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星移过了一个温暖的年。土匪们没过多长时间就醒了,因为没有食物,他们只能靠在一起勒紧裤腰带抵御饥饿。

星移穿着从土匪那里抢来的大棉袄悠哉悠哉的在山上找野味,好好的感激了这帮穷人。没办法,谁让陈默要这么做,不然的话他们每天这样相互大眼瞪小眼的,也挺麻烦。

土匪们也没有感激涕零,反正他们付出了部分抵御寒冬的衣服。他们对星移这个一眼就看出是妖怪的人挺好奇的,在异族眼里,身为凡人的他们肯定渺小又无知。

可惜星移的力气没比凡人差多少,对凡人的看法不像其他大妖一样是蔑视的态度。他说:“你们是女娲娘娘的伟大作品。”

土匪:“……”感觉自己像泥塑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神话故事看多了,连现实与虚幻都分不清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的话,那他们为什么还如此痛苦?

提到女娲时,陈默就想到了之前鬼王对星移说的愿望与代价,如果有了必须要依靠愿望来改变的艰难现实,那么向神明许愿会拥有最小的代价。陈默认为,神并不存在,因为迄今为止没有神族人在人间活动,他们像是化为了一串概念,除了其他族群里流传的神界神树之外,基本上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具体形象。

非要许愿的话,会是遭遇了什么样的现实才会不得不依靠潜意识里觉得并不存在的事物,来改变如同一摊烂泥的现实?

“星移,妖族可以被许愿吗?”

星移想了想,说:“应该是可以的吧,鬼也可以,魔也可以,神也可以,仙也可以,为什么妖不行?”

他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吗?

星移又说:“不过应该要先修行什么法术才行,不然天天念叨也没什么用。”

陈默一想也是。他现在身体稍微有了点好转,此时正坐在土匪们平时讨论该去哪里抢劫的椅子上,垫了软絮与动物皮毛制成的靠背,非常舒服。

被蜜蜂蜇成猪头的星移依旧没能消肿,土匪们看看陈默再看看猪头,十分怀疑这位妖兽大佬是被美色所迷。

不过,陈默确实好看。腰细腿长,发黑如墨,脾气也很好,被吼了既不生气也不委屈,不卑不亢得很。土匪们知道他现在暂时是这里的领头羊,只要陈默说话他们都齐刷刷的看着。

时间一长,陈默就觉得十分无所适从,朱黎从不用羡慕的目光看向自己,头一次被这么对待让人焦虑不安。他索性直接闭门养伤,但土匪们却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贵公子怎么好好的就突然瑟缩了。

星移道:“他害羞,你们老盯着他人家当然不舒服了!”

“啊?”害羞?千古奇闻,土匪们不明白这是害羞,只自作主张道:“大概是咱们貌丑,惹了大人不高兴。”

不都说了是陈默的问题吗,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揽?星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看着这群已经确认了这个说法的土匪们,无端的觉得陈默好像背了黑锅。

没过多久,星移就希望他们之中能有人进城买灵石。星移这次远行不是没准备一些钱财,但天宸物价高,灵石需求量大,星移想到了承池总不至于那么夸张,更何况建安那么多妖兽肯定有和自己一样需要灵石的,要不是进不去他肯定会在建安占点灵石的便宜。

土匪们怀着不安的心情去了,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的。“老大,五百金币就可以买十斤灵石!这要是卖到天宸去肯定发大财!”

星移看了一下,土匪们带回来的五斤灵石都是上品。按天宸的物价这灵石少说也要六十水晶币,折合成金币是六万。

不过灵石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普通的铁器无法伤害灵石,只有用特殊的切割工艺才能将灵石缩小成可以随身携带的大小。而这种工艺被蜀山垄断,整个大陆上的灵石切割都在他家做,又是一比不小的开支。

其他土匪暗自嘀咕,五百银币就可以买一麻袋的馒头,去酒馆搓一顿来三四十金币就可以,有钱人的生活真难以想象。

不对,他们应该不吃馒头。

负责采买的人看了一眼自己带回来的一麻袋馒头,怨气很大。早知道就不买这精面做的馒头了,应该买糙米馍馍,毕竟可以买三大麻袋,够吃到夏天。

星移吃灵石吃的很幸福,转眼间他就发现自己的驭蝶术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灰色传信,白色咬人,红色爆炸,蓝色入梦,粉色分尸,黄色,黄色……我有黄蝶了?”

