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不过,之后的几年里,小黑都没能逃脱魔爪。朱黎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骂什么。小黑固然聪明,但很多时候头脑不如经验丰富的前辈,很多条件反射的习惯需要多加练习。时间久了,小黑就有点崩溃。

“陈默不会也被他骂过吧?”小黑抓着头发坐在椅子上,“我看他那个样子,就和你一个样子,像是被人骂习惯了。”

阿奔愣了愣:“他没有骂过我。”

“说谎!”小黑不相信他的只言片语,“朱黎他不骂你?我真觉得天上要下红雨了。你瞧瞧,自从他当了侍卫长后,门口那群男的天天被训斥,都快成蔫了的黄花菜了。唉,也就那张脸能勉强消解我的怨气,要是哪一天看腻了,能做出什么事来,我可不知道。”

阿奔说:“你不会的。”

“……”小黑已经不想搭理他了。

这都已经快十年了,自从朱黎把陈默赶走之后,后者再也没有回复过任何消息。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他们师兄弟平时到底是怎么维系感情的,一个不写,另一个呢,也不曾主动去问他的动向。就像坚信断了线的风筝会回到地面上,然而谁也不知道最先捡到风筝的,会不会是其他人。

阿奔觉得朱黎最近应该挺忧愁的,人间百年的时间对于他来说不过一瞬,但就是与陈默分开的十年,未曾得到只言片语的问候,就已经让人心如油煎。“在想他吗?”他看到朱黎又一副打算在书房里坐一天,给他端了点心。

朱黎的眸子才微微抬起了点,比起初见时的那个小脏孩,现在的阿奔更有一副文人的风采,一身灰紫色的袍子裹在身上,看起来素淡了些却配他正好。朱黎低下头去,皱了皱眉:“神仙不会有这种想法。”

“但你确实在想,”阿奔说,“我说得没错吧?”他们两个看起来关系不错的,至少在外人眼里。朱黎从来都不会对陈默生气。

朱黎别扭得很,他不想承认自己下凡的这些年已经被外界的纷纷扰扰所影响,只是固执的说道:“这边风景最好,我在这里坐着,也是一种享受。”

等不到的信,一如等不到的人。当初是他将人送走,怎么现在就吝啬的希望人家快一点回来?要是陈默知道了肯定会直言自己是一个多变的人,那样的话,或许关系会少一些亲近。早在飞升之前,朱黎就知道既已为神,就不能将自己的个人私情太多的宣之于口,不然的话就是痛苦,就是软肋,是日后因果循环的因。

但这教条不是被钉死在骨骼里的禁制,而是多年来的口口相传,越是禁止,就会越有人想尝试。很多时候走火入魔并非一时的必然,而是人心的走失,他们会想“既然我已经得到了一切,那为什么不能得到更多”,久而久之,越来越贪婪无妄,越来越覆水难收。

阿奔说:“你已经坐在这了,去写一封信也没什么的。”

“是吗?”朱黎起身,“也许是我真的想多了吧?”他随手在旁边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低着头漫不经心的翻阅着。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后,远在天边的陈默意外的收到了来信。他从风中取来飘散的烟,熟悉的红入明夜中温暖的炉,多年未曾收到这种类型的消息,让他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手里的树叶发出新绿,淡淡的灵力不断地晕开,将文字传达出来。

果然,他除了一句公式化的问好之外,也绝对不会再说一些听上去就很温柔的话。陈默想,既然他问出了如此平静的话,那自己也必然得回复公式内的话,不然就会显得跳脱,没规矩。不过,最好还是别回得好。

总感觉朱黎会抠字眼,斤斤计较每个字眼是否是在责怪自己过于疏远,又或者是因为这么长的时间未曾回信,连一点亲近的话都不曾表现出来,太冷淡了。还是别回得好。

他将覆盖过灵力的树叶放下,树叶乘着风,落在温泉池边的乱石上。

陈默转过头来,低头拿起一柄泛着青光的匕首,刀柄是铁质的,握在手上冷中带硬。他将刀刃朝上,伸手摸索一面,细腻的触感像落在指尖的蛛丝,在生与死的界限中,只存着两面的结局。

他蹲下来,刀转了个方向,贴着背靠温泉石的水焉择,他似乎已经沉寂了,闭着双眼。

陈默一手捧着他的脸,另一只手绕到他的面前,刀尖对准水焉择的心口。“你确定?”

