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下水后不久,就有一个头蜿蜒着过来。它很大,速度又不慢。彩月游了没过多少时间就看到还在水底与怪物搏斗的水焉择。
他好像已经没办法分辨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只是倒挂在长脖子的末端用刀持续不断的往里面深深刺去,希望能停止一个头的行动。
彩月费劲艰辛的过去,抓住他的时候,水焉择已经无法感知后面是敌是友。溺水的感觉让他迫切想要离开,但周围汹涌的洪流又困住他不让他移动。彩月托举着他,让水焉择试图上浮,但那些头却依旧兴奋的活跃在周围,让彩月的行动多次变成徒劳无功。
水面上,慢慢飘起一抹红。其余几个头兴奋的大快朵颐,发出类似吃饭时期的短暂休息时间。
感知到他们有稍微安静下来了,彩月才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将奄奄一息的水焉择带到水面上去。
等他们到达岸边的时候,海怪们已经享用完了点心,正准备进行最后的大餐。
风竹砍掉一个头,望着水面上飘着的几缕正在消散的碎片,再看着那边还处在溺水之中的水焉择,笑了。
看来,这次不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当水焉择开始猛咳的时候,彩月就不再将自己微薄的灵力输送过去了。她扭头望着水面,五个头正争分夺秒的抢夺天上的美食,他们不断发出土球和兴奋的嚎叫,像小猫捉鸟一样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只是沉浸在捕猎的乐趣中,难以自拔。
水焉择咳嗽了几声后,就看见彩月已经准备发动威压。那边的风竹得了信后,早早的停在了岸边。
被威压压得喘不过气的海怪咬牙切齿,威压散去,风竹才起身,步伐轻快的走到水焉择的身边,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多亏了星移的牺牲,才能让你重新见到天边的太阳,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话说谁死了,星移?水焉择凝望风竹,再一次的确认此女不太正常。
虽然他确实是没什么用,但至少比那些一无是处只知道害人的食人妖要好得多。那八头怪吃了星移,修为有那么一点增长,摆脱威压之后,八头怪迅猛的开始团起土球。
一瞬间,海滩如同遭遇了泥石流一般被砸的坑坑洼洼。水焉择加速跑了很远才避免被波及,那八头怪少了三个头,正是恼火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水焉择不能自主飞行,手脚并用的朝着岸边过去,誓要将这害的自己这么狼狈的水焉择一口吞进肚子里。
风竹又决定不出手了,三个头的战绩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她一点都不关心。
彩月特别狼狈,她在泥沙里滚了一遭又被怪物这么疯狂的追捕,一肚子的怨气积攒着急需找个发泄口。
她团起能量球,一而再再而三的发动攻击。但是那个海怪真的强,怎么打都不退。“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打我?!”她一边往后退,一边双手发力。“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你偿还星移的命!”
海怪不听她的狠话,张嘴就开扑。彩月没防备,眼睁睁的看着那大脑袋瞬移一般的过来。
水焉择在关键的时候把她抓了过来,海怪的两个脑袋吃了一嘴的沙,嚼吧嚼吧,一边抬头一边从嘴边掉出来。
风竹不知在何处,但以她之前的动作,彩月也不好帮上忙。她抓着水焉择的胳膊,彷徨的问道:“我们会死吗?我会死吗……”
“不会,绝对不会。”水焉择握紧刀,一边带着她往安全的地方走。他抬起头,望着天边的云,加快了脚步。
陈默如果在,他这个时候肯定会不顾自己的反对执意接近那个藏在水底的身体。
虽然如今光是接近都已经很困难了,但陈默向来不把自身的安危放在眼里,哪里有困难他就往哪里冲。
唉,不让他来也好。
水焉择按住彩月,让她盘腿坐下。“正好趁这个时间,你抓紧修炼,既然不能帮上忙,那至少也不要拖后腿。”
“现在?”彩月坐下后,看到水焉择已经转身离开了原地,迷茫了好一阵。
时间地点都错得太离谱了,而且星移才去世不久,她实在是没办法静下心来。
但要是让她帮忙,彩月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那海怪看着也不像是拥有人类审美的样子,会被自己的这副皮囊打动吗?