星移伸出手去,黄色的蝴蝶停在他的指尖,安静的好像一只普通的蝴蝶。不久后,黄蝶起飞,停在了星移猪头一样的脸上。

土匪们都看呆了,因为那蝴蝶好像在吸血。星移觉得脸上的脓包有点刺痛,但又觉得自己的蝴蝶应该不会伤害自己,于是便任由黄蝶在自己的脸上乱飞。

土匪们看着看着,突然说道:“大人,大人,你的脸消肿了!”

“什么?”星移赶紧就近找能看到脸的东西。土匪们不照镜子,只有门口的水缸能看出模样。黄蝶被风带的飘飘飞舞,星移盯着那不怎么清楚的水面,左看右看,发现自己的脸确实比之前小了一圈。

“真神奇!”土匪们好奇不已。

但星移仍有顾虑,是巧合吗?他想拿自己的毒剑扎一个土匪试验一下,但又想到要是惹了土匪们生气那些人说不定会揍自己一顿,于是他还是把黄蝶带到了陈默的身边。

黄蝶落在陈默的额头上,他身上的蜂毒叫人疲惫不堪,手腕上的蛰印像爱人的吻。

陈默不知道蝴蝶还会咬人,一个不查被扎,顿时就有点想挥去脸上的怪东西。星移过去拦住他,低头仔细看黄蝶在陈默的脸上卖力工作,不过多时,黄蝶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烟消云散了。

此时土匪们齐刷刷的退出去。

星移压着陈默的手,面对着陈默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陈默一开口,就骤然闭嘴,现在他们的距离很近,只要对视就能看见彼此眼里自己的倒影。过于别扭的姿势让陈默感觉到了不适,他别开脸去不与星移正对面回应。

但星移好像不觉得这个时候有什么问题,把他的头扳过来:“感,觉,怎,么,样?”

“好,好多了。”陈默愣愣的说。

星移这才开心。

奇怪,陈默感觉自己好像无形中中了什么圈套,明明多次越界的是星移,怎么却感觉像是自己莫名其妙了起来?

看星移的样子,好像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微妙的问题,陈默如果太刻意的表现,反而会让人无所适从。

星移计划在这里待到开春,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建安城主今年心血来潮的突然要剿匪,土匪们光有吃的没有武器,齐刷刷的跑来求星移想想办法。

“真吃饱了撑的,他没有钱了吗上山剿什么匪!等着!”星移拍案而起,趁着陈默没参与这次讨论,兴冲冲的跟土匪们讨论该怎么让城主吃瘪。

陈默被冷落后反而觉得十分舒适,天天没人打扰他都有心情抚琴了。

一个晚上过去,寨子里静悄悄的。陈默度过了一个超级安静的早上,觉得有些诡异过头了,出来看看情况。

晚上星移带着土匪集体出走,本来打算偷摸进来打个人措手不及的官兵看到门口贴出的外出走亲访友的帖子,果断选择了撤离。

他们一下山,星移就召唤了大量的粉蝶,铺天盖地的粉色如同山火落在一处不怎么茂密的小树林里,悄无声息的让这帮为城主办事的人见了阎王。

他们上山时刚到中午,陈默看几个土匪看星移的眼神都变了,察觉出有几分不对。

但星移什么也没说,他一反常态的安静,看了陈默一眼后不解释也不反驳,往旁边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陈默完全没想过兴师问罪,就算想起来此时也有些心里发毛。土匪们说自从他回来之后就没说过话,像被蜂蜜糊了嘴。

一个话痨突然闭嘴,感觉比晚上睡觉一翻身摸到蛇还吓人。他过去看星移,对方不见喜怒,看他的表情凉薄中透着三分讥讽,让陈默觉得害怕。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土匪们啥也不知,一听陈默问起来纷纷摇头,都说自己见识短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星移不会写字,除了点头摇头之外什么也说不了。陈默一连给出几个猜测都被他否定后,只能先带他下山去。

算了,还是先和水焉择汇合要紧。陈默思索着,望着那繁华无比的城市,还是叹息着决定绕路。

走了四五天,星移依旧安静。他只偶尔戳戳陈默表明自己还没被冻死,至于其他的陈默也没办法帮他。他把星移护在怀里,让他感觉没那么冷,星移就歪了歪头把脑门贴过去,很乖很乖。

春天来了,蝴蝶开始飞舞起来。陈默盯着那些蝴蝶,再看依旧一语不发的星移,觉得更奇怪了。他观察那些没有灵智的蝴蝶,发现它们好像没有口器,心下正疑惑。

突然,他站了起来,对星移道:“星移,你的声音,是不是必须依靠灵力才能发出?”

