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水焉择觉得特别诧异,他知道朱黎有心事,但没想到这心事会让他难以忍受到已经迫害及自己的心理。“怎么不告诉我,我什么都跟你讲,你居然有事瞒我!”

“……”朱黎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语了,赶紧起身:“没有!只是,不受欢迎……”

“你就是有事瞒我,”水焉择气到叉腰,“好啊,你以前打我打的那么痛快,现在有事了反倒来问我了,我跟你讲我不吃你这一套。”

朱黎走过去碰碰他的肩膀,水焉择本想不鸟他,但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被他那么折损,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凭什么,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这么对我……”

“什么掏心掏肺,你别瞎说!”朱黎吓坏了,四处张望了下,庆幸周围没人听见。

水焉择看他模样,继续乘胜追击,“那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帮你!”

“你……”混小子,在这里等着他呢!朱黎很想抽搐下嘴角,但到底自己做不来那种掉脸面的事,只能扶额。

那种事,才不要跟外人讲。朱黎的眸子深了深,随即缓声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不许跟别人说。”

“我保证!”水焉择举了三个手指头发誓。

但朱黎依然不放心,用了密语传音,保证只有他一个能听见。

在权衡了一下之后,朱黎闭了闭眼,将隐藏多年的小心思告诉他。“姝颜梓罗是我的母亲。”

谁?好耳熟。姝颜梓罗,姝颜梓罗……

水焉择的脑海中缓慢的浮现一个场景:高台上,一个美丽动人的女人身着浮光锦,手如凝脂面若观音,含着笑意胜似三月春风,其他人都在行礼跪拜,瞻仰这名地位和美貌无一不缺的女子。

他还听见旁人的说话声:“这谁,好漂亮!”

“嘘,小点声音!”路人乙道,“那是咱们的仙后,姝颜大人!”

……

水焉择瞪大眼睛,“仙后是你亲娘?那你不就是仙帝的儿子?”

“不是,”看水焉择那么震惊的模样,朱黎苦笑了一声,“她没认我,我虽然是姝颜所生,却不是仙帝之子。”

“……”这是什么情况?

姝颜年少成名,她的家族与上古神兽朱雀的血缘关系非常近。早年与玄辰决父母并称上界三杰,直到姝颜突然隐匿不再参与战事,大家才将目光放在玄辰决父母的身上。

朱黎记得姝颜跟他提及过自己的生父,那人并不有名。姝颜年少成名且年轻气盛,遇人不淑是及其正常的事,她觉得自己享受了名利,就不该忍受家庭的欺凌,于是果断带着朱黎离开了他生父的族群。

他不知道母亲原本的计划是怎样的,只知道后来她遇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仙帝,并被他看作一眼万年的存在。

姝颜早年喜欢和自己对着干的,结局很不好。仙帝性格不冒进,温柔又勇敢,尤其是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姝颜觉得这次婚姻她必须接住,于是抛弃了朱黎。

朱黎当时相当于凡人的七八岁,记的清清楚楚。为了摆脱随后赶来的前夫并且丢掉他这个可能会带来隐患的拖油瓶,姝颜毫不犹豫的用朱黎做饵,在仙帝尚未发觉之前,将前夫所在族群里的绝大多数成年妖族全部引到陷阱里绞杀。

他不敢说出来,因为姝颜知道一个放在陷阱中心且无自保能力的孩子活不了多久,妖族向来弱肉强食,而她姝颜只是选择了更强的男人作为依靠,至于家暴的前夫和他留下来的孽种,根本不值得她去关心。

幸运的是,朱黎直到挣脱牢笼之前都没有遇到任何凶悍的大妖。他在路边浑浑噩噩的走,不知道自己应该前往何处的时候,捡到了陈默。

陈默当时很小,就算把他丢在那里也不会有人责怪朱黎,可不巧的是朱黎刚刚被抛弃。如果他是一个孤儿,他不会去管,如果他是一个家庭美满的孩子,他不会遇到这种事。

偏偏朱黎经历了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当他看到孤孤单单的陈默,就会想起自己被锁在笼子里看眼前那些亲人倒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他无法不去救陈默。

