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死无生

又是一个不眠夜。

庄非鱼被黎颂牵着,在黑夜中肆意奔跑。跑到郦之宁房间时,她两条腿沉得几乎抬不起来,只能喘息着扶住门框,无语地望着黎颂:

“拜托,你有系统干嘛要跑!”

照顾一下废物大学生的体能好吧。

“就两步路啦。”

黎颂拿出铜镜,笑嘻嘻地褪出郦之宁的身体,先一步踏进去:

“快过来。”

庄非鱼深呼一口气,认命地踏进去,一步咫尺,迈入黎颂的宫殿。

玄女殿中,五六只猫猫惬意地窝在地毯上,梳毛的梳毛,舔爪的舔爪。

疯妹等玩家歪七扭八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爆粗口,煲剧的尖叫,一片混乱之色。

见黎颂过来,淼淼单手握住手机,激动地抱住她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的亲亲爱宝荧幕初吻好甜好甜我哭死。”

黎颂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指戳开她。

淼淼不情不愿地松开她,转身抱起一只猫猫疯狂亲亲,眼睛亮晶晶的,一副陷入二次元不可自拔的样子。

庄非鱼则被美貌猫猫捕获灵魂,蹲下抱住一只布偶就不撒手了。

“讨厌,不是说去凌霄殿吗?干嘛来我这里欺负猫猫?!”

黎颂望着众玩家,怒拍桌子,气愤不已。

“我们也想见猫猫嘛,猫猫也很想姐姐,是不是呀小猫咪。”淼淼猛亲一大口,猫咪嫌弃地直蹬后腿。

“才不会,没有猫猫喜欢你,你去死吧!”

黎颂一把抢过猫咪,心疼地放到地毯上,拿出猫条喂给它。

庄非鱼索性坐到沙发上,将布偶搬运到腿上,轻挠布偶下巴。布偶猫眯起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愉悦声音。

“商量什么大事啊?你们找到游戏bug了?”

庄非鱼抬起猫咪的前爪,贴贴它的脸颊,好奇地问。

“那倒不是……”黎颂心虚了一秒,转头望向疯妹:

“疯妹,你说。”

“干嘛让我说?”疯妹用猫咪掩住脑袋,声音发嗡。

黎颂推搡她一把,她便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

“黎颂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啦,她刚玩游戏的时候也不敢杀人,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呢。”

庄非鱼抓住猫咪的右爪摆了摆,道:

“我也想说抱歉,打扰你们玩游戏了。我才穿越不久,很难将NPC和正常人区分开。”

从理智来讲,她理解玩家的行为,也清楚NPC不过是一串数据罢了。

从感性来看,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把NPC当做正常人,将感情投射到他们身上。

“NPC死了会自己投胎转生的,等你再玩段时间,习惯就好。”

黎颂单眨眼睛,可爱极了。

“恐怕很难习惯了。”庄非鱼无奈一笑,摸摸小猫脑袋。

“其实我们找你,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

疯妹抱住黑蔷薇雕花手账本,蹭到她身边坐下。

“什么事?”庄非鱼疑惑。

“你等等。”

疯妹翻开手账,一张张查看起来。

她的手账做得极为潦草,一笔烂字稚嫩又凌乱,是初中差生的典型字迹。

随意散乱的字句旁边,缩小的16:9寸画面像电影一样不断演绎着。

庄非鱼凑过去想看,无奈疯妹翻得太快,只能看到书页残影。

“找到了!”

翻到131页,疯妹高兴地摊平本子,示意她仔细看。

做旧泛黄的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庄非鱼低头努力辨认,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永煦二十三年,熙国太子北山鄢爱上神界九公主,求而不得,一朝入魔,受世人厌弃,居魔界郁郁终老。”

“这是我为北山鄢设定的结局。”

疯妹合上本子,得意地望着她。

庄非鱼满脸疑惑。

“可是男主他不按剧本来。”

疯妹失落地垮下肩膀。

“所以你找我来……”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想让你出主意,怎么才能让北山鄢走完剧情,爱上小九。”疯妹握住庄非鱼的手,期待地望着她。

沉默片刻,庄非鱼起身拱手:

“告辞!”