星移看着他,点了头。

蝶族到了成熟期后,除了生娃的工具还留着,其他的都萎缩到几乎不能用的程度。星移不想让凡人也藐视自己,花了大量灵力维持自己的声线和视觉,到了这一步,他晚上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过半个月,星移什么也听不见了。

每一个卖灵石的地方都有实力强悍的契约兽镇守,每一天的期待换来的都是一无所获。陈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胆小到了这种程度,他坐在那里计划着每一种可能,但结果无一例外都很糟糕。

他必须铤而走险,陈默捂住脸不断的给自己鼓劲。星移护送自己到了这里,现在不是他犹豫不决畏畏缩缩的时候,当上则上,大不了死了正好可以免去背负巨额的代价。

他站起来,一边的星移坐着看着他,他的目光十分平静,因为灵气耗尽,他紫红色的眼睛失了几分颜色,衬得整个人安静如随时都会消失的山间精灵。

陈默过去握了一下他的手,“我去去就回,不要担心。”他起身去,星移反抓着他的手,陈默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也只是一再的安抚他,并强迫星移放手。

没有听觉,不能说话,就算现在还能看见一点些微的光亮也与废人无疑。星移到希望自己现在就死去,他不想看到有人为自己涉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蝶族人,生来就被唾弃,就算是花了太多精力去拯救,也没什么意义。

但陈默还是选择了固执的离开,他坚信自己是孤舟,飘荡在海上,有人朝自己伸出手,但他却不能保证那是温暖的港湾还是颠覆他的巨浪。

大概半年后,陈默才回到原点,秋天已至,落叶纷飞,应该停留的人却不在原地。

也对,只有自己那么傻,在原来的地方等了数千年,坚信他的承诺和每一句话,换来的却是物是人非。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令人期待,不娇气,不可爱,对比起小时候围着朱黎的小豆丁,现在的自己实在是太大只了。

如果要是有可以缩骨的法术陈默觉得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尝试,明明这么弱却生的又高又大,只能不断的带来嘲笑与嫌弃。就算是脾气再怎么压抑,无能永远都是无能,无法变成真正的强大。

有时候,真的想一走了之就算了,世界没带给他多少温柔,舍了又何妨。

不过,还是得先找找他吧,万一是自己误会了就不好了。陈默起身往别处走去,希望于星移没有走太远。

此时的星移不知道被谁倒吊在树上,脸上都是被殴打过的痕迹,感知到有人过来,星移起初十分慌张,但后来感知到灵石的气息后,就有些放松下来。

他暂时恢复了视觉与听觉,看到陈默倒着的脸,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确定星移不会在被放下来之后揍自己一顿后,陈默才把他从树上放下来。

星移还没能说话,他极速的除去身上的束缚物,因遭遇了不幸,脸上的表情难堪又委屈。他拿着灵石一边吸收灵气一边说话,虽然忍住了沮丧,但口气还是忍不住的冲陈默抱怨:“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不会。”陈默想他大概是回忆起了自己的师傅,小时候的创伤越是被人当做微不足道就越是刻骨铭心,更何况星移身为蝶族本就倍受歧视,如果他长大没有报复世界那还真的是撑着一口对儿时被歧视的怨恨在活着。

星移很难过,“真的不会吗?可是你会飞升,你还是会走。”

陈默低下头去。

“算了,还是先帮你回去吧。”星移说,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飞扬的。“为什么你可以飞升我不可以!”

陈默错愕,看星移突然巨变的脸色,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大声斥责:“你炫耀啊,你为什么不炫耀!多少地面上的妖众想要飞升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缺陷无法做到,但你却不以可以飞升为荣,为什么?”

