一转眼就见陈默起先无视自己又突然与自己交谈，愣了一会没反应过来。水焉择猜陈默大概是还不知道虞青是魔，不过朱黎教的挺好的，让他居然在没能看透这人身份的情况下以直觉进行探查，看来确实有成仙的资格。

虞青觉得这人突然转向自己意图不轨，他好端端的一个魔又不是什么正派人物，有必要被人这么重视？“怎么了？”

陈默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眼熟的。”

虞青尴尬的呵呵一笑，伸手将视线收了起来，他坐在那里，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记忆从脑海中一闪而逝，但却什么也抓不住。

确实。

水焉择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之前与陈默亲密接触时，在自己的身上看到的花的颜色，差不多都能在虞青的身上找到。

没准那东西就是魔物也说不定。

脑中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但水焉择却敏锐地抓住了，再仔细回想起来，前世他和虞青虽然没有见过，可不代表魔物不会从他人之手转交给水焉择。

前世的水焉择没有这么谨慎，他从修炼到飞升几乎没再人间停留过太多时间，上界的食物讲究以灵补味，虽鲜美但却并不是他想要的。直到后面，他下界吃了人间的食物，万千情绪化为实质，烫入肺腑疼入心尖，好像这样就可以忘却一切。

这辈子他没再吃喝过，感觉重来一遍之后连所求之物都遍寻不得，就算是为了那些人不去作恶，可他又能获得什么好处？朱黎活了只会让陈默高兴，那他自己呢，他是活是死，谁又会为他悲伤哀悼？

虞青之后走了，陈默也没套出他的话，只是隐约觉得这人古古怪怪遮遮掩掩的。见水焉择还没回身，陈默有点不安的走了过去，在水焉择的眼皮子里说道：“钱的事……”

“什么？”水焉择回过神来，情绪略有低迷。

陈默语气诚恳，态度认真：“我暂时没那么多钱，可以晚点再给你……”见水焉择没有反应，又补充了几句：“你能记得给我庆祝，我很高兴的，但是你的毕竟是你的，我……”

他才一抬眸，就看到水焉择眼底忽的升起一团火。他在陈默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拎着陈默的领子，将他抵到一边的柱子上堵住嘴。

没有人，从来都没有人。水焉择清楚的知道自己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只能形单影只，但独自守住的路太苦，他是失控过的人，知道这种魔咒最容易解也最难解，但解开之后呢，谁能称道，谁能歌颂，大家只会说你只是完成了一件特别容易的事。

水焉择最痛苦，却也清醒。他知道自己没控制住，在片刻就伸手抹了留在陈默嘴上的痕迹，开门疲惫的下了楼。

楼下此时是饭点，水焉择坐在那里一会，就有店小二主动过来推荐菜品，见水焉择说不要，他又换了个说辞，说这钱是含在房费里的，相当于是免费给郎君做一些吃食。

水焉择这才没多做反抗。

不多时，阿雅也下了楼。她对一掷千金的帅哥不至于一瞬忘记，见水焉择面色有点不好看，也不敢太过亲近，先询问能否同座然后才施施然的坐了下来。

阿雅姓平，家里人宠爱她，让她和男子一路读书习字。若非这次故乡遭灾，估计她早已按父母之命嫁给了如意郎君。她瞥水焉择神情，也不好主动搭话，显得没规没矩的，偏偏店小二是个看碟下菜的，也不过来问问她吃不吃。

两人干坐了一段时间后，水焉择的菜上来了。

阿雅看那两盘菜，一盘火红一片，一盘青绿悠悠，虽然颜色反差很大，但味道应该相差无几。水焉择没动筷，他的手一动，小二贴心的送了一壶酒外加两个小杯子，俨然是把阿雅也认成了同行者。

阿雅十分尴尬，她只是没钱，又不是要和他一同小酌。那边水焉择才正眼看她，因为看到她旁边的侍女咽了口水，知道两个凡人大概是饿了，直起身管小二要了一些主食。

不久后，店小二送来了米饭。

水焉择把饭推到了阿雅面前：“你们吃吧。”

阿雅先是一呆，随后便毫不客气的伸手接过了饭盆。

此时陈默也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