才不想陪你们玩过家家。

*

同一时间,郦府祖宅。

郦问衡提心吊胆召集族老,祭祀祖宗。

第一次常规祭祀,几个德高望重的族老沐浴更衣,燃香跪拜,呼唤祖宗的名字。

祖宗没有回应。

郦问衡慌了,连忙召集全族男丁,展开第二次祭祀。

当天夜里,全族三百七十名男丁齐聚在郦家地宫,以金针刺破手指,滴血入棺。

棺椁里停放着郦家老祖的肉身,自他受玉清道君点化,飞升成仙后,身体便永远镇守在地宫。

郦家如遭大难,便以血亲之血入棺,老祖第一时间就会感应,然后回应小辈。

以往一滴血就会有回音,如今三百七十滴血尽数滴入白玉棺椁,老祖却没有丝毫回应。

郦问衡的脑袋“轰”地一声,脸上血色褪尽。

在场众人都带着茫然恐惧的神情,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拄着拐杖的族老颤颤巍巍走过来,仰头问郦问衡:

“阿衡,老祖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郦问衡张了张嘴,艰难地开口:

“太子殿下告诉我:玉清道君为情所困,发痴入魔,顾不得我们了。”

“老祖没事就好,”族老先是松了一口气,又紧张地抓住郦问衡的手:

“玉清道君是神灵,怎么可能入魔?天下焉有魔神一职?简直荒谬!”

“即便真的入魔,老祖也不至于不回音信啊。”

此话一出,众人开口争辩,肃穆的地宫几乎沦为吵闹的菜市场。

“都给我住口!”

族老狠狠一拄拐杖,众人的声音慢慢平息,三百多双眼睛牢牢盯着族老。

“重吉,请出你们这一支的传音法器,传音给康城城主,看他是否知道真相。”

“是。”

郦重吉慌忙答应,急匆匆地离开。

没一会儿便捧着匣子过来,族老盯着郦问衡道:

“阿衡,你亲自问。”

郦问衡挥开搀扶他的侄子,站直身体,面色凝重打开匣子。

他颤抖着手捧出圆镜,按下一侧突起,过一会儿,康城城主困乏的声音响起:

“郦兄,大晚上找我有何要事?”

“康兄,您毗邻泽国,可曾听说玉清道君有何差池?”

“郦兄竟未曾听说吗?”

康城城主惊讶极了。

“前些日子,玉清道君攻打贺城,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将两城封闭起来,不准外人进入。我们康城毗邻贺城,深受其害,百姓误闯进去,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如今边境谣传……”

康城城主吞吞吐吐,不好直说。

“您说。”郦问衡沉声道。

“边境谣传,玉清道君误杀他的爱人,去地府搜魂时,那女子的魂魄却并未进入六道轮回,玉清道君心神大乱,立即封印两城,寻找那女子的痕迹。”

“那您知道,我郦家老祖是否安好?”郦问衡急忙问。

康城城主沉默片刻,道:

“老祖他,似乎被玉清道君杀了。”

郦问衡手一松,传音法器滑落下去,砸到白玉棺椁上。

整个地宫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郦家如今权势,离不开郦家老祖,更离不开玉清道君。

老祖一旦失势,郦府倾颓只在刹那之间。

许久,族老缓缓开口:

“太子殿下想要什么?”

*

一个时辰后,太子詹事捧来匣子,跪地奉上。

“主子,阴阳宫灯拿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打开六重宝匣,取出那枚透明的、玲珑的宫灯。

真正的阴阳宫灯,就是这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琉璃灯盏。

未启动时,甚至不如凡间工匠制的赝品华贵。

“假金方用真金镀,真灯反而无华。”

北山鄢轻抚灯顶,叹息道。

“主子算无遗策,说在今夜拿到宫灯,果然一时不差。”

太子詹事叹服。

北山鄢的眼神从宫灯上移开,轻飘飘落到太子詹事身上。

“小刀,你跟了我多久?”他问。

“九年零三个月。”秦小刀毫不迟疑地回答。

“九年啊……”北山鄢喟叹,“凡人一生有几个九年。”

“带黑甲卫撤出荔城吧。”他说。

北山鄢的声音清凌如玉,像秋夜凝结在松叶上的冰霜,冻得秦小刀心跳一停。

顾不得上下尊卑,他急切开口:

“为什么?殿下,您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北山鄢合上宝匣,漠然无声。

“主子,您不要我们了吗?”

秦小刀的眼泪流了下来,他双膝跪下,眼眶通红,清秀的脸上满是不安和迷惘。

北山鄢眼神遥遥,望向黑不见底的无垠夜空。

他的声音空灵飘渺,散在秋夜寒凉的风里。

他说:

“我要做一件事,

十死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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