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熹微的亮光穿透窗棂照进屋子里来。
窦施然睁开眼睛,身旁空荡荡的。
她的侧脸似乎还残留着越王胳膊的温度,想起昨夜的情景,她再次面热心跳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辰走了。
窦施然坐起身,静静看会儿越王睡过的枕头,心中微微一叹,轻轻拍将枕头拍平,又将他盖过的薄被稍稍叠了一下,放在最里边,叫人看不出有人睡过。
她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瞒住,但他说既然了,还是顺他的意为好。
“雅歌。”待榻上整理妥当,她这才唤了一声。
雅歌应声进来,麻利地拉起帐子,“夫人醒了?”
想起昨晚越王说自个儿敲晕了雅歌才进来,窦施然担忧地看向雅歌:“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雅歌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扶着窦施然下榻。
“我是说,有没有头晕、眼花的?”
“没有啊。”雅歌更迷糊了。
窦施然稍稍松了口气,越王武功盖世,又不知道雅歌是她的心腹,还真担心他下手没轻重伤到了雅歌。
“夫人是不是做噩梦了?”雅歌正替她披上衣裳,忽然瞥见她的脖子上有个红印,定定望过去。
窦施然顺着她的眸光低头一看,瞧见锁骨出有一个红印。
昨儿越王似乎在那里撮了一口。
这男人,未免力气太大了些。
窦施然飞快地把衣服披好,低下头自己捡了软底绣鞋穿上,不叫雅歌再看自己的脖子,故作淡然道:“是啊,梦到了你和清曲。”
提到困在宫里的清曲,雅歌叹了口气:“要是清曲也在温泉宫就好了,可惜她得留在宫里伺候那个假娘娘。”
提到这个替身,窦施然好奇问:“那个假娘娘长得跟我像吗?”
“不像,”雅歌摇了摇头,认认真真地回忆起来,“算是个美人,不过跟夫人一点也不像,也没法跟夫人相提并论,不过说来奇怪,她身形跟夫人真是像极了,从背后或是侧边看着,简直一模一样。也不知道皇上是在哪儿找着这么个人的。”
皇帝?
他自然是竭尽全力才找来这么个人,好叫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面容相似的人难找,何况宫中没有那么多人仔细看过她的容貌。
她总在乾元宫侍疾,宫中其他各处的人甚少见她,偶尔见到,不过是远观。
皇帝留个身形相似的假皇后在乾元宫,又将乾元宫里的大部分宫人尽数撤换,宫中其他人压根不能发现其中的差别。
想到这些,窦施然的心凉了半截。
“她……什么脾性?为难过你们吗?”
“她很少开口说话,陛下在宫里的时候也不会见她,她就自个儿在屋子里坐着,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恐怕这个替身跟银瑶一样,都是皇帝在宫外秘密训练的随从。
想到这些,窦施然这一天一夜的柔情蜜意被一盆冷水泼得熄灭了。
她怎么可能斗得过皇帝?
雅歌不知她的心意,当她还在为越王冷落她的事情伤心,不知如何劝说,默然替她梳头上妆。
窦施然鼻子有些发酸。
昨日同越王策马恣意之时,窦施然忘却所有,只想跟身边的男人在一起。
夜里他跑到她被窝里来,她更是周身骨血都热了,恨不得将一切都告诉他。
当所有的浓情褪去,清晨降临,她冷静了,也清醒了。
她伸手捂住脸。
越王昨夜尚能克制,她竟克制不住。
身边除了雅歌一个可信之人,周围全是皇帝的耳目。
她真的有本事背叛皇帝吗?
外公外婆和两位舅舅可都捏在皇帝的手中。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皇帝的妻子。
窦施然让雅歌打了盆冷水过来,擦过脸后,心绪平复了许多。
“夫人,你好些了吗?”
窦施然歉疚地看着雅歌,拉着她的手:“你别担心,我已经没事,往后不会再胡思乱想。”
在越王的身边呆得越久,她陷得便会越深。
越王不想让人知道他夜里来了她的被窝,很显然,其实他的心思跟她是一样的。
在他眼中,怡和殿都是皇帝的人,甚至连她也是。
他知道皇帝希望他尽快开枝散叶,所以绝对不会碰自己。
棋局对越王有利。
对越王而言,他什么都不做,只要等着皇帝油尽灯枯便能赢了。
她固然对他有吸引力,但压根谈不上有多喜欢。
眼见得窦施然坐在镜子前继续发呆,雅歌劝道:“夫人要不出去走走,外头天气不错。”
出去走?
窦施然固然想出去走,温泉宫就这么大,一出门,不是碰见窦安然,就是太后、皇帝,她宁可不出去。
“王爷呢?”想了想,她问道。
“王爷出门练功了,王青说他因着时疫耽搁了许久,这一去怕是晚上才回来。”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练功,还是故意白天躲着她。
窦施然不愿出门,百无聊赖,只好去汤池那边玩耍。
也不知怎地,她不想泡汤,只脱了鞋袜,撩起裙摆把脚放进去。
双脚踏进温热的汤池里,顿时消减了许多昨日骑马的疲乏。
“雅歌,来,跟我一起坐下。”
“那怎么行?万一被人瞧见?”