炫耀……陈默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不炫耀,他认识的人不多,绝大多数都以飞升作为人生目标,只有自己因为习惯了摆烂而没有把飞升当成多重要的事,好像潜意识里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些渴望飞升的其他人:凌雁北渴望在这世间问出一个道理,王小晴想去体会人生中更多的可能,欣霜是因为受伤而不得不留下吗,就连那些守护兽契约兽,想必也不是没想过飞升。

他们每个人都在为此而努力,就显得不努力的自己好像与他们格格不入,生来就不必忧愁生存的孩子天生的学会了爱人,却忘了大多数同伴还处在饥寒交迫中,别说飞升了,他们甚至连活下去都感觉十分疲惫。

拿星移来说,灵石矿的存量没有多少,除开流入人间的要花大量的金钱购买之外,深处地下的灵石有一多半的可能都会被其他大妖占据,能给星移的也只有为数不多从指缝里漏出来的那点,终有一天,他会面临弹尽粮绝再无希望的时候。

然后,又像今天一样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星移觉得自己实在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陈默他能知道什么,他连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都搞不明白,让他扪心自问为什么不飞升,绝对是为难人。

“算了,我不计较了。”星移一边享用他带回来的灵石一边坐下,“对了,你去城里干什么去了?”

“做饭。”

噗!星移差点没把自己呛死,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也想象不出陈默做饭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做饭挣钱?真有你的,”星移问着,一边盘腿运转灵力。“那些人吃了不会吐槽难吃吗?”

陈默低下头去,反正他没吃过,他不知道。

星移又问:“话说……你怎么想到学这个的,你们这群修仙的,不应该天天聚灵、做好事应对飞升雷劫吗?怎么会想到为人民服务了?”

陈默茫然的摇摇头,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只知道进城后不久就有人在街上找厨子。无法拒绝他们急切恳求的陈默被赶鸭子上架般的推到了那个位置上,然后在一通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操作后,一道看起来鲜红发亮的菜式被端走,然后他就被狂夸了一通。

怎么说吧,这一整个过程就感觉挺梦幻的,好像他天生就会做这个,好像他已经尝试了无数遍的失败后只为了在此刻展现出自己一鸣惊人的天赋。但陈默整个人都是迷茫的,他甚至在之前都没拿过菜刀。

星移想了想,安慰他说:“也许是你前世就学会的求生技巧呢?别太在意。”

但陈默反而很快的想起了那个代价,如果他所拥有的技能没有随着愿望的实现而消失,那么便意味着这个世界开始变得不确定。

假设他们所有人没有的只是记忆而不是技能,那么便意味着前世的自己曾无数次的流连于锅碗瓢盆之间,并且很有可能间接改变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前世的他是一切灾难的源头吗?

那么他许愿的目的,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吗?

星移突然又说:“不聊这个了,咱们快点走吧。要是万一到路上又饿了,多麻烦!”他俩一前一后的站起来,太阳落在地平线上的山丘上,像倚靠在大地制成的躺椅上,慵懒又曼丽。

陈默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前往何处,他对朱黎的产业向来不怎么清楚,万一要是去了承池的国都也不清楚,那就有点不太妙了。

星移建议他不如先问问旁人,因为他这一路看到了不少店铺的旗子上都有一个小小的标志,大概是他师兄的产业。

陈默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过路人:“你好,我想请问一下这个有莲火的店家是谁的产业?”

“莲火?你说无业莲?那是韩业大人的产业!”

“韩业?是你师兄的名字?”

陈默摇头,“不是。”

听到回答,星移有些无奈。“怎么就不能瞎猫撞上死耗子呢?”

罢了,就算撞上了陈默不也还是得先把星移安顿好?他侧头看,星移这人又把自己包成了木乃伊。

幸亏星移的视觉听觉都依靠灵力脸上的五官除了鼻子几乎派不上用场,能用白布把人裹的只留两个鼻孔也是服气。

围观群众看到一个明明什么都捂住了却还是能自由行走的男人,感到十分的惊奇。星移的头发包的有点凌乱,大概是因为脑袋是圆的不太好操作,他便留了一撮发顶,只将那显眼的蓝发草草压在白布下,被束缚住的马尾曲折的穿梭在布条与布条之间,看起来让人有种强迫症爆发的感觉。