算了,还是听话吧,公主说了,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彩月闭眼起手,将周遭的一切都抛之脑后去了。
她的初始修行速度很快,大概是因为身体已经成型,对外界灵气的接纳程度比想象中的更高。当环境处在碰碰轰轰的巨大声响中时,彩月却能无视那些声音持续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天赋了。
没过多久,她就等到了以骨炼器的阶段。初始时期的武器选择并不是固定的,相反给了修炼者很多选择,彩月从意识中看见了几个选项,看起来都感觉是她未来会擅长的武器。
鸟嘴为矛,鸟羽为暗器,脊椎或肋骨为弓,腿骨作棍棒,脚趾甲为刀。
呃,脚趾甲?彩月联想到陈默和风竹的武器,顿时就觉得这东西不帅了。
但是选择其他的武器好像会很疼,毕竟要经过取骨的过程,如果选择不当,很可能会疼死。彩月没见过谁用头骨做武器,大概是她不知道,但抛开听上去就很恶心的脚趾甲,也只有头骨和脊椎化作的武器最让她满意了。
思来想去,彩月还是选择了矛。虽然靠近脑袋太近很可能会被疼死,但她要是这点疼都受不住,以后可怎么办?
而且选择头骨多帅,就这么定了!
在决定好的一刹那,彩月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割了头一样,从脖颈处传来穿刺一般的巨大痛苦,只一瞬,就让她的冷汗如雨水一般落下。
坚持,坚持!彩月双手发抖的拼命忍耐,她的眼睛已经控制不住要睁开了,范围感知扩大,已经隐约听到了水焉择和风竹不太和睦的交流声,但她现在满脑子都被疼痛和乱七八糟的思绪占满,根本听不清。
紧接着,她有点耳鸣,像是有男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诉说什么,温柔的,很安心的声音。
咕嘟咕嘟声起,如同整个人处在沙漠中心被正午的烈日暴晒的干燥让彩月浑身都燥热起来。她感觉不到自己身处何方,只觉得周身都处在水中,而且那水还有越来越热的架势。
“咦,武器到了?”好不容易和风竹拉扯完的水焉择才回来,他没能保住八头怪的妖丹,揣着星移未消化完的妖丹过来,当看到彩月面前锋利俏皮的长矛,感觉十分符合她的风格。
而彩月现在还没有恢复多少意识,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浑身湿透,水焉择在那边蹲着看了很久,有点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喂!”
他轻轻一推,彩月就像没骨头一样向一边倒去。
我去,怎么会这样?水焉择内心吐槽了一句,抬手制止了彩月倒入泥沙之中的动作。
他把她抱起来,感觉彩月整个人都脱力了,连睁开眼睛的动作都显得那么有气无力。她看了一眼水焉择,慢腾腾的问道:“你的武器是……拿什么炼的?”
水焉择老老实实的回答:“脖子。”
得到准确回答后,彩月才如释重负的晕厥过去。
还好,还好不是只有她一个喜欢作死。要是重来一次,她情愿选脚趾甲。
衙门那边还不知道海怪已经被消灭了,他们看到昏迷过去的彩月,还以为这位大佬受了重伤,硬是让水焉择他们在这里住了好几天,确认彩月没受一丁点伤后,才放他们回去。
在这个期间,风竹难得的与水焉择商讨起有关嫁娶的事。
水焉择本以为知道彩月后风竹会把自己从择偶名单上划掉,但是他却忘了女妖之间也能组成家庭。在妖族社会中男人成了不必需品之后,无论他们的情绪是如何,都已经不是重要的采纳建议了。
水焉择依旧还是固执己见,“我不想和几个女妖组建一个家庭。”凡人都知道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他要是答应了风竹的要求,将来要是发生什么分歧就是两个女妖一起打他,他才不干!
