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蠢货,你在想什么呢?”那只该死的金鱼又冒了出来,漂浮的月光里。
谢挽两颊的潮红一点点褪去了,但神情仍然是迷茫的。
他看到母亲抱住小时候的他说我爱你,然后骤然倒在血泊里,一点点变得冰冷;妹妹接过她手上的伞,抿着唇笑说,哥哥,我们回家吧,然后谢挽只是眨了一下眼,她就突然变成了太平间里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谢挽猛的闭上了眼,等他再次睁开眼,眼前空荡荡,只有一脸忐忑的泽尔。他轻轻叹了口气,身体里的一部分似乎也随之呵了出去。
“我无法给你你所想要的回应,”他说,“你离开吧,我会给你我所有的积蓄。”
不不不不不不!他可是方圆百里内最香的,离了他谁还把我当饭桶!
泽尔决定再垂死挣扎一下。突然,他9个大脑之一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既能试探爱的秘密、防止自己因啥也不知道而露馅儿,又能试图把谢挽继续留下来的主意!
就是可能会承担一些窥探秘密的风险,但是……不管了,因为他其实也很好奇。
一阵夜风吹过,两人一时无话。泽尔看着谢挽望向虚空的侧脸,那种熟悉的、空洞的“芳香”又开始弥漫。他心底对“爱”的困惑再次翻涌,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一句话轻声滑了出来:“谢挽……你们说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问题问出口,带着一种近乎畏惧的好奇。
好吧好吧好吧!我承认这或许不是一个太好的主意……泽尔有点忐忑,有点畏惧,又有一点激动,想听答案,又想把耳朵捂上。
谢挽被他问的一愣,他似乎想因这样幼稚又中二的问题发笑,却又终究没有笑出来。他视线迷茫的望向漂浮在月光中的尘埃,那里在他眼里,浮动着一只恶毒又孤单的金鱼。
他眼神涣散,又嘲讽又可怜又迷茫的微微一笑。
“爱是痛苦吧?”他说。
一切的美好都因其易逝和短暂而笼罩上一层苍白的悲哀,而爱正是这美好中最灿烂的流星。当绚烂的星光拖着夺目的裙摆逝去,星空就不再是它还在时的那片星空了。
遥望着流星的双眼,应饱含苦乐交织的泪水——因为当你震撼于流星的美丽时,你就已经模糊的预见了它的逝去!
但年轻的孩子们不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们还足够年轻。他们下意识以为世界也同他们一样年轻,别离对他们来说是太过于遥远的话题。而当生命里的花——一朵、两朵,甚至三朵、四朵——悄然飘零,皱缩的花瓣哀哀的萎遁在地,孩子们才惊觉秋月春风已等闲度去,时光与世长辞,不可挽回!
于是他们仰望星空,遍览大地,珍重的一切仿佛已翩然逝去,无影无踪,世界广阔无际,却再也容不下梦中的身影。
记忆,唯有记忆!他们还没有彻底离去——他们唯一还暂居的那片净土,是记忆!
在记忆里,还留存着那样如花的笑靥,那样灿烂的流星;仿佛唯有当记忆淡去时,他们才真正的逝去。
可窥见亡者的代价是什么?
灿烂美好的意象下掩藏的、失去的阴影,在失去真正到来之后终于显露。璀璨的流星蒙上了一层迷蒙的月纱,花瓶的摇曳里暗藏了寒凉的秋意——每一次回忆,都成了得而复失后永不可得的眺望,回忆爱本身竟成了一场彻底的悲剧!
爱与痛在灵魂里翻搅纠缠,最终开出一朵妖异娇妍的并蒂花!
谢挽沉默着,空无的月光在两人之间蔓延。
老天,这个气氛……好像该做点什么?
泽尔仔细回忆了一番,福至心灵,上前两步,张开双臂,绕着谢挽,在他背后收紧。
是这个动作吧?泽尔有些僵硬紧张的想到。人类的体温很温暖,那一下一下震动的竟是人类的心脏吗?好神奇,他的心脏贴住我的胸膛,就像我有两颗心脏。人类管这个叫什么?好像是……拥抱?
谢挽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那怀抱先带着点夜风的凉意,接着,温热暖和的体温从下面透出来。谢挽被毫无保留的紧紧抱住,那一瞬间,天地似乎缩小到只剩一个狭小的怀抱。
谢挽感到久违的安心和放松,以至于他本就不清明的神智一时恍惚,忘了立马把泽尔推开。
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数只不属于人类的细小触手在拥抱的缝隙里贴上了他的身体。
在谢挽终于回过神时,在推开泽尔之前,他感到一阵久违的舒畅,就像灵魂在热水里洗去所有的血腥和泥泞。谢挽觉得轻松。
在他余光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澄澈的月光,那只金鱼的身影好像暗淡了些许。
对了,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不记得了,好像是妹妹车祸去世后吧,那时,他寻找媒体,咨询律师,处理妹妹的后事,妈妈确诊癌症……生活似乎总是慷慨的赠予他痛苦,而他早已在绝望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那只金鱼,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它漂浮在他的眼前,一对死鱼眼泛着淡淡的恶意。时至今日,那股潮湿腐烂的冰冷的气息似乎仍然萦绕在鼻尖。
“蠢货,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是它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谢挽恍惚的看着那只金鱼,仿佛看着那个迷茫又怨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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