水焉择知道他又要开始讲陈默小时候的事了,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行了,我都听厌了。不过你能觉得疲惫,说明是好事呀,以后可以不用只专心他一个,还能有自己的自由时间,说明你成长了。”

朱黎有些纳闷,人长大就必须要走散吗?“你说的奇奇怪怪的……我怎么就只专心他一个了,我明明……”

水焉择作投降状,“好好好我的错,你没有只专心他一个,你还专心我了。”

说话间,有人进来了。两位立刻停止密谈,不约而同的望向闯入者。

水焉择觉得这个进来的蒙面男看自己的时间好像比看其他人久,难不成他被自己惊艳到了?蒙面男不知道水焉择的心中所想,将目光收回后就颔首抱拳,示意道:“大人,已经通知了附近的商会,他们说因……迟禾换代,所有的商品紧缺,物价飙升。是否跟随大家一起涨价,从中牟利?”

“跟着吧,”朱黎坐回去,“行情当前,总要赚一笔的。”

蒙面男得令后,就退出去,临走前又语塞的提了一句:“那个,还有一件事……公主的孩子想吃甜的,我能不能……”

那边朱黎并未回话,而水焉择却已经兴奋的抢话起来:“甜的啊,我去买!”

他站起来要离开这里,被朱黎喊住了。“她还小,不用吃太多甜的。”

水焉择道:“你管那么多干嘛,她爱吃就吃。”

蒙面人提醒,“现在东西很贵,甜食不一定……”说话间,玄辰决回来了。

陈默牵着一个,挽着一个,向带孩子的老汉。他预感到了不远处的朱黎,有些尴尬的将自己的手从两方人那边撤回来。

玄辰决说:“外面的东西都好贵,买不起了。”

他看朱黎,此时朱黎正盘算着能否借机从中捞钱,现在时局动荡,如果太招摇的现在去承池,只怕会被当成反贼仔细盘问。

朱黎想先去弄自己的事,没有看向陈默。蒙面人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好,暂时先退,他出门时,脚下没注意差点踩到冲过来的小孩。

小孩一下子坐在地上,看那蒙面人脸上的铁面具,觉得十分的可怕,嘴巴一撇嘤嘤的哭泣起来。

屋里的玄辰决听到哭声,好奇的探出头:“阿宁?”

下意识的,水焉择扭头看了一眼朱黎,他果然也不怎么喜欢小孩,此时有些蹙眉。水焉择心思一动,道:“不如我帮你挣钱?挖矿我比较在行,要是你不介意的话。”

朱黎听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后又别开视线。

小姑娘被玄辰决抱起来,脚丫踢腾着,她有点认不清人,哼着未哭完的鼻音挥舞着小手满世界乱抓,口齿不清的念:“爹,爹……”

欣霜有点不甘心,他站在玄辰决的背后,恰好是小姑娘能看见的方向。玄辰决的背没有很宽,足够她看见自己,小姑娘不知是在望他还是望谁,手往这边抓来抓去。

欣霜上前去,小姑娘却躲开他,目标明确是自己的身后人。他往后望的时候,朱黎已经走了过来。

屋子里一团乱,叫什么的都有。

本以为不会有人注意自己的陈默好不容易有了能揉眼睛的机会,他才摸了摸眼角没多久就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大概是江欢的药开始有了作用。天可怜见的,他怎么要遭这种罪?

朱黎过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怎么了,揉什么眼睛?”

他的声音不算小,尤其是周围还有其他人在,按理说陈默应该不会觉得尴尬。

偏偏就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其他人都停止了聊天。陈默看不清,但还是听得见周围人突然小下去的声音,就好像他们很期待自己说话一样。

那一刻,陈默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实在是有点无法在被人群围观的时候开口,尤其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

但朱黎却宛若未知一般,又追问:“说话啊,哑巴了?”