似乎是早已预料到水焉择的拒绝,风竹的面部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她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会的,我们两个不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么,只要你答应,我不仅能说服彩月与你共同组建一个族群,还能额外给你打一些小喽啰助你灵力更加充沛,这不会两全其美的事么?”
她语气恳切,但水焉择却不为所动。他甚至纠正了风竹言语里的漏洞:“彩月不是我收服的,你别给我贴金。”
“……”
风竹沉下脸去,不再表现得一副很恨嫁的样子。
见她这副模样,水焉择才有些后知后觉,自从贺兰去世后风竹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她年纪也有那么大了,考虑到男女之事是人之常情,但……
“你是突然就考虑到我的么?”
“是。”风竹没有避讳,她望向水焉择,目光坚定得好像要当场打一套军体拳。“因为我是孤儿。”
……说的谁不是一样。“孤儿,怎么了?“
“不正常。”风竹铿锵的说道,“长辈们都以过来者的身份告诉我,女妖不用担心生存威胁,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在家里就好,可是没人告诉我,女妖也会被抛弃。”
她一个人出生在树上,周围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就算鹤族时独居生物,幼崽出生的短时间内也时需要人照顾的,不可能会将孩子独自放在原地。
年幼的风竹等了很久,没等到任何外出归来的家长,她开始学习自立,为人处世到最后逐渐长大成人,这个期间,她没有接触到任何一位比自己年长的前辈。
凡人社会男耕女织男尊女卑,风竹虽然学习了女子的柔顺,但她清楚她本身存在于世的意义,绝不是成为他人的鱼肉。
可是,都走到了这个地步,风竹居然发现,她有些迷茫了。凡人相互依偎,就算不按部就班的找个伴侣,也有自己终身奋斗的事业。
她自认升仙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可是升仙之后呢?风竹没再想过。
她憎恨不知所踪的父母,厌恶不愿意教导自己的不知身在何处的师傅,一切都靠她自己摸爬滚打,她就是自己这小小世界的主宰,没人能左右她的判断。
但不知不觉间,她居然开始惊讶,自己似乎好像从来都没哭过。
眼泪是女人的武器,能让男人为之心疼,伤的越重,流得越凶,大家看到一个哭泣的人,会忍不住的好奇她遭遇到了怎样的过去,可是这引起他人关注的机会,风竹似乎从未得到过。
她觉得自己想向别人证明被抛弃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她的心早已不感觉孤独。忘记了哭所带给人的正向反馈,使得周遭的一切都如黄粱一梦,让她在现实与虚假之间穿梭,哪边也不挨上。
坐在另一边的水焉择冷言看着她用最坚定的目光说出最暧昧的话,除了想劝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以外,想不出别的话。
女妖到了年纪确实是会考虑那种事,是常情,但是水焉择并不想牵扯其中。若是换了其他人,水焉择没准会看在对方颜值得份上敷衍她几句。
但风竹与其他人不同,她的战斗思维已经深深刻入脑海,水焉择觉得她打人的时刻比她撒娇的时刻更容易提前到来,而被打的对象,水焉择也想不到别的。“我可以给你做媒,但我绝不跟你一路。”
风竹不解了,“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嗯。“这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水焉择撑着下巴随意的眯着眼,“我觉得你应该找找更容易和你产生感情的人,而不是和你打过架的我,我对你可没那种念头。”
“……”
风竹深吸一口气,将拳头握紧,默默的退了出去。她望着天边,又看向那边还在修养的彩月,心里实在是有些犯愁。
自从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对别人的幸福无动于衷后,她就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空无一物的未来。强大固然是一个值得终身去奋斗的事业,可一旦这份事业违背了本心,那当初的努力都将成为痛苦的来源。