这个城的城主没有饲养大型的妖兽,就算是有,也没有用在保护平民上。陈默和星移走在街上,除了有人向他们行注目礼之外,没有感觉到其他的蔑视的目光。

他们还没等到遇到陈默师兄的产业,就有人当街拦住他们,说是他们家主人有请。

“……”感觉像有诈,星移转一下头,看起来像盯陈默。陈默一时拿不定主意,他看那个过来的下人低垂着头和蔼可亲的笑着,不知为何有点想起了远在异国的故人。

不知柳长亭过得怎么样了。

那人再请,语气多了几分不容拒绝。陈默想他们现在也没什么权势傍身,就算拒绝了以后肯定也会有麻烦不断的缠着他们。只能先答应他,带着星移按照这人的指示往他所说的地方移动。

下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宅邸,门上没挂牌匾,门钉却崭新无比,应该是还没来得及。他们拉开门,在里面左右侍立将几位迎进屋里。

星移挨着陈默近了些,他闻到这里有一些灵器的味道,心思动了动。

陈默走到主厅,屏风里的人不见影却含着温柔的腔调,笑吟吟的问道:“听说,两位远道而来,是为了寻人?不知韩某可否帮上忙?”

“……”这人是不是有点热心过头了?陈默退后半步,眼睁睁的看着那屏风里走出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

韩业不瘦,至少比起陈默来说他算是胖子。整个承池都知道他韩业是腰缠万贯的美男子,宽肩窄腰自是不必说,那脸也生的好,三分笑里有七分得意,只是和水焉择一比多了些奸商气息,哪怕是英俊风流也沾染了铜臭,几个眨眼间就变得有些俗不可耐了。

他穿了一身金线编制的外套,腰上挂着满满当当的宝石,发冠刺眼夺目,玉佩的翠如雨后树丫上新长的嫩芽,各种红的绿的紫的点缀在一身,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双手配了六个扳指。比身着炫彩衣的水行屿还要花哨。

事出反常,必定有鬼。星移后退半步,问陈默:“你师兄和他没过节吧?”

“我哪知道?”他才来承池的地头,根本不清楚这里的情况。不过韩业既然肉眼可见的有钱的话,想必他肯定知道自己师兄的大名,说不准两人还是竞争对手呢。

陈默道:“多谢韩公子……”

“不必客气!”陈默还没把婉拒的话说出口,韩业就自作主张笑眯眯的表示,“能帮上二位的忙,是韩某之福!”

说着,他就拍了手。

两位不知道这个韩业搞什么鬼,眸子紧盯着,只见韩业伸手从随从的托盘上取来一个造型精美的盒子,面对着他的含笑不语,无论是星移还是陈默都觉得有几分诡异。

直到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星移率先瞪大眼睛,而后陈默则是将星移护在身后,退后了几步。

是灵石。

屋里静的落针可闻,陈默看韩业,韩业笑着,星移从后面探出头,好奇宝宝一般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他说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陈默想自己最近也没从别的渠道接触过大人物,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可能。“玉折颜客栈的贵客是你?”

韩业没有明说,只是示意陈默收下灵石。陈默从盒子里取出宝石,仔仔细细的观摩一阵后,丢给了星移。

韩业说:“这位公子也该摘下面罩,好让韩某一睹庐山真颜。”

星移拿着灵石,垂头不动。“老韩你也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既然你有宝贝相赠,那我就不客气。陈默,我们走吧。”

陈默被他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找不着北,他回头看星移,那小子真的装了灵石就走,一副坦荡荡完全当天下都是他家、所有人都是他爹娘的既视感。

他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黑,倒下了。

陈默顿时惊讶,扭头看向韩业。韩业脸色微变,他的嘴角依然带着笑,但是眸子却带了几分狰狞:“既然来了,两位就别想走了。”

紧接着,陈默就感觉自己的脑中有一道声音想起,像命令像威压,他试图反抗,却无法抵御身体顺从一般的朝着声音所指引的目标而去。这种感觉就像是儿时听到母亲的哄睡声,明明大脑还清醒,但身体却因为已经习惯的听到了歌谣而完全放松下身心,不知不觉间人就已经没知觉了。

当陈默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的衣服不知所踪,房间的布局也十分陌生。

星移率先蹦起来,他还提着裤衩就往外面冲。“死老韩,你把我的皮藏哪儿去了?”

“……”什么皮,那叫衣服!

屋外大概没什么人,星移开门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又喊道:“老韩,我的衣服呢!”

陈默缩在被子里瞄了半天,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在哪儿,他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应该光膀子出门去,那边星移已经提着裤子回来了,表情有些古怪。“老韩不在。”

他低头看自己的裤衩,又冲出去:“老韩,你把我腰带还给我呀!”