越是这样,陈默反倒越是固执的不肯和他搭腔。什么人呀,难道就因为他是小辈就能这么不尊重人吗?他一直都这样喜欢用挑衅的口气面对所有人,像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人会和自己有关联一样。

欣霜说:“是别人失误用错了药。”

被他提醒了一遍之后,朱黎才注意到这个看上去有些健壮的汉子。

陈默抢答:“是我想治好眼睛,是我先做出选择的。”

他低下头去,却听见朱黎抱臂,以一副不可信的态度对自己说:“早就跟你说了凡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他们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不知道玩得什么花样!没准你的眼睛,也是他们的实验品中的一个。”

这里有好几个凡人,但妖族还是占大多数。蒙面男已经被警告过了,习以为常,而被玄辰决抱起来的小孩则是还无法理解。

陈默觉得,既然身在人间那就要做人间事,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办事,就算不能害人,至少也不应该如此贬低。

嘴炮完一通的朱黎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对劲,他过来的时候这里没有多余的人,难不成妖族也有学习了医术的成员。“那个人呢?不在这里?”

在后面的水焉择才终于发了话,“他可是蜀山的人,当初你不是介意于他们擅自动用契约你的念头让你不快了吗?他们肯定也会有这个顾虑。”

“……”算他识相。

朱黎坐回去,思索了一下,问水焉择:“你挖矿……不会有伤害吧?”

水焉择和缓的说:“只要没有特别强的妖怪,应该没事。去承池危险重重,为了保证咱们的安全,必然要用大量的金钱打点人际,除了公主一个,恐怕远远不够。”

公主?陈默的心思动了动。此时,阿宁的母亲也赶了过来,她穿着白衣,孤孤单单的游魂般出现,飘落在陈默的视线之中。阿宁被白衣女从玄辰决的怀里接了过来,陈默也适时的歪了歪头,用一双失焦的眼睛探过来,他的嘴一动,从齿尖吐出疑问:“慧龄公主?”

田保臻抱孩子的手差点没攥紧,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除了玄辰决谁也没有发现。她回头朝着陈默低头,没有看他的脸,“参见大人。”

有意思,玄辰决想,站在那里看水焉择,嘴角噙着坏笑。

晚上,水焉择就出去了。屋里不比陆淼的公主府,没有太多的凡人走动,大部分的妖修都已经无需休息,但还是为了入乡随俗选择了熄灯,只有廊下的阿奔还在不知疲倦的走动着。他在房顶上待了好长时间,才下来与阿奔见面。

阿奔在下面等了他一段时间,见水焉择还没走,当即就迎了上去。“水大人能等,在下真不胜感激。”

“别说那些凡人的规矩话了,”水焉择摆了摆手,“朱黎不知道蜃妖私自逃出领地的事,你没跟他讲?”

阿奔说:“是玄大人私自拦截了,我没阻止成功。”他看水焉择,对方看起来不怎么生气。“没准是他有办法呢,更何况朱大人还要前往承池国收服孔雀和金翅雕,为他分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水焉择先是试图翻白眼,随后又从他的话里听出朱黎没收服金翅雕的事,一时愣在原地。他这几年懈怠的很,先是和一个公主纠缠不休,这个时候又迟迟不肯动身出发。虽然承池确实危险,但他朱黎何许人?稍微防着一点的话谁又敢去找他的麻烦?就这么不愿意尽快回上界?

啊啊啊,真想砍死他!

“玄辰决……他比我还不靠谱,指望他,不如指望蜃妖能亲自上门过来被收服。”水焉择话落,看到阿奔微微无语的捂住了口鼻,一副忍不住笑的模样。

索性干脆直接歪了歪头活动了一下筋骨,水焉择做出一副舒展的姿态,看起来十分自得:“我这些天要出门,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你可得记得看好这屋里的一大票人,别让他们乱跑,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尤其是玄辰决。”

阿奔先是惊诧,随后又疑惑,听完他说出最后一句话,又是一副被雷劈焦后又被人拿来当柴烧的狂乱的委屈。“玄辰决?!我怎么控制得住他啊,大哥你别逗我。”

“你跟他讲一声就行了。”水焉择说完这一句就要走,连一点办法都不给他想。

阿奔觉得这真是强人所难,难道他还能挂在玄辰决的身上求他不要出门吗?他赶紧抓住水焉择的上臂,要求他必须给个指示。“他会听,会听我的话?不会口是心非?不会敷衍我?哥你确定你不是开玩笑?”