她是孤独的,不信任他人,不愿意将真心交付。同时她又是可悲的,明明已经确认了自己的余生注定孤独,却还是嫉妒那些友好的可以向任何人伸出帮助之手的人,他们毫无心理负担的贡献自己的善意,却让她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如此的脆弱到不堪一击,只要给予一点阳光,她就能灿烂半生。
不甘心,十分不甘心。她不应该觉得简单不过的出手相助怀着情意,也不该揣测太多,用自己的险恶用心去验证这世间无真情。
当看到水焉择托起彩月时,她不敢相信自己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友爱,而是她根本没办法设身处地的去想象她和男妖有这种平平无奇却毫无芥蒂的互动。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第三者在嫉妒夫妻之间平淡如水的互动,哪怕那个互动对两个人来说太过随便,但她就是介意,咽不下这口气。
车子慢悠悠的回去,彩月望着外面的风景,全然不顾剩下两人变幻莫测的内心。她照旧要先去跟公主一路甜甜蜜蜜,绝对不和水焉择在一个屋檐下太久。
风竹有些失魂落魄,她见水焉择先去皇宫的方向,微微跟了跟。
水焉择面见田智斌后说了海怪的事,后者很是高兴,褒奖了他,不过水焉择总是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不好,看到田智斌双眼放光,只能先猜测他是找到了别的乐子。
出于为臣的基本素质,水焉择没有多问。
出宫后,水焉择带着风竹回到老地方,途径高士成旧宅的时候,发现房子里已经搬入了新的住户。
干净的牌匾与之前朴素的高宅二字截然不同,虽然高士成低调,但他家的牌匾和眼前的牌匾相比还是多了几分稳重。
一代新人胜旧人,凡间的智慧大抵也是如此一代一代的增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文化底蕴日益深厚,举手投足间已不再遵循野兽那套茹毛饮血的生活,这才是到了登仙的境界。
到了门口后,水焉择猛然停下脚步。风竹亦是,她仔细盯着那个在门口蹲了很久却迟迟不敲门的外人,有点怀疑自我的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确定她不是在做梦。
“小山?”
对方没抬头,只是蓬头垢面的蹲着,他在意识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后,才微微抬脸,眉目陌生,不知他们是何人。
风竹很干净他曾对自己出手相救,先水焉择一步把小山的头发理了理,“发生什么事了?”
小山不解,他仔细盯着风竹半天,想不起来她是谁。“姐姐,你是……?”
风竹登时不悦,“你什么意思?”
水焉择过去,小山见他便亮了眼眸,抓着他激动得不能自已。但因为他现在灵力接近枯竭状态,喉头因缺水长期无法发出连贯的声音,到了这关键的时候,居然喑哑到不能出声,只能捂住脖子勉强的咳起来。
见此,水焉择就清楚陈默对这小子做了什么。他扭头对风竹说:“主仆契约会腐蚀从者的人格,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你之前认识的小山了。”
风竹一听,扯起嘴角道:“他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帮手!”她望着小山,小山却不看他。
陈默不知道那件事,小山自然会遵守主仆契约将所有与陈默无关的记忆抹去。对于他来说,那些记忆没用又平淡,可是对于风竹来说,那是了解自己的一个机会。
水焉择觉得老是站在门口不好,便示意他们进屋,小山目光殷切的点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水焉择的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水焉择的从者。
进屋没多久,小山就昏死过去。
风竹脑子不慢,既然他和陈默签过主仆契约,那就说明现在陈默快不行了。“真行,都这个时候了还在等主人回家,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笨。”
水焉择比她更紧张,他看了一眼试图伸手过来帮忙的风竹,将小山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风竹感觉到他的抵触情绪,抬头看水焉择,迷惑不解:“难道你也是陈默的从者?”
水焉择的嘴一动,像是说了一个谎话:“不是。”
莫名其妙的。
反正小山现在昏着,就算风竹搀一搀他他也感受不到。二人非常没默契的将人扶到客房歇下,还没坐下,就听到水焉择家的账房急匆匆的赶来报告。
“矿山出事了!”