“怕什么,反正我只是个侍妾。”窦施然道。
越王不叫宫人们随意出入怡和殿,除了王青能各处走动,便是雅歌可以跟在窦施然身边。
雅歌想了想,跟着脱了鞋袜,坐到窦施然身边。
两人一齐踢着温泉,溅起无数水花。
“夫人,从前巴陵,我们每回出去踏青都会踩水啊。”
“是啊,有一回清曲在小溪里打滑,被水冲了出去,可把我吓坏了。”
“我也记得,还好表少爷会轻功,直接飞下去把她捞起来。”
“哈哈哈,”窦施然笑起来,“还好有惊无险,就是那回之后,外公都不让我们自己出门玩了。”
两人踢累了水,雅歌瞧出她有些乏了,拿着小木锤替她捶着小腿肚子。
窦施然索性把腿抬起来,大喇喇地放在汤池边上。
雅歌抬起她洁白修长的腿,轻轻敲着,又想起一件旧事:“听说染了时疫会发红疹,夫人怎么忍住痒痒不挠的。”
“因为有王爷在啊,他……”
说到此处,窦施然脑中杂乱无序的思绪像是被一条线串起来了。
红疹开始发痒的那天,她跟越王说过她的小腿被蚊子叮咬过,她没听外婆的叮咛,致使小腿肚子上有一块地方比旁的皮肤白一点。
所以那回越王同她闲聊身世的时候,他忽然提到了外婆。
他还问她,明明寄居在爹爹族中,跟外婆舅舅有无联系。
窦施然慌神了。
越来越多模糊的记忆苏醒了,好像就是从那开始,越王对她的态度就时冷时热。
他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窦施然吓了一跳。
那时候她病得厉害,一时口无遮拦就说了自己幼年的事。
该怎么办呢?
岳萦心的故事里根本没有外婆。
窦施然飞快地站了起来,吓了雅歌一跳。
“夫人,怎么了?”
窦施然深吸了几口气,压低声音对雅歌道:“我得去龙栖殿。”
“龙栖殿?夫人想起什么要紧的事了吗?”
“非常重要,必须现在就去。”
窦施然显然已经慌了神,倒是雅歌还算镇定,“这样吧,我陪夫人出去散步,走到龙栖殿的时候夫人直接进去就好,我在外头等着夫人,若是王爷或王青来了,我设法拦住。”
“好,辛苦你了。”听着雅歌这句话,窦施然亦平静了许多。
她们俩迅速擦了脚,稍稍整理了仪容,便拿着扇子出去了。
王青正在书房里忙活,见她们出去散步,也不奇怪。
两人出了怡和殿,倒也没有直奔龙栖殿,而是在温泉宫里各处转悠着。
待逛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四下张望,见周遭无人时,雅歌走到龙栖殿门口,说要见常平。
常平匆匆出来,雅歌也不多言,默然退到一旁。
一见窦施然,常平不必问,也知道该怎么做,当下左右张望了一下,躬身领着窦施然进了龙栖殿。
“陛下这会儿在歇息吗?”
常平轻笑道:“在下棋呢。”
“谁跟他下?”窦施然脱口道。
从前在乾元宫的时候,都是窦施然同他对弈的。
常平道:“自从娘娘离宫后,陛下都是自己在跟自己下棋。”
窦施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跟着常平进了内室。
见皇帝坐在窗前的榻上,落下一枚白子,旋即又拿起一枚黑子。
正在思索该如何落子之时,常平出声通传道:“陛下,娘娘到了。”
皇帝蹙眉,依旧手执黑子看着棋盘。
“母后来做什么?”
“不是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皇帝手中的黑子落到棋盘上,将好几颗布好的棋子砸到旁边。
他望向窦施然,眸中有些惊愕。
“你怎么来了?”
“陛下。”
窦施然盈盈上前一拜,刚一低头,皇帝便伸手拉她到身边坐下。
常平悄悄放下窗户上纱帘,不叫外头人看到里面的情景。
窦施然开门见山道:“我说错话了,越王,他已经对我的身份起疑了。”
看着窦施然眼底的焦急,皇帝的眸光动了动,原来阿施急匆匆过来,为了这种事。
“告诉朕,你说错什么了?”皇帝柔声问。
“上回我染疫的时候,身上发了红疹,当时病得晕晕乎乎的,一不小心就跟他说了外婆的事。”
“外婆?”皇帝若有所思,“是说朕把他们接到京城的事吗?”
“不是,是我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
皇帝眸光一动,窦施然嫁给他三年,甚少提到小时候的事。
“怎么会说起小时候的事?”
“当时我身上的红疹开始发痒,我难受得要命,随口就说了出来。”
“些许小事,不打紧的。”
“陛下有法子?”
皇帝点了下头,温和道:“若他真的起疑,定会派人再去查,朕自有应对之策。”
“再去查?他已经去查过了?”
“嗯,你刚进王府的时候,他已经着人查过一回了。”
窦施然的心骤然凉了半截。
不是因为越王,而是因为皇帝……
她不禁庆幸自己昨夜没有因为一时情动,而对越王和盘托出。
否则便是一败涂地,覆水难收。
“你重病的时候,还说过别的吗?”
“没有。”窦施然仔细回忆了下,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我只说过这一件事,而且病愈之后,他也只盘问了外婆这一件事。”
皇帝轻笑了下,“不知为何,朕倒盼着你能多说错些。”
“为何?”窦施然不解地问。
“你若在他跟前泄露身份,朕岂不是能立即带你回宫了?”
窦施然稍稍诧异,薄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帝看到她的无措,眸光沉凝下来。
“阿施,你想现在回宫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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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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