水焉择略一思索,觉得玄辰决应该不会那么叛逆,他都做了这么多年的乖仔,就算是为了朱黎,也得忍耐。

更何况,他活不了多久了。水焉择不太情愿告知当局者他的命运,倒是会在弥留之际,对他们多一点关怀。被拨动的指针会走向怎样不同的结局,水焉择不知道,所以他情愿不改变。

无论玄辰决做什么,他都不干涉,这算是给临终的小孩最后的一点关怀吧。

他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对于阿奔来说,已经相当于极大的考验了。

阿奔没什么好拒绝的余地,反正他什么本事都没有,被使唤是很正常的事。不过玄辰决往日的表现看上去也不像是能乖乖听话的类型,怎么水焉择就这么笃定他会在意自己的话?

罢了,就当玄辰决是个熊孩子罢了,就算再怎么翻天,总不至于闯出天大的祸来。

……

今天晚上的天气不好,水焉择走着走着就下起了雨。山野处还有人披着蓑衣在林间高地行走,没打灯笼的姿态如山中精魅,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老人家,”水焉择尝试性开口,听到对方啊呀的应了一声,才上前询问。“老人家好。”

披着蓑衣的老者驼着背,在水焉择的搀扶下缓缓下了斜坡,他苍老的手攥紧水焉择的手,走着走着就发出笑声:“呵呵,小伙子,你也是出来给娘子找吃的吗?”

他的步伐不算快,但水焉择还是被他的话弄的一愣。这位老先生看上去还是听起来都不像是不足五十岁的人,如今却依旧冒雨行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叫人忍不住的揪紧了心。

他只得回答:“不是,我是出来找人的,老人家。”

听到与自己不同的答案,老人家有点沮丧,他叹息一口,在水焉择的搀扶下跨过一道对年轻人来说不算困难的小坎,那上面的石头被积年累月的山间水冲刷的十分光亮,老人不敢冒险。

走着走着,老人就自顾自的说起了话:““我年轻时,在有钱人家做工,做了几年后,被同乡污蔑偷窃,不得已回了老家。但偷窃这事不算小,十里八乡都知道我是一个热心肠又阴险的坏人,我实在是找不到挣钱的法子,就真的去偷去抢,结果也拗不过那些从小就会这门手艺的人,被打的啊,半死不活。”

说着说着,他笑了起来。

“现在啊,我的报应到了。我的孩儿不愿意出远门,宁愿在家里种地也不愿意奋斗出一番事业。我知道他害怕这个害怕那个,但……土就那么点土,能种出什么来?”

水焉择看老人走了几步后,就在地上摸索着找野菜,雨水将野菜上的灰尘洗去,老人伸出手摸索去,掐了茎叶送到嘴里,嚼了嚼,又吐出来。

“老人家,我看得清,我来帮你找野菜。”水焉择将老人扶起来,他一动作,老人就笑得更厉害,他时不时的咳嗽几声,让人非常担心他时不时下一秒就要昏迷过去与世长辞。

但老人很坚强,支着登山用的木棒,在泥泞湿滑能见度不足的山林里看着水焉择,嘴里的话却不停:“真是个孝顺孩子……你说你找人,找的是谁呀?”

水焉择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回答:“是个大夫,嗯,家里有人生了病,大夫出来采药了,不知道他去那里了。”

“哦!”老人的眼睛亮了亮,“那他长什么样?”

江欢出门时只背了一个药箱,水焉择不敢断定老人一定见过他,只说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老人有些想不起来,先说自己好像没看见这种人。

这个季节的野菜都老了,就算带回家吃,也不见得好吃。穷苦人家的食物处理不如城里人精细,吃出毛病来的概率不算小。

水焉择想着是不是应该用自己的血引出一些野味来给他们会不会比较好,但又想起来他们可能没有盐,于是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两人找了一些野菜之后,水焉择在老人的指引下回了他家。

老人住的地方不止他一户,还有其他一些因为田地连年欠收而吃不上饭的其他民众。

家里没新米,招待不了客人,只能先弄点小食增点口味。老人的老伴怎么说也要杀只鸡待客,被水焉择拼命的阻止。他家的儿子在家无所事事,嘴馋想吃肉了,起哄说没点肉见客,跟亲戚说话都抬不起头,被老母亲狠狠的剜了一眼。

水焉择一回来就被他们撺掇着脱了衣服,外面雨大,湿衣服贴在身上容易着凉。

老人的儿子今年八岁左右,一双眼睛黏在水焉择的身上,走不动路了。老母亲喊他帮忙,半天也没反应。不过这小孩子倒也没有停留那么久,还是急匆匆的按母亲的吩咐出了门,去将漏水的屋顶修了修。