“……”水焉择扶了扶脑袋,看了一眼那边的小山后,不得已的说:“我去看看。”
账房点头,目不转睛的跟着水焉择离去。他走出房间的时候,才意识到水焉择刚刚好像带了个人回来,正想回头,却被风竹关上的门差点拍到鼻子,吓得他啊呀一声退后了几步。
刚刚那是谁?
胆战心惊的金俊臣在替芙蓉害怕被子的事被水焉择问责,他在门口等了很久,还在想怎么向水焉择开口才不会被训斥,但他一抬头的功夫,就看到水焉择已经脚步匆匆的走了出去。
他去找风竹:“大姐?你有空吗?”
而关在门里的风竹根本就不理他,让金俊臣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
他站在门外,听见门里没什么动静,感觉很奇怪。虽然风竹大姐平日看他们的眼神就带着三分讥嘲,可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闭门不应答,她面子工作一向做得挺不错的!
算了,大人物的世界不是他能懂的。
金俊臣挠了挠下巴,转身走了。
到了晚上,金俊臣再度好奇的往那扇门里看了两眼。“大姐一天没吃饭了……”
正好这时风竹从里面打开门,她见到金俊臣,露出了非常不同寻常的惊讶表情,随后才注意到天色,问道:“水焉择呢?”
“还没回来。”金俊臣想起芙蓉的事,试图开口说话。他抬起脸,与目光平静的风竹对视片刻后,他已经要说到嘴边的话又转了方向,改口道:“大姐,您吃饭吗?”
“不了。”风竹垂目,抬腿迈出门去。“我有重要的事要和水焉择商量,家里的事你们自己拿主意,注意不要给我惹麻烦。”
“好的。”本来就很乖巧的金俊臣应答起来很顺畅。
一年过去,芙蓉与水焉择失之交臂,她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唉声叹气,总之没被惩罚应该是一件好事。
皇帝要秋猎,还要水焉择的产业。水焉择倒矿上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产业已经被官家收编了。
虽然只开采了几座小金矿,但这几个金矿的地址他所告知的人不多,陈默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水焉择觉得自己应该找陈默问清楚情况,他在回去的路上与风竹接上了头,两人一讨论,大概就知道了什么情况。
朱黎留给陈默的东西被田智斌发现了。
国库正空,加上陈默在当时请了几天假让他身边的奏折越堆越高,焦躁的田智斌自然而然去查看陈默为何请假结果就发现了这等好事。这世上有谁会觉得自己钱多呢,田智斌火速缉拿陈默,逼他交出手里的所有值钱的东西。
嘿,口正渴呢有人递水,这不是明摆着的大好事么?田智斌摩拳擦掌,完全忘记了那几年陈默是怎么鞠躬尽瘁认真干活的,动起手来一点情面也不讲。
水焉择不清楚陈默受了什么刑罚,但很明显的是他现在已经招供了,且波及到了自己这边。
难怪回去看田智斌那么高兴,原来是发了一笔横财。
不过好在田智斌不知道二人的身份,也算是因祸得福。
水焉择平复了一下心情后,问风竹:“那陈默的消息呢?你有没有问?”
风竹扯了一下嘴角,“您别忘了,我和他有仇,我怎么会去问仇人的下落?”
好吧!
水焉择不急了,慢悠悠的回去。皇帝今日不兴见他,在宫里乐了好几天。
风竹后来才说:“哦,小山还跟我说了一嘴,说一个叫徐执清的人和陈默被一块抓了,不过后来他被人救走了,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
“徐执清?”水焉择很久没听这个名字了,乍一听十分的陌生。“谁啊?”
“……”风竹翻了一个白眼。
过了大概一柱香后,水焉择才想起来这号人物。
阿奔啊,这小子的灵力只能用来化形,再说了他在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就不认识其他高人了,谁会那么慷慨大方的过来救他呢?