他又重复了一遍。

“对,”水焉择说,鼻头微微传来一阵痒意,他略有皱眉,但是依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畅快的露出笑,命令道:“刺下去。”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的答案。陈默的眸子淡了淡,右手用力,刀尖没入他的身体半寸。

水焉择虽然想表现出云淡风轻的姿态,还是不可避免的皱紧了眉头,他不愿与陈默四目相对,只是继续吸着凉气,双手大开的搭在温泉的边上,洒脱又疯狂的说:“继续!”

紧接着,刀再没入一些。血从水焉择的伤口渗出,瓷白的肌理与水的交界处晕染成红雾。陈默蹲下来,头发荡了两丝下来,擦过水焉择的肩膀。他一只手检查自己刚割出来的伤口,另一只手握着的刀滴下血。“没有。”

水焉择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震一震的疼,他甚至都能感觉到从伤口处不断溢出的红。他甚至有点发抖了,脸上的放荡笑容有点挂不住了,但依旧强撑着:“再看看……”

陈默说:“你为什么自己不动手?”

水焉择觉得鼻子又痒了,他仰着头,感觉到陈默的左手收了回去,耳畔有衣料摩擦传来的瘙痒。“我怕见血。”

“才怪。”陈默起身,衣摆无意带到水焉择,让他感觉自己的行动有些失控了。水波激荡,水焉择耳朵灵敏,很快就意识到他也下水了,心思又有了一阵新的飘摇。

陈默全程淡定,他没把刀带下来,只是自己一个,走到了他的身边。“这水挺深的,是不是?”

“是吧?”水焉择有点心不在焉,他的指节有些用力了,感觉像是要把旁边岸上的石头抠下来。

前世,陈默的白衣最常出现在水焉择的新帝行宫里。他不记得那白是为了戴孝还是为了别的,但水焉择后来的记忆,只剩下被双手裹住的,白衣下面的纤腰,带着一点苍白无力转圜的绝望,和分不清是欢愉还是痛苦的颤抖。

毫无新意的开场,毫无新意的结局,陈默的白衣,像是专门为了一场盛大结局做的铺垫,稍纵即逝。

水焉择觉得自己像是品到一口新酒的李白,这酒闻起来味道不美,滋味也不够醇香,喝了两口,带着点粗制的辛辣,叫人忍不住想放下。可是在之后品其他酒的时候,却总是想到这粗制的小酒,他或许没那么动人,也没那么唇齿留香,但消失得太快,叫人忍不住想抓住。

现在,这个人就在自己的旁边。

时间仿佛是从那一天一瞬间跳到了现在,连带着夜晚的生涩气息,交枕的汗味,都分明的连通了时空。“你连我一块带走吧……我什么都不要了,都给你好了……你不是喜欢这些吗?美酒佳肴佳人在怀……只要你想的,我都给你……”水焉择还能感觉到那个白衣在自己的耳边说着,他的背后是他丢掉的不堪一击的武器,眼底是无尽的绝望。

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陈默就离他不到三寸的位置,他好像要通过水焉择的伤口钻到他的身体里去,愣是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我觉得,你是不是想多了?”陈默觉得这人简直有毛病,没事找人挖他心干嘛?他抬头,正好亲眼看到水焉择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若是再加点暧昧的气氛,这个时候指定能发生什么。可惜某人嘴上的两管血柱打破了这短暂的美好。

陈默一脸震惊,之后便是及其无语的满头黑线:“……”

水焉择后知后觉,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伸手将这人推得老远。“去叫人来换池子水。”

被他推开的陈默见水焉择打算起身,赶紧说:“你先把伤口处理下!免得到时候有人看见。”

“知道。”水焉择背对着他,听到水声哗啦,只当做没听见。

陈默的净身决已经使得很好了,能让衣服瞬干。他走得翩然若仙,像是在逃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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