等一系列活儿忙完,休息时间已经不剩下多少了。水焉择在这里将就了一晚,枕着夜晚的湿冷与充满太阳味道的被褥,却也难得入眠。

天还没亮,邻居就来喊人了。“老范,老范!哎呀,咋还睡呢?老李哥昨天在那个山头捡到个人!”他风风火火的踹门而入,见到了水焉择挂在门边的衣服,啊呀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人一边骂他一边起身穿衣,他的老伴早起了现在不在屋里。“咋咋呼呼的,不能安稳点?捡到人了?长啥样?”

“贼俊!”邻居兴奋的比划,拿着大嗓门狂吼,感觉门上的灰都要被他吵下来了。“可惜是个男娃,不然就可以留下来娶媳妇了。”

水焉择被吵醒,惺忪的睁开眼睛。老人想起水焉择过来的目的,赶紧将邻居拉好,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那人怎么样?”

一提这个,邻居就有点泄气:“他从山上摔下来了,我给他掐人中把他掐醒了,但他说他头疼想睡觉,这不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嘛!”

水焉择一听,光着上半身起来了。“会不会就是我要找的人?”

邻居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才木愣道:“有可能。”

水焉择取了自己的衣服往身上一披就走,老人看邻居站着没动,推了他一下,邻居回神后即刻便小步跟上水焉择。

雨停了却还没完全停,鼻腔里还能感觉到潮雾侵袭。邻居带着水焉择到了自己家,见到了那个从山上摔下来的迷迷瞪瞪男。

他穿着一身灰白的旧衣,从锁骨处露出来一截蚕丝织成的里衣,头发梳得黑亮柔顺,面容凌厉中透着苍白,脸上和身上都有划伤痕迹,腰上有牌,两双手细嫩无茧,指甲壳里有木头碎屑。

逃难的公子哥儿?

水焉择先告诉那邻居,“这人我不认识。”他想了想,又道:“他应该比我有钱,你们尽快报官,没准还能得一笔意外之财。”

邻居一听说有钱,立刻来劲了。

但躺着的男人却有点不太情愿,虚弱的道了一声:“别……”

水焉择看他,这人睁开了眼睛。

梁晗的嘴没什么血色,他长得有点胖,白衣穿在他的身上酷似孝服。虽然五官圆圆的偏可爱挂,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刚刚遭遇了不测。

梁晗说:“我现在是梁家人追杀的目标,你要是报官,非但没有钱拿,可能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邻居一听,顿时站在原地不动了。

梁晗说完,就不再发出一声,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快到头了,本来就不擅长权斗的他被迫害之后最多也只能做到逃跑的程度,可偏偏有人不惜赶尽杀绝执意将亲兄弟逼上绝路。他跑了四天,如果不是在那个雨夜彻底走投无路在筋疲力尽之下选择了一条很可能会导致自己重伤的死路,他可能会被人乱刀砍碎在路边。

比起无法见人的死法,这种死亡方式已经算温和的了。

水焉择不愿意梁晗就这么死在这里,他身份特殊,村民随便拿点东西出去换钱都有可能被连坐导致全村覆灭,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救人再说。

他跟邻居说自己会一点医术,把乱七八糟的人赶了出去,然后又蒙住梁晗的头警告他自己的能力绝对不能让外人看了去。

“……”

水焉择探查了一下,梁晗的伤集中在腿上,不是骨折就是错位,以妖族的力气,掰断一个人的骨头没有问题,但是掰正它就不行了。

他不能轻易尝试。

“我先带你出去,等找到大夫了,我再帮你付个钱,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梁晗不回话。

水焉择直接当他答应了,过去将伸手重伤一碰就喊疼的梁晗拖了起来。

虽然村民们那边过了关,但水焉择自己心里没底,梁晗的伤势不清楚,他自己也没什么求生意志,一直轻轻的抽噎着。

等到了医馆,大夫一看梁晗的状态就摇头,这种情况真的无力回天,就算出手帮助了,也会留下隐患。

梁晗知道自己也许没救了,但真的被判了死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悲从中来。或许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或许他的劫数就应该来了,如果重来一次的话,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回想这一生,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忙忙碌碌奔走呼号,往日的潇洒风流成了将他推入绝境的利刺,碌碌无为的人生难道应该就此终结,但他还能做什么?