现在全城戒严,都在搜查请徐执清的下落。虽然陈默的嘴里已经撬出了东西,但徐执清的价值,皇帝不想放过。
这人人高马大又下盘结实,拿来做杂耍给逗个乐是极好的。可惜人跑了,不然的话他还能更高兴。
水焉择能感知到周围的高阶妖兽,按理说如果有人救徐执清他是会知道的。而且青丘距离这里并不太远,狐狸下山都会和女帝报备,而女帝又是他外甥的师祖,不可能不知道水焉择的位置。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水焉择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徐执清啊,你到底被哪方人马救走了?
难道会是魔族吗?
水焉择脑中闪过这个猜测后,很快就有了付诸实践的打算。但他可不知道怎么召出魔族,怎么办?
几日前。
“水焉择要找的神器有一半都在魔界的领域内,就算你不答应和我合作的事,他早晚有一天也会进入魔土,到时候,单凭你的这手无缚鸡之力,也能阻止我去害他么?”重现人间的虞青在牢外对着陈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见陈默没有及时给出反应,虞青又道:“你也看见了,魔族虽然攻击力不高,但防御力可是杠杠滴,金刚不坏之身,更何况我还是不死不灭之身,比你们这凡人之躯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怎么样,你还不心动么?”
陈默此时吊在十字架上,听到他十分有诚意的威逼利诱,微微偏过了头,从别过脸转变成正眼相看。
田智斌这人特别会整人,他居然叫刑讯逼供者挠陈默的脚心。若单单只是夹手指或者挠脚心也就罢了,偏偏他选择了两种极刑同时使用,把陈默整的当场就全坦白出去了。
后来的陈默才开始后悔自己没能坚持自我不让田智斌的阴谋得逞,可那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每个字都是他亲口吐出被人记录下来,就算是老天爷来了他也赖不了帐。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那么控制不住?凡人宁死不屈、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都能为了大义选择缄默的人大有人在,自己身为妖族居然比不上小小的人类,只是稍微施加一点惩罚就能将自己的老家也交代出去,这点精神和人比起来,根本不配为强者。
阿奔的手里没有秘密,他抓着牢房门看着这两人眉目冷冽的互相对视,忍不住的说道:“如果不考虑强弱,我愿意加入你们可以吗?”
虞青挑眉,他的动作有点扭曲,像是才住进新身体不久,对脖子的控制不太灵活一般。“你?”
“……啊,”阿奔觉得这人甚是诡异,微微缩了缩。“是我。”
虞青肃穆,回忆起与鬼王交谈起那自己不知道的前世种种,隐约提过眼前这人似乎和前世的自己也有非一般的交集。
虽然他看起来菜的出奇,但虞青相信自己的前世肯定和现在的自己一样聪明,他只是思考了这么一小会儿,就相信了他。“好啊!”
阿奔对他的信任感到非常诧异,他仔细盯着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人,有点开始退缩了。
虞青道:“不过呢,我需要诚意。陈默已经把灵魂给我了,你能给我什么?”
“我没有!”陈默一听,顿时觉得自己窦娥冤了。
看他反应那么大,虞青又调侃起来:“看来还有气嘛,之前喊的鬼哭狼嚎的,看来是还没被打够。”
“……”一提到这个,陈默的眼睛就气的发红,他咬紧了牙冠,硬是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虞青说:“我与鬼王是萍水相逢,她对你可是用心至极生怕你受一点委屈,搞得我这个魔界二把手也想看看这陈默到底有什么本事了。你与位面之神有交集,更应该感恩戴德毕恭毕敬,不就是背负了代价么?你何必那么急于去撇清,我利用你又不是白利用,事成之后,不死不灭之躯,你也可以拥有!”