“……”

陈默赶紧摸了一下自己的,好在韩业对他比较厚道,除了羽衣和外面那件黑色的被扒了之外,其他的都好好的在身上。

他下榻去,看到星移又踹门进来,他蓬头垢面,光着上半身提着裤衩狼狈的坐在床榻上,似是没注意到陈默已经醒了,低头碎碎念着:“也太不给面儿了,我又不是猴子,至于连条腰带都不给吗?”

陈默顿了顿,道:“我去帮你要?”

“好啊好啊!”星移火速点头,他翻身起来,看到侍女鱼贯而入,赶紧又躺回去。

韩业不知怎的想的,要给两位洗澡。她们把陈默和星移赶出门,连被褥一块提出去。陈默后知后觉,对星移道:“你那衣服一拍一手的灰,估计韩业是个金贵人,忍不了吧?”

星移嘀咕:“那也不金贵啊……不就是个挣钱的吗?”他撇头看见有几个侍女一看他就娇羞,有点莫名其妙的。

不过洗洗倒是没事,反正他这副尊荣到哪里都污人眼睛,正好韩业是最受不了的那个。

星移移步澡堂前还在嘶吼,“别把我衣服丢了!别把我衣服丢了!”他提着裤子,也不知道韩业听到了没有,唉声叹气垂头丧气的跟着陈默进去。

一听说洗澡的时候有几双眼睛看着,陈默就有点不大乐意,他看星移毫不避讳的当场表演一出凡人化身婴孩重归母亲怀抱的跳水模样,忍不住的捂住眼睛。

“陈默!”星移破水而出,看到他穿着白色的单衣站在那里捂着眼睛,顿时就有一种无地自容感。“别在那里装清高了,快下来!”

陈默预备退,但星移早已料到他的行动,眼疾手快的抓了人。陈默几乎是跌入水里,他身上的衣服只是凡物,沾了水之后很快就变得轻薄透明。

星移隔着衣物欣赏陈默的身体,肌肉分明但不厚重,骨架纤细伶俐,还没来得及赞美,就被陈默一拳打晕过去。

再醒来,星移发现自己被美女团团包围。虽然人与妖审美不同,但他还是有羞耻心的,赶紧缩回水里,露出被热气熏的发红的眼睛局促的看着周围。

“公子,奴家来为你擦背……”

“不不不不不!”星移一跃而起,他听闻尖叫此起彼伏,也不再顾及,拔腿往外面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老韩,把我的衣服给我。”

有人拦住他:“公子,你还是知点廉耻得好!”

“什么廉耻,廉耻能当饭吃吗!”星移吼叫起来,“你们扒光我到底意欲何为,快说!”

这位老管家被星移吼的一脸唾沫星子也不生气,只是语气比之前更温柔了些。“公子!我家主人只是希望您能干净一些。”

韩业在面见两人后不久就咆哮着命令他们要把两个怪物洗干净,陈默还好,他的羽衣也不会弄脏,但是星移是真的有点熏眼睛了,韩业光是和他待在一个屋檐下都觉得难挨,等把他们放倒后就火速洗了个澡,去除鼻尖以及身上的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星移被推回去重新泡在水里,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的背和脚丫都被仔仔细细的清洁了一遍。

擦洗干净后,星移不可避免的感觉到冷,他缩着身子看那些人把自己簇拥到有暖炉的屋子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穿上一件又一件的新衣。“我自己的衣服去哪儿了?”

侍女低头道:“禀公子,您的衣服还没干,等干了奴家便会给您送来。”

听了她的解释后,星移就没有再多话。他的头发被那些巧手揉擦得半干,等暖烘烘的屋子将他身上多余的水分祛除后,女儿家的巧手便灵巧的替他梳起发。

天宸男子会把头发全梳上去,用发冠固定,但承池的话却没有多做要求,他们会留一些在后脑,剩下的也用簪子固定住。因星移是异族不必守人间的规矩,姑娘们没有把他那一撮蓝毛藏在头发里,而是特地顺下来,晾在耳边。