水焉择还在与大夫沟通,“不能尝试着去救一下?”

大夫气的胡子翘翘:“你说的简单!要是你不满意的话你自己来啊,找我干啥?”

“……”这群看碟下菜的。

梁晗在那边哎哟哎哟,他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将水焉择招过去,口里念着:“报仇……报仇!”

他不能死,但他没有办法,浑身不知名的疼痛久久不绝,头昏眼花让他不断地试图清醒,却又不受控制的想躺下再也醒不过来。

“报仇……”他把牌子和信物塞到水焉择的手里,及其不甘心的握住它们。他是真的还想活啊!

“帮我报仇……”

他已经说不出太多话了,像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水焉择看了一眼牌子,上面写着某某职位的梁晗,看起来是个大官。“你这……我怎么帮?”

他看梁晗的时候,对方已经没下文了。

大夫见状,赶紧过去摸了摸脉搏看了看眼睛。良久后,冲着水焉择摇了头。

屋子里有书童叹息一声,悲伤的道了一句:“世事无常。”

梁晗本不应该葬在这里,他有自己的故土,也有自己的故国。牌子的后面是天宸国的标志,一只迎着朝阳腾飞的燕子,像新生和未来。

大夫一边骂一边挖坑,谁知道他做大夫这么多年还管人身后事?水焉择走得匆忙也不晓得搭把手。

水焉择给了大夫一笔钱后就拿着信物走了,虽然江欢不太可能会出事,但凡事总有万一,得赶紧找到他才行。

找了一天半后,水焉择在一个枯水的池塘边发现了烧火的江欢,他穿的不是蜀山的服装,叫水焉择差点没认出来。

“你……”

他出声,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江欢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看着那堆火。

水焉择看他旁边已经准备了不少药材,大多数都已经被处理过,看起来乱中有序。江欢盯着那堆火,感觉到天上又下起了雨,他抬头望着天空,恍恍惚惚的不知身在何处。

过了一会,水焉择听见他说:“要是陈默真的看不见了,你会杀我么?”

“……”水焉择神色凝滞了一会,他仔细看江欢的脸色,对方看起来并不高兴。“不是还在治疗吗,总会有办法的。”

“我不敢……我不敢保证。”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眼睁睁的看着火堆被落下的雨水渐渐浇灭。“我已经不敢保证了。”

“困难面前,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是绝对会胜利的那方,你也别太担心。”水焉择只干巴巴的安慰道。

江欢抬头看他,被雨水冲刷得朦胧的脸,在袅袅升起的虚烟中显得那么迷茫。“你可以,那么朱黎呢?”他站起来,“他是陈默的师兄,他不会信任我的。”

水焉择或许受过凡人的恩惠,可以对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但朱黎已经对他们失去了信心。两军交战向来都是先斩异己,就算江欢觍着脸去示好,对于朱黎来说恐怕也和阵前投降的墙头草差不多了。

江欢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转头往天宸国的方向走。“我已经和北子说好了,明天换人。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眼睛的事吧。”

凌雁北敢当着他们的面撒泼打滚卖萌求饶,江欢做不出来。他心气高傲,不愿屈居人下,除了能做好一门之主外,其他事都会让江欢在一瞬间打不起精神。

他从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过,与凌雁北优渥的出身不同,江欢从来都记得自己只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普通人。他所能做的最多也就只有安分守己不骄不躁,剩下的事他也尽力去办好办妥,仅此而已。

江欢有时候也希望自己是人中之龙,能运筹帷幄,能高瞻远瞩,但他会迷茫,看不到前路,不知方向。凌雁北能险中求胜,但他却畏首畏尾驻足不前。

只是沾了一点看起来比较稳重的光而已,实际上,江欢觉得自己比起其他师弟来说也没有成功到何处去。

到底走到什么样的程度,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让自己彻底的满意呢?

水焉择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江欢就像是在逃跑,他不能离开温室的疗养,他遍体鳞伤。

或许,有的人一开始就不适合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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