这话一落,陈默恍惚了一瞬。难不成那个愿望的代价不是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不,不对。她是要让自己受到永世的折磨。“鬼王说过,代价不会小,而你又给我不死不灭之躯,我不答应。”
虞青没想到这一茬,说起来还是他自然的以为不死不灭对所有人的吸引力都很大。
这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不死不灭,只是在世间灵气流转的基础上找到了不会让身体受损的方法。
神的身体可以达到不死,而魔族之魂只要保存得当,等到过了每二十年一次的魔族大清洗,就能达到灵魂不灭的地步。
虞青很幸运,他曾在某次神魔大战的时候得到了一位女神的信赖,并且在濒死之际获得了女神的帮助,在神界生命来源——神树的清洗下,虞青获得了神髓,同时,也成为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不死不灭能力的人。
“不死不好的话,那金刚不坏之身呢?”虞青再度提及自己给陈默放出的超级福利,他虽然不愿意为鬼王打工,可如果她能给自己一点好处,那他也是愿意为红颜效劳的。
可惜的是,陈默依旧是不为所动。
见此,虞青只好作罢,他转了方向,与阿奔面对面。他和阿奔相比身高差距很大,脑袋完全不在同一水平面上,虞青和他对视半天,觉得脖子很有点累。“你坐下!”
“……哦,好。”阿奔照做。
他抬头,与俯视而下的虞青正眼向对。虞青的棱角和五官都不锋利,从这个方向往上看他的黑眼圈特别明显。
他的衣服是外面宽松半透明,里面紧身的款式,从绑紧的两条胳膊上看他和陈默的身材应该没差多少。阿奔越看越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微微收回了视线。
和阿奔感觉他一样,虞青也觉得这个男人不男不女的。
穿的跟个家庭妇女一样,还挂个襻膊带个围裙,怎么的,是不是还要生个孩子了?
那么厚实的一张脸,那么正直坚毅的眼神,配上这一身穿搭,简直是叫人忍不住落下泪来。“你肯定受了很多的苦。”虞青一边说,一边真的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我看到你,我就想笑。”
“……我也是,”阿奔垂下头去,“看到自己这副尊容,我每次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想大声的笑。”
天赋与颜值不匹配,就是一个笑话。他不会带兵,也不会挣钱,除了混日子以外,什么也干不好。
虞青是真的很有闲心,他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心情捂嘴,扣墙皮,蹦蹦跳。最终捂着肚皮狂笑起来。
“陈默,陈默你看他啊,哈哈哈……”他踮起脚看到挂在架子上的陈默露出痛苦的表情,骤然变了脸色。“你怎么不笑!”
陈默仰着头,“你踩到我的脚了。”
虞青恼恨的拿起拳头在陈默的伤口上倒腾倒腾,让他痛的哼哼,才解气。
“我不会放过你的。”虞青说,“别忘了代价的事,就算你不提,我们还是会记得。”
后面的阿奔也想起了这茬子事,从他过来到现在为止,已经提过无数遍的代价。这让阿奔有点好奇了,伸长脖子问:“什么代价?”
“当然是许愿让世界恢复如初的代价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这么追着赶着要他承担?”虞青解释一通后,再与皱起眉头的陈默对视。“好好活着别死了,不然的话……”
陈默虽然很想说这种安慰的话不要说的杀气四溢,但话到了嘴边,却总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前世做了什么才能费尽心机找到办法许下这么一个庞大的愿望,如果两辈子经历不同,他当然无法理解前世的所作所为,但有些东西并不是无迹可寻。
譬如,他没有做救世大侠的梦。陈默觉得自己又菜又笨,救世的事有朱黎水焉择等各种上界大佬在,怎么都轮不到他自告奋勇去当这个先锋。
那么就意味着前世的大灾难与自己有关,他不得不去想办法让自己身上背的债减轻,才会想到用愿望的方法让灾难减小到报应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会把他打死。
陈默问虞青:“我前世怎么死的?”
虞青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前世记忆。”他不是位面之神,只是一个得到了女神帮助的普通魔族人,无法摸到穿越时空的门槛,自然没有办法获得前世的记忆。“我都是听鬼王说的,她说你如果死了六界都会毁灭,所以要你一定要活着。”
怎么又扯上六界了?