隔着镜子一瞧,星移便能看见自己英俊风流的模样,那放荡不羁的一撮蓝就好像跳脱出俗世的一种象征,让他比那些只知道循规蹈矩的凡人多了一分自在。

星移的五官不算惊艳,他更有江湖少侠的意气风发。换了一身窄袖的剑客造型后更有少年风范。

他出门去,陈默比他早收拾完很久了,在旁边的屋子里等他。他坐在那里,头发不知被哪个对他一见钟情的小姑娘编了两条辫子藏在发冠里。穿着淡紫的圆领袍,内部两条雅青色丝绸领交叠,衬得脖子长的好像要冲出云霄。

“你的羽衣呢?”星移过去,抓着陈默的右手往上一推。陈默没了羽衣后体温下降得很快,到现在手指依旧是冰冷的。

陈默一边看书一边抽回手,语气多是漫不经心:“洗了。”

星移看他旁边有座位,赶紧上去转身坐下。他伸长了脖子看陈默盯着书籍看得入神,而自己瞧了半天愣是看不出几分所以然来,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陈默说:“闲来无事,看看而已。”

其实星移有点忧虑,毕竟如果没有那些衣服的话,他们现在其实相当于毫无战斗力,陈默还行,他的灵力流转于肌理,体力和耐力都还不错,但星移的力气本就不大,此时没有保命武器加身,就和待宰的羔羊差不多。

他待不住,但又不想离陈默太远,只能百无聊赖的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看书。

时间久了,星移困意上头,打了个哈欠就睡过去了。陈默还没看两行字,就听见旁边人开始发出匀速的呼吸声,有点无语。

这一天韩业都没有再出现。眼看天黑了也无人过来问他们的情况,陈默便知道他们到底还是忌惮自己的。

他起身侧头看星移咂摸嘴,俯身去把星移扶起来移到床榻上躺着。这个过程中星移有睁开眼睛,不过大概是因为此时情况有些不同寻常,他便也没有大呼小叫或者完全醒来,只是如梦似寐的又闭上了眼睛。

陈默给他掖了被角,起身往门外走。他轻开一条缝,外面的冷气便匆匆往里灌,叫他不得不关上。

他缩了手,因羽衣不在,他对环境温度格外敏感,迟迟不能回暖的双手僵硬不已,身处陌生的地方让他有点局促不安,在原地踱步来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默还是选择坐在了暖炉边,这里温度最高,可以让人很安心。他伸手摸摸那暖炉上的花纹,却被烫的不行,只能坐在原来的位置静默。

他想家,想念家里厚厚的青苔和滴水的墙壁,想念洞口绿油油的青草和漫山遍野的树。想念坐着的石墩和谈笑着的人。

出来一趟,一切都变了样。他们不曾停下脚步,只是不断的低头前往远方,与不时回头看过去的自己格格不入。

或许他应该庆幸,庆幸不再终日看朝阳落日,庆幸不再年复一年的重复着无聊,庆幸身处在人间。

后半夜,有人悄悄推门进来,看到陈默还醒着,吓了一跳:“公子?!”

陈默过去,他他好像是来加炭的,提了个篓子进来。这位先生佝偻着背不敢看他,陈默也不强求,只将手放开,退开半步。

那先生加了炭就走,绝不多留啊。他离开房间不过片刻,又折返回来,郑重其事的放下篓子,双手过去抓陈默的手。

陈默猝不及防的挨了一下,手被对方的手熏得烫热。

“公子,你怎么这么冷啊?”

陈默愣神片刻后,道:“没有羽衣是这样的。”按照生理结构来说,陈默的手是他的翅膀,没有羽衣,翅膀就是光秃秃的一片,就算身上穿的再多,也终究没有他自己的衣服更能抵御风雪。

那位先生着急起来,低声道:“哎呀哎呀,这不得行!”他出门去,片刻后拿了带绒的厚衣服进来。

陈默想拒绝,毕竟那绒可是动物皮毛制成的,但先生似乎忘记了他的身份,执意拉着他穿好。

有了厚实的衣物加身,陈默的拘束感有稍微减轻。他看到先生满意的拿着篓子出去,有些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口。

次日,星移打着哈欠苏醒,见陈默似乎没入眠,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秒变鸡窝的发型,道:“你不用储存灵力的吗?”

陈默摇了摇头。

“……”星移撇嘴,低声嘟囔一句,“人比人气死人!”他打开门,深呼吸一下冰凉清冷的空气。“陈默,我们出去玩吧!”

“啊?”陈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了出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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