不,世界是随时更新的,如果许愿让世界恢复如初,那么大地将重回盘古时期,到时候可就不是鬼王诞生那么简单的事了。
这么说愿望不是世界恢复如初,那么至少也应该是拯救什么东西,或者让已经死去的某个对前世的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复活。
朱黎。
他的师兄,会因为那场灾难去世吗?陈默再回神,看到虞青在研究阿奔牢房门上的铁锁。
魔族攻击力不高,虞青本人也是两手空空没带武器,他努力了很久后,发现怎么扯也扯不开,竟把铁锁放到了嘴边。
阿奔一看他要咬锁头,赶紧起来:“你等等!”
“干嘛?”虞青被他抓住手,相当的生气。
阿奔见此,赶紧放开他。他害怕虞青又因为自己比他高了而发火,只能半蹲着仰视他。“那个人身上有钥匙,你可以试试看哪一把能开。”
虞青回头,看到两个倒在地上昏睡过去的看守,问阿奔:“他们?”
“是。”
陈默见虞青过去翻钥匙了,才问:“鬼王说过前世是什么灾难吗?”
虞青一边找一边说,“我不大清楚,但好像是有人从人间一路杀上了天,他……非常冷酷无情,威胁仙帝让位不说,还娶了仙后控制织女给他做龙袍,总之把整个世界搞得一团乱。”
奇怪,那个大魔头怎么会和自己有关,让陈默居然会为了他去许愿?
陈默打算再问,但虞青却已经在专注怎么把阿奔的牢房门打开,他说:“他们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阿奔惊讶,看了陈默一眼。后者有点不太想理会他,别过了头。
虞青起身,走过去与阿奔对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就我一个在这里努力?”
阿奔汗流浃背了,他开始提醒起虞青来。“你是怎么从魔界过来的,可以用那个方法把我直接送到魔界去。”
“魔界在地底……”虞青嘀咕一句后,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的从怀里拿出一片紫色的水晶碎片。“这是魔晶,可以通往魔界,你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个地方画一个叉,如果画完有红色的闪电就是有门的意思,试试!”
阿奔望着四面都是墙壁的牢房,挠了挠头:“哪边是南哪边是北啊?”
挂着的陈默有气无力的歪着脑袋,“你每个方位都试一下不就行了……”
阿奔试了三个地方,每个地方都有红色闪电溢出,他再试了其他八个地方,只有一个地方没有什么变化。
见此,虞青发火了:“你在这做实验呢?快进去。”
阿奔扭头问虞青,“我如果拿着魔界进去了,你怎么办?”
虞青哧了一声:“魔界是我家,我想怎么回就怎么回,快走!”
“……哦。”阿奔凑近那红色闪电溢出的缺口,那电流穿过指尖的时候有点痛,让他微微缩了手指。
随着他一点一点的靠近,空气中留下来的灵气波动逐渐扩大,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撕扯开一个通道。
一脚踏进去后,并不能感知到地面,阿奔十分的紧张,他扭头看虞青,那小子已经不耐烦至极了。
没办法,他只能蹦进通道里。
在一阵强烈的失重感裹住他的全身后,阿奔意识到自己轻盈的落了地。
他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一条缝,观察着魔界的环境,随后才全部睁开眼。
入目所及,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感知不到冷风,身体还在,能说话且有回音,听上去是一个很大的山洞构造的平台,再往前走一段四面八方的白色晶石让阿奔重新恢复视觉。
他看到倒挂在天花板上的发光石头,长着水晶的石树和石台,周遭没有太多活物,只有偶尔一两只发光的绿色灵蝶会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阿奔深吸一口气,再度呼喊道:“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他继续往前走,有时候还会不断地加速奔跑,身体随着血液循环的流动而发热,眼前闪过大量与众不同的风景,但是阿奔跑不出去。
他看不到河流,看不到人家,看不到健□□长的绿色植物和活蹦乱跳的小动物。
只有黑色的土,发光的石头和偶尔路过证明他还活着的灵蝶。
“有人吗?”阿奔问了不知道多少遍,确认这魔界比想象中的更加荒凉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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